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伯伯,你剛才說長江的漁業資源已經下降到了年產量十萬余噸,而專門從事捕撈業的漁民卻有五萬人,還有兼業的漁民近二十萬人,這樣平均下來……平均每個人每年的收入不過幾千元啊?”方明遠在心里盤算了一下問道,年收入幾千元,就算是專門從事捕撈業的漁民收入會高一點,這個收入水平在長江流域,尤其是中下游地區,實在是不能說高。
“賬不能夠這樣算,確實是如你所說的那樣,如今全職捕魚的專業漁民與當初相比起來人數已經減少了很多,很多漁民都是在汛期時出江打魚,其他時間都在岸上找零工做,然而由于國家會適當給予生活補貼和漁船油價補貼,所以大部分的漁民沒有放棄捕撈許可證并長期在江上生活。當然了,這其中也有打著漁民的幌子騙取國家補貼的人。”蘇愛民解釋道。
“部里對于禁漁的意見是……”方明遠沉吟了片刻道。
“如果說我們能夠解決掉這些漁民們的生活問題,保證社會穩定,部里是對長江進行長時間的禁漁的。但是部里所能夠提供的資金……也就是將目前的國家所給予的生活補貼和漁船油價補貼繼續發放下去,再多的資金就不要指望了。而且禁漁之后,為了保證成果,還需要大量的執法人員,但是目前各級漁政主管部門及其漁政管理機構,普遍性存在執法人員過少,執法力度不足,對違法人員威懾力不夠等問題。”蘇愛民長嘆了一口氣道,“我和一些專家們討論過這個問題,很多漁民的年紀大,又沒有什么專業的技能,就是上岸打工,很多企業都不愿意用,收入都很微薄。初步估計,每年光是安撫這些漁民,所需要投入的資金可能就要十幾億元,如果說再算上打擊違法人員所需要的費用,每年的投入可能要達到二十幾億元。”
方明遠心里暗嘆了一口氣,二十幾億元,對于諾大的一個國家來說,一個部來說,真的很多嗎?真的就一點都擠不出來嗎?每年交了那么多的學費,稍稍拿出來一些,不過是區區的四億美元,十年也不過是四十億美元而已!卻可以令華夏的母親河重現生機!
蘇愛民看著沉吟不語的方明遠,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一年投入二十幾億元,十年要投入二百多億元,卻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回報,這種純公益性的投入,在國內根本就得不到多少的。他也曾經和不少的企業家探過口風,但是大家的反應都比較一致,那就是捐贈個百八十萬元,那沒問題,再多就不要談了,傷感情!
蘇愛民他也是在調入農業部之后的一次偶然機會中,聽到多位國內著名魚類生物學家的呼吁,這才關注到了此事,而關注之后,他才深刻地認識到,華夏的母親河已經快要變成了一條沒有生機的死河,幾千年來,幾萬年來,甚至于幾十萬年來,曾經養活了一代代漁民、人類和諸多生靈的大江里,居然除了人工養殖的魚類之外,已經快要沒有魚了!
這一認識令原本并不關心漁業的蘇愛民為之大為震驚,雖然說他在農業部里并不負責長江漁業,但是他仍然在很多場合里,竭力地為保護長江漁業搖旗吶喊,并積極地推動了長江春季禁漁這一決定。但是他也知道,長江春季禁漁只是治標并不能治本,只是緩解長江漁業資源枯竭的速度,卻不能夠改變結果,所以他才想到如何推動部里對長江進行長時間的禁漁,給母親河足夠的時間來恢復生機!
為了達到這一目地,他求過自己的父親,也求過叔叔伯伯們,還求過自已的同代人,但是涉及到了如此驚人的財力投入,誰也無法輕易地答應。之所以會告訴方明遠,也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沒準方明遠能夠有什么好的想法。
方明遠心中反復地思量,每年二十余億元的投入,說多確實多,說少也確實少!只不過是國家目前還不愿意在這一塊進行大規模的投入,說白了,就是這個工程看不到什么明確的回報,這對于重視政績的官員們來說,確實是沒有什么吸引力。否則的話,這點投入,與水電站建設大規模的移民相比起來,又算得了什么?總共也不過是十幾萬人的安置罷了。
對于每年二十余億元的投入,方明遠倒是并不太看重,據他所知,這樣的純公益項目,又是涉及到環保和生物保護,在歐美國家,是比較容易得到一些的,而且方家如今旗下的企業眾多,有業務往來的企業也很多,大家湊湊,然后在支出的時候再認真地把把關,國家重要媒體再報道一下,二十億元就當一年的費,其實也是很值的。而且,能夠為華夏的母親河真正地做點有益的事情,也是一件值得自豪一輩子的事情。
但是方明遠心里很清楚,這是最理想化的結果,實際情況……可能會比這個糟糕一百倍,很可能是錢花了,而且每年還不止二十幾億元,但是長江的漁業資源恢復卻根本就沒有什么效果!
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沒有強力的執行能力,也沒有足夠的清廉官員,更沒有足以震懾眾人的強力監督部門,對于違法犯紀的個人和機構都是“罰酒三杯式”的不痛不癢的處罰,沒有對官員的強大約束力,只要想想長江的干支流共流經了十九個省、自治區、直轄市,就可以明白,光是各省間漁政管理部門的協調就是一個煩,有點事情時,各部門之間踢皮球能夠把人氣死。那些投入,最終很有可能都會打了水漂,肥了一小部分人的腰包。
蘇愛民看著方明遠的臉色忽晴忽陰,心里也明白,這件事,真正要做起來,恐怕是千頭萬緒,需要做的工作太多太多,方明遠就是畏難而退,也是很正常的結果,畢竟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吹來的,只需要低頭撿就行了。而且十年超過二百億元的投入,還沒有什么收益,這樣的結果,原本就不應當是由個人來承擔的。
自己如今也算是副部級干部了,可是想要推行這件事,也是困難重重,方明遠就是再天才,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可是眼睜睜地看著長江漁業資源就這樣走向滅絕,他覺得這是對祖宗、對后人的犯罪!人類在長江流域生存了數百萬年,長江養育了一代代的人類,而建國后不過幾十年的時間,長江的野生魚類種群,就要面臨著徹底滅絕的危險!
“蘇伯伯,這件事,可以說延遲不得,如果說您所說的這些資料不假的話,那么長江的天然漁業資源已經可以說是接近枯竭,再這樣下去,可能用不了多少年,長江的天然漁業資源就會發生崩潰。也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農業部才推動了每年的春季禁漁。但是,這件事也急不得,涉及到的省市和部門太多太雜,光是協調起來就是一個大工程,貿然推動,很可能會成為紙上談兵,最終浪費了時間浪費了資金,還令我們成為了他人的笑柄!”方明遠沉聲道,“我的想法是,我們能不能先從某一個省開始推動,將該省境內的長江干流實行全面長期禁漁,這樣一來,將影響范圍局限在一省之地里,這樣的話,一來我們可以進行試點,對如何安置漁民轉業,如何打擊長江禁漁期非法打撈行為,如何有針對性地對漁民進行補償,從而形成一整套的工作流程和責任制度。如果說我們的工作推進不利,至少影響面不大,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和機會來進行改進。如果說工作效果顯著,同時也可以打消其他省市漁民們的抵觸情緒。二來,資金的投入規模也不大,籌措資金會比較容易,而如果說禁漁顯現出了成效,我想屆時再籌措資金,就會方便很多。而且,也更容易得到各省主政官員的。”
蘇愛民的眼睛立時亮了起來,方明遠的這一番話,雖然說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承諾,但是卻指出了一條可以進行實際操作的道路,也將可能面對的阻力降低了很多。面對十九個省市自治區,即便是農業部,即便是蘇浣東,也必須要考慮到方方面面,考慮到可能會面臨的阻力和反彈,但是如果說長江漁業改革只是針對某一個省的話,那么來自農業部和國務院的壓力就不是誰都能夠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
更重要的是,這樣一來,只要他們在試點省份里取得了不錯的成績,那么日后向其他省份推廣時,這些省份的官員和漁民們就不會有這樣大的抗拒心理,甚至于可能會歡迎這一制度地推行,變阻力為推力!
蘇愛民沉吟了良久才道:“明遠,你覺得將郢南省做為試點省份怎么樣?”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