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W:500H:355A:LU:file1.qidian/插pters/20101/14/1124156633990866175108634882485.jpg]]]1885年7月4日,一件特殊的奏折從福建由輪船送至上海,再由驛站快馬加鞭500里急送北京,塵土飛揚的驛路上,銘記了這樁對中國近代軍艦制造意義重大的歷史事件。由船政大臣裴蔭森撰寫,左宗棠、穆圖善等大臣聯名上奏的這份加急奏折里,首先開宗明義,指出中法戰爭中,法國艦隊之所以能橫行海上,肆無忌憚,關鍵原因在于中國海軍缺乏制敵利器鐵甲艦。認為經過馬江一戰挫折后,海防薄弱的閩浙、臺澎一帶,急需裝備鐵甲艦,“懲前毖后之計,整頓海軍必須造辦鐵甲,時勢所趨,無庸再決者也”,隨即便介紹了福建船政的留法學生魏瀚等提出的一個方案。該方案預備仿造法國1885年左右設計的3艘同型的小鐵甲艦,這種軍艦比北洋在德國定造的“定遠”艦噸位小,吃水淺,較適合福建一帶的船塢。而馬力比“濟遠”艦略低,駕駛較為便易,單艘造價不包括武器、電器等裝備約為46萬兩銀。裴蔭森請求清廷在財政經費短絀的情況下,也應該竭力撥款建造3艘,“閩省若有此等鋼甲兵船三數號,炮船、快船得有所護,膽壯氣揚,法人斷不敢輕率啟釁”,奏折中激動地稱“……該學生等籍隸福省,均無希圖名利之心。只以馬江死事諸人非其親故即屬鄉鄰,以報仇雪憤之心,寄于監作考工之事,其成效必有可觀。”大有一番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之豪情壯志。
關于這級鐵甲艦的設計方案,原本在裴蔭森的奏折中講得清清楚楚,是仿造3艘法國軍艦。但隨后因為抄錄轉載者的粗心大意,以及后世編輯出版者的誤讀,竟然釀成了中國近代海軍史研究上的一段令人啼笑皆非的公案,以致直到歷史長河緩緩流過100多個春秋后,某些時候仍然還被混成一筆糊涂帳。其實在裴蔭森個人的文集《裴光祿遺集,以及福建船政史料,乃至一手原始資料——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收藏的光緒朝朱批奏折中,都非常明確肯定地表示福建船政局申請建造的鐵甲艦,參考的母型是法國軍艦。但1895年,劉名譽編刊《越事備考一書時,竟將裴蔭森的這份奏折,誤抄錄成參考的是德國軍艦,一字之差,失之千里,法蘭西就此變成了德意志。而對現代學術研究影響頗深的史料集《洋務運動一書中,竟然也隨之錯書成德國。
錯誤并沒有就此停止,更為荒唐滑稽的事情來自3艘法國軍艦的艦名,原本裴蔭森上奏的年代,因為沒有現代標點符號,用作參考母型的法國軍艦的艦名是直接被書寫為“柯襲德士迪克十飛禮則唐”的,對于這組復雜的音譯,上世紀50年代《洋務運動一書編纂時竟然不假思索,在沒有任何依據的基礎上,亂點鴛鴦譜,隨意標點斷句為“柯襲德士迪克”、“十飛禮”、“則唐”,由于這套書在學術界影響之大,覆蓋面之廣,以至于“德國”造的“柯襲德士迪克”、“十飛禮”、“則唐”竟然成了定論,被各種著作反復引用,一錯再錯。實際上,遍查19世紀的德國軍艦資料,是絕找不到哪型軍艦的譯名與此相同的。這3艘被馬大哈們硬生生篡改了出生地和姓名的軍艦,真實身份乃是法國在19世紀末期建造的“黃泉”(Acheron)級,除了首艦“黃泉”號外,其他3艘軍艦Cocyte(“痛哭河”)、Styx(“冥河”)、Phlegeton(“地獄火河”),根據音譯,應該分別斷句為“柯襲德”、“士迪克十”、“飛禮則唐”,這些才是裴蔭森奏章中所指的軍艦。
19世紀中期以后,由英國著名的艦船設計師倫道爾肇始,小船架大炮的蚊子船出現在大洋上,這種軍艦體格小巧,造價低廉,而卻裝備與其身材遠不相稱的大口徑巨炮,頗有點“志大才疏”的陣勢。這類軍艦不利于出遠海航行,主要用途是防守海岸、要港,當時被稱為水炮臺,因為具備陸地炮臺所無法比擬的機動性,以及造價低廉,甫經出世,就被各主要海軍國家大量裝備。不太愿意亦步亦趨地跟隨英國人,德國在蚊子船的設計思路上作出自行改進,加上了水線帶裝甲,創造出了具有開創性的裝甲蚊子船Wespe號,這類軍艦又被稱作近海防御鐵甲艦(CoastDefenceShips),名為鐵甲艦,實際則是加強了防護的蚊子船而已。但較普通無防護的蚊子船,生存力已大為提高。
法國建造的“黃泉”級鐵甲艦正是屬于這個類別,設計上直接仿照了德國的Wespe號,單桅桿的設計體現了她的德裔血統(在19世紀中后期的很多軍艦上,存在以下一個有趣的現象。即正統的德式軍艦往往采用單桅桿設計,而英式軍艦是雙桅桿,藝術感強烈的法國軍艦則大都使用3桅桿的設計)。這級軍艦的排水量為1690噸,艦長55.2米,寬12.32米,吃水3.56米,外形上和蚊子船一樣,看起來有點五短三粗。艦上采用2臺蒸汽機、4座鍋爐,雙軸推進,功率1600匹馬力,航速11.6節,煤艙容量較小,僅能裝載98噸,由這點清楚顯示了這級軍艦根本不是被用來出遠海作戰的。值得一提的是,這級鐵甲艦上,包裹艦體厚度為8英寸的水線帶裝甲卻是鋼質,在近代,鋼被認為過于堅硬,容易折斷,韌性不如熟鐵,因而從來沒有被考慮用來作為軍艦的裝甲,法國人在“黃泉”級上使用了科洛蘇工廠生產的新式全鋼裝甲,在當時世界造船界被認為是大膽創新之舉。這艘“名不副實”采用鋼甲的鐵甲艦,裝備的主要武器是1門10.8英寸28倍徑的1881式加納火炮,小于Wespe采用的305mm克虜伯炮,另外增加了法式艦船的傳統設計——耳臺,2座耳臺上各裝備1門3.9英寸炮,此外還有一些3磅、1磅小型速射炮。整體來看,這級軍艦在各國的蚊子船中,算是較為先進出眾的設計。
但由此可以看出,裴蔭森積極上奏要仿造的鐵甲艦,其實是蚊子船的變種。就防守海口而言,蚊子船是完全能夠勝任,但這種軍艦是絕對無法出大洋作戰的,福建船政局選擇法國的裝甲蚊子船作為母型,盡管“黃泉”級屬于先進設計,但不得不看到當時選型具有很大的盲目性。
船政局有關仿造鐵甲艦的申請提交的同時,北洋大臣李鴻章也向清政府提出了一個資金請求,申請向歐洲訂購新式穹甲巡洋艦(即后來的“致遠”、“經遠”級軍艦),用以加強中法戰爭后顯得薄弱的臺澎海防。“造艦”派和“購艦”派這次剛好撞了個滿懷,正在因為購買了“定遠”、“濟遠”級軍艦志得意滿,準備進一步加大外購軍艦力度的李鴻章,看到半路殺出來的福州船政鐵甲艦,認為其打斷、干擾了自己外購軍艦的計劃,而異常惱怒。為爭奪寶貴的經費,7月30日,李鴻章毫不客氣地上奏清廷,從軍艦噸位、主尺度、裝甲防御、動力系統以及造價等問題上全面出擊,措辭嚴厲地將船政選定的建造母型批駁得體無完膚,稱通過和李鳳苞的討論,判定船政提出的方案“船式、輕重、尺寸均不合海面交鋒之用”,“欲以此敵西國之鐵甲艦,恐萬萬不能”,進而把矛頭直接指向裴蔭森,稱“裴臬司于此道素未考究,誤信閩廠學生之蠱惑”,要求清政府“審慎圖維,勿任虛擲帑金”。資歷、實力和官場經驗都無法望李鴻章項背的裴蔭森落得很大沒趣,唯有值得慶幸的是,不管是否出于故意,李鴻章竟然沒有看出3艘法國鐵甲艦就是蚊子船型,否則,很難想像還會出現怎樣的后果。
平心而論,裴蔭森選擇仿造法式近海防御鐵甲艦,出發點自然是為了鞏固國防,提高船政造船的技術層次考慮,盡管選擇的型號可能與國家的需求不是非常適合,但對新生兒橫加笞伐是不夠公正的。而李鴻章的部分批評,也不可謂不切中要害,同樣,李鴻章堅持大量購買外國軍艦,也是為了加強中國的海防起見。之所以二者間爭得面紅耳赤,摻雜其中的地域、派系等感情起了重要影響。
正當裴蔭森灰心喪氣,準備將法國鐵甲艦的資料鎖入檔案柜,束之高閣之際,出人意料,清政府中央高層竟突然伸來有力的援手。主持中國朝政的最高權力人物慈禧太后,親筆在福建船政的奏折上寫下了很長一段批語:“籌辦海防二十余年迄無成效,即福建所造各船亦不合用,所謂自強何在?此次請造鋼甲兵船三號,著其撥款興辦,惟工繁費巨,該大臣等務當實力督促,毋得草率偷減,乃至有名無實。”意外出現的太后批示,讓本已前途渺茫的福建船政鐵甲艦計劃,真正開始啟動了。和今天的人們從影視作品中看到的臉譜化形象不太一樣,慈禧,這個控制中國近代政壇達數十年之久的女主,在貪婪的一面性格之外,還具有一種近乎天生的對新事務的敏感性,她實際乃是洋務運動、近代海軍建設早期在清政府中央高層最有力的支持者。甲午戰爭之后,被評價為禍國罪人的慈禧曾經和朝臣有過一次對話,針對擺在中國面前的嚴峻形式,指出“此仇何能一日忘記,但總須慢慢自強起來,斷不是殺一人燒一屋就算報了仇的”。
為平衡福建船政和李鴻章間的關系,清政府批準了李鴻章關于購買西方新式穹甲巡洋艦的申請,但將最初購買6艘的計劃調整為4艘。同樣,清政府也同意福建船政仿造近海防御鐵甲艦的方案,不過也做了一定改動,將原本3艘的請求縮水為1艘,而且說明鑒于閩浙局勢漸趨緩和,新軍艦建造完成后將歸屬創建中的北洋艦隊。一碗水端平,各方也就相安無事了。
1886年的春天,福建船政前學堂學生魏瀚受命前往法國,購買造船所需的大批鋼材。魏瀚,字季渚,福建福州人,16歲進入福建船政前學堂,為第一屆學生,學習船舶建造,一度被派赴歐洲留學,后來成長為中國近代杰出的船舶工程技術專家。經過在歐洲的認真采辦,至當年秋天,魏瀚將艦材購買回國,12月7日,由船政大臣裴蔭森親自主持,為新軍艦安放龍骨,配套的各種肋骨開始拗制,船體的監造為魏瀚、鄭清濂、吳德章等3名船政科班出身的工程專家,同時輪機部件也先后開模鑄造,監督輪機建造的是陳兆翱、李壽田、楊廉臣3人,同樣也是船政前學堂科班出身,建造工作就此全面鋪開。以后來的實際情況看,這艘中國自行建造的新型近海防御鐵甲艦,并沒有完全照搬法國“黃泉”號的設計,而是做出了很多有益的改良,充分體現了福建船政局技術人員的能力。
這艘中國自造的鐵甲艦,后來得到一個極具威勢和民族特色的名字——“龍威”號,英文譯名LungWei。軍艦的正常排水量2150噸,滿載排水量2640噸,大于法國“黃泉”。主尺度則和“黃泉”接近,柱間長59.99米,寬12.19米,但吃水較深,艦首為4.19米,艦尾4.40米。動力系統采用了2臺福建船政局制造的三脹往復式蒸汽機,輪機轉速80轉/分鐘,配套使用4座圓型高式燃煤鍋爐,每座有2個爐門。主機功率2400匹馬力,雙軸推進,航速10.5節,軍艦上的煤艙容量設計得較大,遠遠超過“黃泉”級,為350噸,這表示福建船政在設計時根據這艘軍艦將要用于遠海作戰的實際需求,做出了必要的改進。
“龍威”艦的防護能力與“黃泉”相近,艦底采用了雙層鋼底設計,兩層之間間隔2英尺。環繞全艦裝備有水線帶裝甲,全為從法國購入的全鋼裝甲。其中艦首部位裝甲厚5英寸,高7英尺;軍艦中部因為要防護安排在其內的彈藥艙、鍋爐艙等要害設施,裝甲厚度達到8英寸,高5英尺;艦尾部分裝甲厚6英寸,寬4英尺2英寸,除此,軍艦兩側的煤艙里的燃煤也能提供一定的防護,起到抵擋炮彈破片的作用。另外,有裝甲保護的部位還有,裝甲甲板厚2英寸,露炮臺裝甲圍壁厚8英寸,炮罩厚2英寸,司令塔裝甲厚5英寸。整體來看,“龍威”級軍艦防御力較強,但由于采用的是蚊子船船型,而且軍艦噸位相對較大,整體機動性能不佳,航速較慢。
福建船政建造“龍威”時,并未給其配備武器,船政大臣裴蔭森在匯報清廷的奏章中,只是介紹這型軍艦可以裝備260毫米主炮1門,和120毫米副炮3門,但這并不表示“龍威”已經安裝了上述火炮,僅僅是可以安裝而已。后世一些研究者不加辨別,忽略了這一細微的差別,竟然直接將上述數據套用為“龍威”的武備系統,這又給本就因為出身問題混亂不堪的“龍威”艦的技術記載,更增添了一層荒唐色彩。事實上,直到最后完工,“龍威”都沒有安裝武器裝備,直到后來被編入北洋艦隊后才另行裝備了各類武器。因此,沿用法式設計的這艘軍艦,武備系統上則和當時北洋艦隊的很多艦只一樣,具有濃烈的德式風格。
作為標準的蚊子船型設計,“龍威”的主炮被安裝在艦首,是1門威力巨大的260毫米克虜伯鋼箍套炮,型號為1880式35倍口徑,與日本海軍“浪速”級軍艦的主炮相同,因為擔心船頭大炮太重,遇到風浪容易造成船頭顛簸搖晃,難以瞄準射擊,因而主炮塔的位置被安排在接近軍艦的中腰附近。火炮身管長9100毫米,膛長8320毫米,炮管重27700公斤,炮架重14900公斤,配備有鋼彈、開花彈、子母彈,其中鋼彈、開花彈彈頭重275公斤,子母彈重215公斤,而發射藥包則均為87公斤。火炮有效射程高達12200米,初速530米/秒,使用鋼彈在274米距離上,可以擊穿571毫米厚的鋼板。與眾不同的是,“龍威”盡管主炮采用的是德式,但炮罩卻是延續前部敞開式而來的標準法式設計,而且炮罩上還有碉堡狀的觀察位,使得這艘充滿法蘭西特色的軍艦,在德、英式軍艦占主導地位的北洋艦隊中別具一格。
“龍威”的副炮和北洋艦隊的“定遠”、“濟遠”等級軍艦一樣,使用的也是克虜伯1880式150毫米鋼箍套炮。布置方法則和母型“黃泉”相同,將2門火炮分置在軍艦兩舷的耳臺內。符合船頭對敵時代的設計習慣,“龍威”艦也沒有安裝大口徑尾炮。
在上述中大口徑火炮外,“龍威”另裝備有47毫米哈乞開斯五管小速射炮4門,10管格林炮2門,均為北洋艦隊大量裝備的型號。
作為蚊子船型的近海防御鐵甲艦,“龍威”與她的母型“黃泉”一樣,和當時的傳統鐵甲艦與巡洋艦不同,都沒有艦首沖角的設計。不過,在“黃泉”的設計基礎上,“龍威”增添了當時世界非常新銳的武器,即魚雷兵器。在軍艦的首尾各裝備有一具固定式的18寸魚雷發射管,另在軍艦兩舷甲板下各裝備1具,根據后來北洋海軍總查瑯威理的記錄,這兩具魚雷發射管的射角各是45度(中央線垂直角之前5度,之后40度)。
綜合來評價,“龍威”可以認為是19世紀中后期一型典型的近海防御鐵甲艦,各項參數性能在當時世界同類軍艦中居于中上水平,如果考慮到這是福建船政建廠以來建造過的規模最大、技術程度最新的軍艦,那這艘軍艦,以及創造她的中國工程技術人員們,都是不應被忽視的。然而,由于最初選型上的問題,這級軍艦實際只是一個守口利器,而并非船政大臣裴蔭森一心希望得到的能縱橫海上的主戰鐵甲艦。
因為照片、圖紙資料的缺失,“龍威”艦的外形、結構,一直以來都是神龍見尾不見首,處在云霧繚繞之中,不為后人所知。近年,隨著保存在海外的有關“龍威”的大量資料逐漸回流入國內,使得有可能來廓清這艘軍艦的真實面容。
從外形看,“龍威”最顯眼的特征便是單桅桿、單煙囪,這顯然是繼承了母型“黃泉”號的設計,屬于轉抄的德式設計。但似乎是發覺到傳統德式設計上,煙囪噴薄出的煤煙,會造成后方桅桿上桅盤內的工作環境惡劣,“龍威”和“黃泉”一樣,都是將煙囪改在了桅桿之后,這樣桅盤里的了望手就稍稍可以松口氣了,看著滾滾濃煙在自己的身后翻騰,總比煤煙撲面而來要強得多。
“龍威”艦首甲板的干舷較低,沒有采用首樓的設計,應當是出于減少艦首吃水的考慮。在充滿法蘭西情調的主炮塔后,是一座同樣法式風格濃郁的甲板室,橫亙軍艦左右,近代中國軍艦的特征——飛龍艦徽就安裝在甲板室的外側。甲板室朝向艦首尾的兩面左右都開有水密艙門,里面是連接艦首甲板和軍艦中部主甲板的通道,甲板室前部居中的部位,里面就是“龍威”的裝甲司令塔。“龍威”艦的艦橋安裝在甲板室之上,屬于體形碩大、結構復雜的法式艦橋,共分為兩層,第一層在甲板室頂上,是軍艦的平時駕駛平臺,安裝有舵輪羅經等設備,在駕駛臺之上則是露天的羅經艦橋,安裝有1座潛水盔式標準羅經,較為特殊的是,在第一層艦橋的兩翼,各設計有1個小型耳臺,用以保護艦橋系統。經過甲板室建筑之后,就是“龍威”艦的主甲板,略顯空曠的主甲板兩舷有高高的舷墻加以防護,在接近軍艦中部的兩舷,有兩座較大的耳臺,為防止高速航行時上浪,耳臺對外一側安裝有可以折倒收放的擋板。“龍威”的艦尾設置有尾樓,尾樓上方和尾樓內部兩側,分別各安裝有1門小口徑速射炮。雖然前方的甲板室和尾樓都各自有木梯通向軍艦中央的主甲板,但是出于行動方便考慮,從甲板室到尾樓之間架設了一到縱貫全艦的天橋,從兩側的風筒中穿越,成為“龍威”艦上一道特殊的景觀。
經過1年多的建造,1888年1月29日,馬尾江邊人群聚集,萬目共瞻,一起見證中國自造,也屬亞洲首創的鋼甲軍艦的下水儀式。午后,船政大臣朝服冠帶,率領部下在江邊祭拜天后、江神、土神、船神,為新軍艦行命名禮,隨后“抽撐拔楔,如法推送,風潮順滿,循軌徐趨”,浪花濺起,龍騰閩江,“龍威”艦在岸上如雷的歡呼聲中,順利下水。此后又經過了近1年的舾裝等工作,至1889年春,“龍威”基本完工,這艘軍艦在建造過程中“不用一洋員洋匠,脫手自造”,她的成功,標志著福建船政,乃至中國造船業的技術水平邁上了一層更高的臺階,西方人對此也極為贊嘆“外國師匠入廠游觀,莫不詫為奇能,動色相告”。
1889年12月2日,例行南下過冬的北洋艦隊,以“定遠”級鐵甲艦為首,由威海抵達上海,黃浦江上一時龍旗飄揚,蔚為壯觀。12月12日,北洋海軍提督丁汝昌偕同總教習瑯威理仔細勘驗了“龍威”艦,并出海航試達3小時,測得航速11節。為人樸誠忠厚的丁汝昌給予“龍威”高度評價,稱“閩廠首先試造之船能是亦足”,并向李鴻章做出匯報,建議先命令“龍威”艦返回福建,進行一次全面修整,來年春天再和北洋各艦一起航行北上,獲得批準。
“龍威”艦從上海返回福州后,立刻嚴格按照丁汝昌的要求,緊急修整,“增修鑲配百數十處”,并安裝了探照燈等設施。1890年春天,李鴻章致電裴蔭森,要求根據北洋海軍主力艦的命名規則,將“龍威”艦改名為“馭遠”,旋因與南洋水師的軍艦重名,經裴蔭森提議,更名為“平遠”,英文艦名PingYuen。5月8日,北洋艦隊主力抵達福州,28日,“平遠”艦隨同北洋各艦一起北上。福建船政首創的這艘近海防御鐵甲艦終于加入到了中國海防事業的第一線,開始了其真正的生命。
“平遠”艦編入北洋海軍后不久,福建船政學堂第一屆畢業的學生李和被任命為管帶。李和,廣東三水人,1867年與鄧世昌等一起進入福建船政學堂,畢業后留用于福建,后調入北洋,但一直未得到重用,出任“平遠”管帶時,不過是都司而已,仍屬于低級軍官。與艦長一樣,“平遠”進入北洋海軍后,也一直未被重視,這中國建造的第一艘近海防御鐵甲艦,長久被視作另類,其重要程度僅和雷艇、蚊子船相類似。
1894年,因朝鮮事變,中日兩國間爆發了甲午戰爭。9月16日,北洋海軍主力護送增援平壤作戰的陸軍前往鴨綠江口大東溝登陸,“平遠”、和“廣丙”以及魚雷艇“福龍”、“左一”一起支援作戰的北洋艦隊主力。
下午2時以后,“平遠”、“廣丙”二艦相互配合,向日本艦隊旗艦,法式巡洋艦“松島”發起攻擊。“廣丙”一度準備向“松島”發射魚雷,但因敵方火力過于兇猛,而被迫撤退。防護能力較強的“平遠”則在管帶李和指揮下,于彈雨中拼死沖向“松島”,下午2時34分,雙方距離逐漸接近至2200米,“松島”舷側的速射炮瘋狂地向“平遠”傾泄彈雨,“在無數發炮彈的轟擊下,已使其舷側出現洞穴,從艦內冒出濃煙,艦內也出現火焰”,而幾乎與此同時,“平遠”艦艦首260毫米主炮發射的一顆鋼彈擊中“松島”,炮彈從“松島”左舷中部下甲板的醫療室斜穿而入,擊穿1英寸厚的鋼鐵墻壁,穿過中央魚雷發射室,擊中“松島”320毫米主炮塔下的機關,引起爆炸,頓時使得320火炮炮罩粉碎,火炮無法旋轉。這顆炮彈在穿越中央魚雷發射室時,“使艦內各室發生猛烈震動,硝煙彌漫,人近咫尺難以辨認,令人窒息”,4名日本魚雷兵因此窒息死亡。
下午3時10分,“平遠”艦裝備的47毫米哈乞開斯五管小速射炮又接連命中“松島”的中央魚雷發射室和桅桿,“彈片四起,室內周圍壁上噴濺著骨肉碎末,甲板上流淌著血肉相混之水,難以步行……”,多名日本魚雷兵受重傷,魚發射電路被打斷。
短短幾分鐘后,下午3時20分、3時30分,“松島”的姊妹艦“嚴島”又接連被“平遠”命中,并很快沉沒。而由于日艦炮火猛烈,“平遠”前主炮被命中無法操作,且燃起大火,被迫于下午4時16分退出戰斗,駛向大鹿島附近的淺水區,滅火自救。曾經大受李鴻章歧視的“平遠”艦,盡管進入戰場的時間較晚,參戰時間較短,但卻取得了驕人的戰績。一方面體現了“平遠”艦自身武備和防護的先進性,同時以管帶李和為首的全艦將士之奮勇精神,也是其能取得如此輝煌戰果的重要決定因素。
黃海海戰后,“平遠”艦隨艦隊返回旅順搶修。修復完畢后后管帶李和奉李鴻章之命率“平遠”艦護送北洋水師參議孫綱前往天津,中途遭遇日本巡洋艦“高砂”截擊,“高砂”是“吉野”的同型艦,無論火力和速度都遠高于“平遠”,但“平遠”艦管帶李和抓住日艦對中國海域水情不熟的弱點,機智勇敢的利用濃霧與暗礁同“高砂”展開周旋,將“高砂”引入暗礁區觸礁后用火炮和魚雷摧毀,取得了巨大的勝利。
甲午戰爭結束后,“平遠”艦經過了改裝,調往廣東艦隊,長期擔任近海守御的任務。清朝滅亡,華夏共和國成立,“平遠”艦加入了共和國龍旗海軍,繼續服役,“平遠”艦的最后一次戰斗是華俄戰爭中的珠江口海戰,在這次戰役中,“平遠”艦和海岸炮兵一起并肩作戰擊退了俄國艦隊的進犯。華俄戰爭結束后,“平遠”艦退役,后被拆毀。
滾滾閩江水流經馬尾,在羅星塔的注目下川流不息奔向大海,昔日福建船政局的遺址上,早已聳起福州造船股份有限公司的吊塔,這座現代化的造船企業里還保留有一座廠史陳列館,展廳中的一角赫然展示著一張老舊的黑白照片——“平遠”艦。
資料來源:陳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