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心靠坐回去,身體往下滑了些,結實的手臂搭了桶緣,將麻木的腿架了翹出水面,架了起來,便于早些恢復知覺。
閉上眼悠閑的哼起小調。
無憂目瞪口呆的看著懸在桶外的兩條結實長腿,‘哧’的一聲,這小子……
一腳將腳邊濕褲踢得更遠,返回里間穿好衣衫,隨意將頭發簡單的束了個馬尾,只在發結處壓了朵珠花,至于這身打扮見峻珩是否夠端莊隆重,她就不管了。
為那個斷袖花心思打扮,不值。
拉開房門,便看到一方隨風輕擺的白色衣袍。
這一眼,她后背就有涼風刮過。
雖然知道面對他是必然的,但一開門便見著他,仍感到頭痛。
視線一路看上,入眼是一張意料中的儒雅俊秀的臉容。
他的臉色比平時略為蒼白些,眸子里卻靜如清潭,看不出對開心在她房中過夜這事,是何想法。
至少無憂在他眼里看不出一點酸味。
不由的為興寧感到難過,他對興寧果然是沒有情的。
眼角斜過,他發角沾著晨露,顯然已在這里站了不短的時間,努力讓自己的口氣自然一些,道:“來了很久了嗎。”
“有一會兒了。”
他神色很淡,淡得無憂反而有些擔心,開始懷疑昨夜做的一切,將會因為眼前這個少年,脫離軌道。
“來了,怎么不進來?”
他瞟了眼她身后半掩的房門,門縫里有開心哼的小調飄出,視線下移,可以看見拋在屋中濕淋淋的雪白襯褲。
“怕不方便。”
無憂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可是他這么直接說出,仍感到有些尷尬,身體移了移,擋住門縫,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居然一個下人也沒有。
不難猜出,這些人都被他給打發了,抬了臉揚聲叫道:“千千。”
千千從角落里縮縮的蹭了出來,偷看了神色淡然的不凡一眼,明明是文弱的象是弱不禁風,但他一個眼神投來,卻自帶著股迫人的凜然之氣,不由自主的一哆嗦。
忙又想往后縮,見無憂向她瞪來,只得壯著膽子上前,立在不凡身后,埋著頭一動不敢動。
“去白開心那里給他取套衣衫過來。”無憂直視著不凡,坦坦然,對昨夜之事,全無心虛和愧疚。
千千飛快的睨了不凡一眼,不見他攔著,飛快的跑著走了,出了院門才慢了下來,長松了口氣。
無憂直到千千離開,才暗松了口氣,拍了拍手,故作輕松的步下臺階,斜睨著他,與他擦肩而過,有些小得意的微微一笑。
然視線下落,掃過他垂在身側的闊袖,袖口柔軟的衣料微微有物撐起,唇邊的笑瞬時僵住。
他不看她,慢慢步上臺階,推門而入。
無憂只覺得后腦‘嗡’的一下,再不及多想,追著不凡閃身進屋。
不凡立在屏風前,淡淡的看著浴桶中翹著二郎腿,仍哼著歌的開心。
開心這才抬了抬眼皮,神情慵懶的半睜著眼,向他看來,不羈的一笑:“帶來了嗎。”
不凡垂在身側的手抬起,衣袖滑下,修長的指間挾著一枝墨色梅花。
無憂渾身血液瞬間凍結,自從知道了開心的父親與姨娘的關系,以及親眼看見姨娘對開心的容忍,便明白一點,開心雖然看似學而無術,但在府中的地位絕不會低。
也正因為這樣,這次才會選定他。
之前她已經做出了各種設想,也想好了應對辦法,甚至想好了,面對不凡的質問,該如何應付。
說白了就是借著開心鬧一場風波,雖然冤他與自己有染,沖撞峻珩,但以他的地位和自己的說辭,完全可以保得他的周全。
萬萬沒料到,不凡一句話也沒問,就送來了墨梅……
墨梅令等于死人令,彈指間便要取開心的性命。
實在太出了她的意料,也完全超出了她的掌控。
之前的從容,剎時消逝得無影無蹤,極度的震驚下,臉色一點點的白了下去。
開心視線隨意瞥過那支詭異的墨梅,不以為然的‘哧’一笑,朝不凡一勾手指:“拋過來。”
無憂看著不凡食指屈起,轉眼那支墨梅便要脫手而飛,墨色的花瓣在水光的掩映下,越加詭異,透著死亡的氣息。
喉間卡得的那口氣,堵得她再呼吸不得,突然飛撲上前一把奪了他指間墨梅。
“你毀了這支梅,可以再折一枝。”不凡的聲調隨意輕慢,一條人命在他手中好象只是一縷輕風,拂過了,連手都不用拍一拍。
“那我就將你那一院子的墨梅樹全挖了。”無憂看了眼手中墨梅,柔弱的花瓣隱含著傲然之氣,任誰看了,都想捧在掌心中,好好珍惜,偏偏被冠上了這等令人避而遠之的凌厲血腥之氣。
這梅如同它的主人……
不凡笑了笑,那神情就象是聽見一個孩童說了句天真得叫人發笑的話:“沒了墨梅,也還可以有其他,何必糟蹋了那些樹?”
無憂冷冷的看著他,溫暖如春日暖陽的外表下是何等冷酷的心。
這就是姨娘口中所謂的約束?用別人的鮮血來掩飾興寧的胡作非為?
“樹是糟蹋,人命就不是糟蹋?”
“郡主如果顧惜人命,就不該如此。”
無憂睨了眼一旁的開心。
后者手肘杵在桶緣上,撐著頭看熱鬧,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不由的有些來氣,她在為他著急,他卻這副該死的德性。
如果不是要他的命,只是讓他挨一頓板子,她就由著不凡打。
“一夜風流就叫不顧惜人命?何況他現在還是我的夫。”無憂深吸了口氣,這話真別扭,人家的夫終歸是人家的。
“太子到來之前,勢必要處理干凈。”他不再與她糾纏人命之事。
“為了峻珩要來,就殺人?”無憂心里一片的涼,透心的涼:“他憑什么?”
“就憑他與你是天定的婚約。”
“天定的婚約?”無憂譏誚的笑了:“這個約束是僅對我一方?”
“自然不是,太子并無與女子做出越禮之事。”
“當然,因為他只對男人感興趣。”無憂驀然上前一步,按住不凡的胸脯,將他抵在黃梨木雕花屏風框架上:“他上過多少男人?一個,十個,還是一百個,一千個?你和他同在軍中,你別說你對他這些破事,全不知曉?”
不凡只是靜靜的將她看著,不慍也不燥。
無憂向他湊近,迫視著他的眼,冷笑道:“他憑什么來跟我談約束?就憑他那條終日在男人堆里打滾的爛黃瓜?大婚洞房的時候,是不是你代我去跟他上床?”
這話說的太過粗俗,不凡終于蹙了蹙眉:“無憂……”
無憂截住他的話岔:“如果不是你昨天鳳止,今日峻珩,生拉活扯的將我推給別人,我何需走這一步,何需強留開心于此?”
今天不凡壞她的事,她還真要為興寧討一回公道。
開心換了一邊手撐著額頭,挑了眉稍,嘆了口氣,眼里卻分明帶著戲侃的笑,拿腔捏調的道:“紇公子,這桶冷水本該是你來泡泡。可憐我給你做了一回替死鬼,白白泡了這半天的冷水。喂,春/宮女,你是不是該叫人給我加點熱水?”
無憂扭頭瞪了他一眼。
開心聳了聳肩膀:“你們繼續。”
無憂再轉過頭,已經找不到感覺繼續剛才的話題,注視著不凡,他的眸子是透底的黑,黑得甚至看不到一絲異色。
口氣軟了下來:“我接受不了峻珩,你難道真要我,跟那么樣一個人綁在一塊?”雖然不凡對興寧不見得有男女之情,但照這些日子的交往看來,他對興寧是真心的好,應該不會將她往火坑里推。
“天定的婚約,只限了男女之間的忠誠,他固然在個人行為上……”他停了下來,沒將評論峻珩的話說出來,輕抿了抿唇,接著道:“但終是沒違了天歸,何況他是你出生時,自己選的夫君,怨不得他人。”
出生時自己選的夫君?無憂赫然想起蒼穹大地的一個傳說,傳說這片大地好爭斗,每個國君都背了數不清的血債,血光終于沖了天庭,上天震怒,下令將這片大地上的所有國君殺死,而且永不得超生,避免造成更多的血光沖天。
天女不忍心,請求上天,愿自己轉世人間九十九回,為無辜死去的人們祈福,免去眾國君永不得超生的懲罰。
她的夫君得知后,許下誓言,要永世守護著妻子,早她一步自刎身亡,轉世人間。
所以如今這個今天滅國,明天又有新國家產生,更朝換代快過生兒子時代的所有國君,都信奉著天女。
雖然只是傳聞,但就如同后人信奉基督一樣,是鐵打不動的信仰問題。
傳聞天女無論出現在哪里,都有五彩仙鷺環繞。
于是世人認定如果有哪家的女兒出世,屋頂有五彩仙鷺盤旋,就是天女轉世。
說來也神奇,旦凡遇上這樣的女嬰出世,屋頂的仙鷺便會盤旋一陣后,飛往一個男孩的住處上空盤旋九十九圈才會飛走。
那男孩便被認定是天女的夫君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