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副主任擁有一張方正古板的臉,她的人生也是無比方正古板,然而今天看到光屏上那個權限序列數字時,卻驟然想到還沒有進入憲章局,正在首都大學數學系風華正茂、指點星辰、感慨人生時的自己,以及那些青蔥歲月烙在心上的一首詩。
蒼白的山上開著一朵黑色的花,花瓣上刻著多年塵埃展示的無情年華,年華在女子流轉的眼眸里,眼眸一眨,眨碎了永遠慘白的山崖。
很莫名其妙,難以言喻,偏在此時她想起這首與當前狀況完全無關的詩。
她陰沉憤怒的方正面容霎時變得像詩中山崖一般慘白,如大樓地底深處那臺偉大電腦一般機械冰冷信奉秩序規章的心臟再也無法受控制劇烈的砰砰跳動,渾身寒冷地發現年華已去,黑花蒙塵,這世界上的事情早已如那首懵懂的小詩般過于意象而顯得虛妄荒唐。
第一序列權限?帕布爾總統的權限是幾級?邰局長和崔助理的權限是幾級?軍神大人李匹夫的權限又是幾級?不是憲章局內部的例行考試,這里的層級也不是那并不高的憲章局大樓的階梯,而代表著比星辰還耀眼的權力。
“此事保密。”
許樂默然請求聯邦中央電腦封存了自己的權限等級,對著房間內震驚的快要面癱的兩名官員說道。
大叔贈他體內灼熱酸楚的神奇力量,聯邦中央電腦贈他高級的權限,身軀快要變成強悍的機器,在憲章廣場中與老東西像朋友般聊天,直面刺眼陽光……
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很多事情,都讓他覺得很荒謬,覺得自己是個妖怪。所以在日常生活中,他越來越少與那位老東西聯絡,更不想讓人們可能接觸到自己妖異的邊緣。
如果不是面對憲章局的尖銳調查,無法解釋啟動163整顆星球網絡,他當然不想讓憲章局知道自己的權限。
他的性情并不喜歡玩什么低調的華麗,扮著某種溫馴的動物去撕咬看似威嚴的猛獸,只是基于上述理由,他需要憲章局替自己保密。
隨著他的請求或者說是命令,桌上那臺憲章局專用工作臺光屏迅即歸為黑暗,從此時起,很難再有人能夠查到他的權限等級。
這個畫面令沒有進行任何操作的白副主任及正在從地上爬起的官員再次震驚,震驚之余的天然懷疑頓時散去大半。
“我可以走了嗎?”許樂問道,卻總覺得自己好像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完。
白副主任想扶一下眼鏡,化解下心中的震驚,卻發現自己扶了個空,下意識里點了點頭。看著許樂頭也不回地離開,臉色蒼白緊張的她快速對下屬說了一句,趕緊跟上了他的腳步,微高的仿皮鞋踩過地面的眼鏡碎片,喀嗒作響。
安靜的審訊室外面是泛著金屬光澤的長長甬道,通道盡頭是熱火朝天卻并不嘈雜混亂的指揮大廳。
右手方則是一道掃描通道,分支通道的盡頭,是憲章局小組與指揮部的聯合數據處理中心,中心負責戰艦下方那顆星球監控網絡的所有數據回饋,以及將聯邦中央電腦所做的繁復戰術推演結論遞交指揮部以供參考,十分重要。
許樂的身體頓了頓,忽然想起來自己要做什么事情,轉身向那個顯得格外安靜嚴肅的房間走去,那道權限掃描門射出的三道淡藍色光波在他的身上一掃而過,嘀的一聲開啟。
緊跟在他身后的白副主任面部表情再次變幻,她比誰都清楚要進入數據中心所需要的權限等級,即便是指揮部的高階軍官,都需要憲章局進行臨時授權,但身前的這名中校就這樣大刀闊斧地走了進去,這意味著什么,已經非常清楚。
三重門開啟,許樂走入房間,看著忙碌的軍官及那些表情沉漠的黑衣憲章局官員,直接問道:“是誰負責處理G2337基點?”
房間內無數臺高性能的電腦正在進行并聯計算,空氣中充滿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味道,就像是無數盆仙人掌正在同時自殘身軀,釋放淡淡清厲滋味。
憲章局小組的官員們正在指揮軍官們進行操作,寧靜的環境被許樂的問話瞬間破壞。
他的問話談不上有沒有禮貌,只是過于簡潔明了有力直接,所以在這些地位尊貴的憲章局官員耳中,便顯得有些尖銳粗暴。
“出去!”
一名戴著眼鏡的中年憲章局官員沉著臉喝斥道。
既然這名年輕軍官能夠進入房間,當然是被授予了臨時權限,只是這名官員幾天來的心情一直有些低落不忿,尤其是聽到那個基點的序號,情緒更是糟糕到了極點。
回到局里后,還要寫檢查報告,甚至有可能要被降級減薪,就因為當時一個疏忽的小錯誤?局里已經多年沒有進行過這種大范圍的鋪網,自己根本沒有經驗,難道也要怪到自己頭上?
房間里的憲章局官員們看了許樂一眼,搖了搖頭,心想這名軍官不知道吃錯了什么藥,居然敢在老牛面前提及他最不愿提到的事情,難怪老牛的態度十分惡劣。
沒有人理會許樂,他就這樣孤單地站在門口,沉默片刻后,忽然轉身對白副主任問道:“我要知道是誰負責的G2337基點。”
此時房間內眾人才看清楚自己的頂頭上司白副主任跟在這名軍官的身后,有些愕然地紛紛起身,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白副主任有強烈的預感,如果自己說出來,可能會有很不好的事情發生,但面對著許樂執著而堅定的眼神,想到這名軍官令人震駭的權限等級,猶豫片刻后終于啞聲說道:“牛得錄。”
“誰是牛得錄?”許樂轉身望著憲章局官員們問道,沒有人回答他,但順著那些人的目光,他瞇起了眼睛,盯住了面前不遠處的那名中年官員,先前也正是這名官員極為惱怒地喝斥他出去。
“那個基點由我全權負責。”
牛得錄看著面前這名年輕軍官,思緒因為白副主任的到來而微顯混亂,但聲音卻一如既往般展現著憲章局官員特有的冷淡:“怎么了?有什么事?如果沒事,那快點兒離開,我現在沒心情說這些破事兒。”
許樂看著面前這張滿是冷漠表情的臉,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是想要把這張臉上的每一個細節都全部記住。
他是一名聯邦軍官,即便對那名愚蠢的憲章局官員有再多的意見,也只想著按照即定流程向上級進行申訴報告,走入數據中心,也只是很想看看究竟是哪個愚蠢的王八蛋,害死了自己這么多兄弟,并沒有準備直接做什么。
然而此時看著這名官員的臉,他明白自己還是想錯了。
憲章局就是憲章局,偉大光輝庇護下的官員們,根本不會在乎他們的錯誤會害死多少普通的聯邦士兵,他們的心中根本沒有什么后悔悲傷歉疚,相反只會憤憤不平于自己的小失誤所帶來的顏面損失。
于是連續幾天一把火點燃的無數根香煙凝結成的灼燙終于在胸口里翻滾起來,燙的他心口越來越熱,瞇著的那雙小眼睛越來越亮。
“你是豬嗎?拿著技術手冊還能搞錯。”他看著牛得錄的眼睛,用淡漠的語調說著損人的字眼,“聯邦花這么多錢養著你這種人,你能不能稍微專業一些?”
房間里一片安靜,憲章局官員和軍官們愕然看著這個突然來到的人物和他們所不能了解的憤怒。
“你說什么?”牛得錄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快要因憤怒而冷笑。
許樂沒有理會他:“我們是軍人,服從命令是天職,我的隊員從來不怕死,但我們不應該為了你的愚蠢而付出這樣慘烈的代價。”
“你知道為了你的愚蠢,有多少人死了?”
“你是七組的許樂?”牛得錄終于反應了過來,面色微變,旋即羞惱憤怒地尖聲說道:“這是常規錯誤,是手冊里允許的誤差偏值!你一個大兵懂什么?你正在接受調查,有什么資格來質詢我?”
白副主任感到事態快要失去控制,急忙走到許樂身后,不安說道:“許樂中校,相關報告我們已經送回了局里,一定會有一個令你滿意的處理意見,我相信到時候局里絕對會第一時間通知您和您的部隊。”
牛得錄和同樣開始憤怒不平起來的憲章局官員們愕然看著自己的上司,心想這幾天正是您憤怒于這名軍官不遵軍紀和散漫作風,強力要求進行調查,怎么此時卻忽然轉了風向?
“我本來只是想給國防部打打小報告,告告小黑狀。但這時候忽然想明白了,你們憲章局習慣了天上地下最大,這名官員會受到什么處理?寫一篇情真意切的檢討,或者被派到礦星上去檢查設備兩三個月?”
許樂用沒有什么起伏的聲音平靜說道:“可我的人死了很多。”
說完這句話,他便沉默無語,像石頭一樣堅硬的拳頭卻動了起來,向面前狠狠地砸了過去。
拳頭砸到那名憲章局官員的臉上,砸飛又一副眼鏡,砸出一道憤怒飆上屋頂的血花,將此人砸到了地上,發出一聲沉重的悶聲。
然后他又一腳重重地踹了上去,清晰的骨裂聲殘忍地回蕩在安靜的房間內,不知道那名憲章局官員有幾根肋骨斷了。
(明天去云南,大家都明白,呵呵,放心,絕不斷更,就算喝多了,我也一定會寫完再睡,只是若更的太夜,大家多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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