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立身正
從蘭院上房出來,曹颙便看到廊下站著的妻子。
他回了下頭,忘了下放下的竹簾,而后沖妻子點點頭,沒有言語,踏步出了蘭院。
初瑜默默跟在丈夫身后,直待出了蘭院,方低聲說道:“老爺……是不是老太太惱了,天慧的親事,還是提的早了,還是當等老太太回京再議才是……”
她放在雖站在廊下,可丫鬟婆子看著,總不能近到窗下去聽婆婆與丈夫的墻角。
因此,她聽得并不真切,可隱隱地也聽到“糊弄”、“媳婦”、“婆婆”的字眼。
之前他們夫婦兩個相看舒赫德,并非是忘了出京的李氏。
而是因李氏這些年很少過問家務,對于天慧的婚配,除了早年有意將天慧說給福秀之外,并沒有說過其他話。
可老人家雖不插手長孫女的親事,可心里也牽掛吧?
所以前幾日,聽自己提及天慧親事,婆母的反應那么冷淡……
曹颙聽了妻子的話,腳步緩了緩,道:“與這個想干系也不想干系,總之是我的過錯。”
初瑜雖心中疑惑,可路上也不是說話的地界,夫妻兩個便沉默地回了梧桐苑。
曹颙心里雖沉甸甸的,但看到妻子臉上的不安,便打發丫鬟下去,道:“是我的不是,只是想著自家女兒嬌貴,能少吃些苦頭當然好……大學士府門戶再相當,舒赫德人才再好,可確實也因沒有父母這一條讓我多青睞幾分……咱們這樣的人家,即便再舍不得女兒,也沒有召婿進門的道理……贅婿又向來為世人不恥,真正有心氣的男兒誰會甘心為贅婿?我尋思著,舒赫德祖父年邁,叔叔又不成才,若是做親,往后長輩這塊還是多賴妻族,定不會怠慢天慧……卻是看得短淺,只想著閨女順心如意,忘了兒子這邊……我雖自私涼薄了些,卻不愿孩子們隨了我……”
初瑜聽了,依舊迷糊。
舒赫德這個女婿不好?關兒子們什么事?老太太私下教訓兒子,到底是為何緣故。
曹颙正反省自己的過失,懶得多言,說了這一句,便閉口不語。
初瑜便按住心下疑惑,服侍丈夫更衣不提。
用罷晚飯,曹颙的精神緩過來一些,便對妻子多解釋了幾句。
當然加加減減,將婆媳之類的敏感字句去,只說了在這門親事上,自己立心不正,被太太發現,擔心孩子們有樣學樣,給教導一番。
初瑜心中,雖對婆婆的說法有所異議,可曉得丈夫事母至孝,便道:“到底是老太太想的周全……”
曹颙點點頭,道:“除了這個之外,怕是老太太多少有些心氣,我當時只是想著不用老太太操心,卻忘了人老了孤單,容易多思多想。咱們在她沒回來前,就定好了人選,老人家也有些不痛快。明兒開始,你帶天慧多在蘭院轉轉。若是老太太甩臉色,你也不要往心里去……看到老太太年歲漸高的份上,多擔待吧……”
次日,曹颙去衙署前,就交代妻子,使人去章佳宅與汗王府,讓孩子們晚上回來吃飯。
初瑜曉得,這定是與昨晚的事情有關的。早在老太太回京當日,孩子們便過府請安。
初瑜應完,想起左成之妻朱氏在孕期,道:“朱氏產期將至,前幾日老太太回來時也來請過安……”
曹颙點頭道:“讓她在家養胎,不必過來……”
到了戶部,曹颙就留心查看江南幾省歷年的賦稅減免卷宗。
昨晚李氏告誡他“立身要正”,使得他很是警醒,不單單是家事上,還有在公務上。
他雖不貪墨,平素也算勤勉,可卻沒有尋常蔣堅那種士大夫的報國之心。在官場上,他謹慎小心,更多的是做個看客。
平素不覺得,只想著“伴君如伴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仔細思量,卻還真的正不起來。
他這點小心思,也經不起推敲。
可只有“立身正”,才能諸邪退散。
他手上,雖沒有江南水文記錄,可是比照著近三十年,江南因水患減免賦稅的府縣,便也能知曉那里容易大澇。
兩江還好些,賦稅重頭本不在糧食上,湖廣這邊形式卻不好。
不僅僅是影響賦稅,要是水情控制不住,淹沒良田,將直接影響漕糧。
京城直隸的大米,全賴漕糧督運。
直隸雖也推廣了稻田,可對于京畿供應來說,卻是不夠用的。
京倉里囤的不是一年的稻米,單單一年水患,還不會讓京城官員百姓餓肚子,帶來的麻煩,不過是民間糧價上揚,也是比較容易抑制之事。
唯一需要留意的是,地方官倉是否有糧。
水患大了,沿江糧食減產或絕收,就要開倉賑濟。
可地方的糧倉,曹颙是曉得的,真正清白的少。
李衛那邊修壩防洪,自己這邊也要未雨綢繆。
思量妥當后,曹颙便叫來蔣堅,主幕兩個斟酌著,擬了個折子。用詞婉轉,并沒有說檢查地方官倉是否賬糧對數,只說戶部要統計地方貯糧。因兩江、湖廣是產量大省,所以先從這幾個地方統計。
戶部官員出京巡視地方糧倉,雖有前例,可多在秋冬糧食入倉后。
即便前幾日雍正在朝會上提及地方官倉巡檢之事,也只是讓戶部官員上心,沒有催促曹颙早日安排人手之意。
可真到了那時,就算巡出不妥當也晚了。
幫著曹颙潤色了折子,看著曹颙埋頭神情鄭重地抄寫折子,蔣堅有些神情恍然。
或許旁人只會覺得,曹颙此舉是迎合圣意,畢竟幾天前皇上曾過問地方官倉之事;蔣堅卻曉得,不知這樣的。
曹颙之前查看的賦稅減免卷宗,還是蔣堅幫忙整理的。
曹颙所圈定的重點地方,都是前三十年數次遇洪大澇的府縣。
這巡視官倉不怕,可真要認真清理起來,得罪的人就多了。
自己大人行事向來是能規避麻煩就規避麻煩,怎么這次出頭?
雖說蔣堅跟在曹颙身邊,是存了報國之心,可并不是迂腐之人。他曉得,只有自己的東主在官場穩住,主幕兩個才能為國為民盡力。
曹家的根基不深,雖風光了十數年,可也引得多少八旗大姓眼紅。
而旗人補缺,不管是地方上,還是京中,都是按旗份。
曹颙兄弟上位一個,正白旗其他八旗子弟就少補一個缺。而曹家女兒指婚宗室,更不知礙了多少人的路。
這些年,零零散散的,不是沒有人彈劾曹颙。
要不然,當年在直隸時,也不會因中秋節踩踏時間,他這個總督就被牽連免官。背后,有好幾重推手。
曹颙心下明白,卻只做不知,也沒有報復回去的意思。
他奉行的原則時,不與人相爭、不與人結怨,即便只是明面上。
在朝為官,什么事能瞞過上面?多爭多錯,曹颙既是謹慎慣了,哪里會如小丑似的跳出來,上串下跳,讓人看戲?
今日這折子上了,固然能讓皇上龍心大悅,可卻后患無窮。
盡管此舉確實是防患于未然,對沿江百姓是好事,可仍是過于魯莽,蔣堅忍不住開口道:“大人,地方官倉雖歸于地方,可戶部向來有監察之職,若是真查出不好,戶部也脫不得干系……即便早年大人不是掌堂,可是張大人那邊……要是知曉內情的還好,曉得大人是憂國憂民;不知曉內情的,怕是會以為大人故意讓張大人難看,兩堂之間少不得要生嫌隙……”
說到最后,他不知不覺壓低聲音。
這本是兩面不討好之事,不僅僅得罪前戶部掌堂張廷玉,還有其他權貴。
另外皇上前幾日發話,地方糧倉好壞,地方主官要擔責。那些地方官員,又多與京城權貴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曹颙這般安排,并非大公無私。
蔣堅是他心腹幕僚,他自不會隱瞞:“是我之前想左了,面面俱到就是面面都不到……六部里,即便清閑如禮部,兩堂尚書也是明著寬和大度,暗地里寸土不讓;戶部權勢更重、職責更大,如何能免俗?張大人手握戶、吏兩部大權,自是不屑也無需與我相爭;我即便不是有意,可政務之中,難免有與張大人有異之處。皇上是務實之君,只要我立身正,得罪人又如何?有的時候,得罪人不是罪過,人緣太好方才是不是……”說到最后,帶了苦笑。
蔣堅曉得他說是李衛之事,猶豫了一下道:“大人,二爺那邊,是不是再尋兩個穩重的師爺,過去幫襯一下……”
曹颙搖搖頭,道:“不用,皇上喜歡真性情的人,小二也過而立之年,不當是我的應聲蟲……‘兄弟齊心、其利斷金’那一套,并不適合在官場上擺出來……”
他并沒有深說,可蔣堅想想,也就明白了。
曹家堂兄弟幾個,最小的已經到知府任上,要是擰成一股繩,即便并非不可撼動,可勢力也不小。
若是長房與二房分開說,就不礙了。
長房雖顯赫,可人丁單薄;二房出仕的兄弟多,可自身底氣不足……
昨晚卡文卡的銷魂,不知怎么讓小曹不娘地反省,結果小九反省了半夜,熬到凌晨5點半才出來900字,還好,一覺起來,腦子清明了,小曹又黑了,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