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那個必要?”
張凡挑了挑眉頭,饒有興致地看著蚩天神主的背影。
“是沒有那個必要。”
蚩天神主頭也不回,當先引路,此時兩人的腳下左近,已經不再是一片混沌迷蒙的空間碎片,而是一個蒼茫大地,天高云淡。
極目望去,可見有人類部落,錯落在大地上,或祀或戎,原始地繁衍著。
這是魔神的世界,也是還原了太古先民們生存狀況的世界,置身其間,恍若時光回溯,回到了那個太古人族從最艱辛的境地中崛起,一步步走上巔峰的開始。
“七皇界!”
這里,就是太古七大圣皇避世的地方,也是一眾魔神與信奉魔神的先民們被流放的所在。
踏步虛空,云霧為梯,與此時的中央仙界相比,這儼然是世外桃源的環境讓蚩天神主頓了頓腳步,好像心曠神怡般地深吸了一口氣,第一次回頭道:“東皇,你要知道他們是什么人?”
“嗯?”張凡從七皇界的景觀中收回了目光,淡然一笑道:“愿聞其詳。”
“他們是太古圣皇,篳路藍縷一直引領你們人類走到今曰的真正圣者、皇者。”
蚩天神主眼中冒出了火光,卻不是那遇到強敵的狂熱,而是——崇敬。
“數十萬年沒有干預三界事物,不理人間風云,但這不代表他們沒有決斷!”
“太古圣皇,不需要其他人替他們做主,也沒有人能影響他們的決定。”
“本神主也不例外,又何必做那無意義的事情。”
蚩天神主這些話一說完,一轉身,繼續引路。
“好,說得好。”張凡撫掌而笑,“蚩天神主,你比鳳后凰幽來得聰明。”
他這是真心贊嘆,無論是初鳳還是圣皇,哪一個不是從這方天地誕生后一直生存到現在的蓋世強者,什么風雨沒有經歷過,對他們來說只有直指本心的決斷,絕不會受他人干涉。
哪怕是好意!
“不過……”張凡跟隨在蚩天神主身后,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已經跨過了大半個七皇界的疆域,“不是傳說神主你跟圣皇們關系緊張嗎?”
“看來傳言果然不可盡信啊。”
“東皇。”蚩天神主的背影頓了一頓,“你要知道,家務事終究只是家務事,再是如何,我們魔神,畢竟是圣皇之子!”
這話說完,他緊閉著嘴唇,再不開頭,腳下加快,瞬息之間,已過千江流萬重山,到了一處奇妙的所在。
“無量洞”
張凡收起了打趣蚩天神主時的神色,以凝重的語氣,一字一頓地念了出來。
在他的面前,一座斑駁著歲月印痕的石碑上,就以人類最古老的文字,書寫著這三個大字。
“呼呼呼呼呼呼”
石碑之后,一座普普通通的荒山石壁,上有一洞窟,狂風就從里面呼嘯而出,如天神側臥在大地上,深深地吐息。
“這就是無量洞?”
凝望了那洞窟半晌,張凡回過頭來,疑惑地望向蚩天神主。
太古七大圣皇,開啟人類輝煌未來的無上強者,就隱居在這么一個地方?
不需要仔細探查神念掃過,單單一眼望去,張凡就知道這里是貨真價實的窮山惡水,放在人間來練氣期修士都不屑于居住的地方。
甚至也不是七皇界的什么關鍵所在,需要圣皇鎮壓的地眼之類的。
只是一塊普普通通的地方,沒有絲毫出奇之處,若非是蚩天神主引路,“無量洞”界碑明顯,張凡決計無法想到太古圣皇竟然會居住在這里。
蚩天神主并沒有回答張凡的問題,而是后退了兩步,神色復雜地望著無量洞,好半天才緩緩開口道:“東皇,本神主就送到這里。”
“嗯?”張凡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我已經數萬年沒有踏入其中一步了,所有的魔神,都是如此。”
“東皇,你不僅僅是太古以降,第一個覲見圣皇者,也是這數萬年來,圣皇所見的第一個人。”
張凡皺了皺眉頭,還沒說話,便被蚩天神主揮斷:“東皇,本神主說過,那是家務事,好了,告辭了。”
話一說完,蚩天神主最后看了一眼無量洞,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家務事嗎?”
張凡沉吟了一下,搖頭失笑。要是換一個時候,他或許會深究下去,想來在魔神與圣皇之間,當也是有有趣的故事才是,但那不是現在。
深吸了一口氣,張凡將一切雜念拋去,舉步邁入了無量洞中。
“颯”
在他進入無量洞的一瞬間,風聲頓止,恍若撇去了屏風,大開了中門,迎客。
無量洞并不深邃,也不廣闊,漫步其間,不過頃刻,張凡就已經走到了盡頭。
眼前,是尋常山腹中景象,不同的是偌大的空間中,沒有那鐘乳奇石,也沒有山泉暗流,就是一片空蕩蕩,仿佛世界之始源。
在山腹洞穴的最深處,也是最高處,一縷天光從天而降,好像是在山腹中開了天窗一般。
張凡抬起頭來,只見得石壁層層,厚厚如堡壘,沒有山石之猙獰,卻有高山之雄渾,哪里有什么天窗泄光。
驀然間,張凡心中就有了明悟,這天光非是自然之光,也不是宇宙之光,而是天道的光輝。
數十萬年來,不曾出此地一步的那七個人,是光耀人族,也光耀整個太古的存在,他們的身上,自然有天道之光長存。
“晚輩張凡,拜見圣皇!”
張凡正衣冠,行大禮,為的不是其他,是太古圣皇們曾經對人類立下的無邊功績。
哪怕在魔神一事上,他們對人族有過,有傷害,但終究大節不虧,為的是人族本身。
行禮完畢,再抬頭,整個天地都發生了變化,陰暗的山腹隱去,代之的是一片光明境。
浮云凝而成陸地,山岳巍峨而林木蔥郁,花鳥魚蟲自顧自地逍遙,山泉叮咚如似天籟……這是一片美好的所在,張凡的目光在所有地方掃過,最終凝在了一片山壁上。
山壁凹陷而成洞穴,內有七蒲團,七個或壯碩或瘦弱,或蒼老或中年的男子高坐其上,正在低頭望來。
“太古圣皇!”
這七人形貌,正是當曰蚩天神主對戰五方妖神時候,召喚來的圣皇氣息顯化,不同的這是再不是虛幻,若是引領人族步步踏上輝煌的圣皇,真正出現在張凡的面前。
“晚輩張凡,見過諸位圣皇。”
張凡再次深深一禮,身為人族一員,對他們七位再怎么崇敬也不為過。
“東皇請起,你是有大功德,大氣運者,吾等老朽,不敢受你之禮。”
一個溫和淳厚的聲音,在這無量洞中回蕩著,漫天鳥獸蟲鳴之聲盡數被壓下,又沒有盛氣凌人之勢,顯得誠心正意,中正平和。
張凡抬起頭來,旋即眉頭一挑,他竟然見得七大圣皇真的起身避讓,不受他的禮。
圣皇何人也,當世人族,盡受其蔭澤,何禮不可受?
片刻之后,張凡的驚疑就變成了駭然。
在他一禮之后,圣皇們起身避讓的同時,無數玄黃色的功德云氣從虛空中滲出,環繞在圣皇的身上。
這些功德氣如有實質,仿佛千重山岳,將七大圣皇緊鎖、壓下,牢牢地盯在蒲團上。
“這……這是……”
張凡的駭然,一是為功德。自從他講道天下,宏愿感天之后,天降無量功德于己身,可此后閱盡了諸方強者,卻沒有一人的功德能入得他眼中。
本以為,他是天地間僅有的大功德在身者;現在,又看到了七個。
以圣皇之功業,以人族在天道下的地位,他們有此大功德在身并不足為奇,真正奇怪的是這些功德在他們身上產生的作用。
“怎么會?”
“功德本是天道感其德,降下的獎賞,怎會反而成了枷鎖?”
“功德枷鎖!”
在七大太古圣皇的身上壓落的功德,儼然如枷鎖一般,將他們七人牢牢地束縛,不能離開一步。
“這,難道就是圣皇們避居無量洞的原因嗎?”
“這,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東皇,你覺得很奇怪嗎?”還是那中正平和的聲音,說話之人依舊是那個看上去平凡普通的中年人。
這個時候,張凡才注意到,七個圣皇中大多數面目顯得有些模糊朦朧,也只有在功德枷鎖臨身的一瞬間才清晰了起來,其余時候,仿佛就是在另外一個空間一般。
旋即,張凡收斂了思緒,恭聲道:“晚輩正有此疑惑,以圣皇功業,怎會落到如此下場?”
“這其實不奇怪。”
那個中年圣皇微微笑著,絲毫不以落在他身上的功德枷鎖為意,淡淡地道:“早在數十萬年前,仙道崛起之初,妖神天庭猶自統御三界的時候,我們七個就已經預見了今曰下場。”
不待張凡發問,他便接著說道:“昔曰太古之時,三界是強大的妖神、異獸的天下,吾等人族,不過螻蟻,不過獵物,為了生存苦苦掙扎,一切的努力,卻可能被某個途徑的大神通者隨手抹去,滅族的邊緣更是始終不曾脫離……”
張凡沉默了下來,再不曾插口,靜靜聽著。
“那個時候,我們便起誓,愿以一生之精力,不惜任何代價,只為我人族,能屹立三界之巔,為天地主角,紀元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