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他拼命地壓抑了笑聲,可是臉上那笑意卻怎么也壓抑不住。等他假裝完腳步踉蹌的迷煙中毒者沖出翠碧樓不遠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狂笑起來。
他如疾電般飛射出城,一路上狂笑不止,直笑得差點沒有岔氣,自空中掉下來。
他笑得沒辦法,連眼淚也笑出來了,可是大笑一點兒也停不下來。等回到東溟巨舶,又足足大笑了半個時辰,讓一旁看得郁悶的單琬晶小粉拳怒打不下十數次,可是還沒一點兒也沒有用,他笑得停不下來。每當笑意稍稍有些疲憊,馬上就會有新的笑料想起,重新爆發哈哈大笑,直笑得單琬晶和沈落雁兩個莫名其妙,又面面相窺,不知如何是好。
如茵一看徐子陵似乎瘋了,連忙跑去找美婦人。
美婦人進來,看了一下,卻不說話,也沒要徐子陵停下,只是吩咐如茵去準備些熱水給徐子陵沖個澡。
等小半個時辰,徐子陵沖完了美美的一個熱水澡之后,笑得快抽筋了的嘴角還掛著不盡的笑意,直看得單琬晶嘟起了小紅唇,大發嬌嗔道:“子陵,你知不知道看著一個人傻笑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啊?你笑個不停,我們不但心中郁悶,而且更為你擔心,你沒事吧?”
“沒事。”徐子陵翻了近十個跟斗,終于把笑意壓下去一些了,道:“我今天戲弄了兩個傻瓜,再用他們的身份去戲弄了另個兩個自作聰明的白癡,哈哈哈……我一想起來就…好了,我跟你們說吧,不然看你們的樣子是不會放過我的…哈哈哈,等我先笑意笑掉一些,不然沒法講……”
“那你這個計策一定很完美了?”沈落雁笑嘻嘻地道:“看把你給得意成這個樣子?”
“當然。”徐子陵強壓著心中的笑意,道:“事情是這樣的……”
眾女聽了徐子陵的陰謀詭計,連如茵這個小妮子也大力拍手叫好。
單琬晶更是暗恨這么好玩的事徐子陵竟然不讓她參與,她生氣得要把送給徐子陵的鴨子手帕,不,鴛鴦手帕給收回來,可是徐子陵早已經袋袋平安了。她只好用力擰一下徐子陵的手臂作為報復,美婦人的面前,單琬晶不敢太過,如果沒人,只要她和徐子陵,相信那檀口里的小白牙早就咬下來了。
“把這個給你吧!”沈落雁遞給徐子陵一個薄薄的小包袱,道:“這張魯妙子做的‘捕仙網’對你更有用一些,還是給你來捉住更多的壞人吧!如果你有這一張‘捕仙網’,那個宇文成都就真的跑不了啦!”
“不行。”單琬晶站了起來,一本正經地道。
“怎么不行?”徐子陵奇怪地問道:“雁兒送我東西為什么不行?”
“人家不是那個意思。”單琬晶又知道自己口快說錯話了,連忙辯解道:“我的意思是小狐貍送了,我也得送一份,我不能比她差勁是不是?唔,你說我送你什么東西好呢?”
“你不是送我一個大包子了嗎?”徐子陵逗弄她道:“我到現在還沒吃完呢!”
“不要再提那個大包子了!”單琬晶一聽徐子陵準備揭自己的老底,生怕沈落雁會知道,連忙遮掩道:“不要再提了,你自個偷偷地吃完就好了,不準告訴任何人,誰也不準說,否則我以后再也不給你做吃的了……”
“子陵喜歡大包子嗎?”沈落雁奇怪地道:“那我也做一個送給你慢慢吃吧!”
“我更喜歡你那兩個。”徐子陵探過頭去,咬著沈落雁的耳根,傳一絲絲聲音進去,隨后又在她那圓潤的小耳朵里輕輕地吹了一口氣,差點沒有把沈落雁整個人融掉。沈落雁面紅如潮,舉手欲打,口中大嗔道:“你這個壞蛋,沒一時正經…我打你個壞家伙……”
可是徐子陵早已經笑嘻嘻地溜到單琬晶的身邊坐下了。
沈落雁那里肯依,追了過來,單琬晶此時也有說不出的同仇敵愾,她大方地把徐子陵捉住,讓沈落雁打他,就連那個如茵也出大力幫忙。徐子陵大叫救命,人卻游魚般滑了開去,朝三女做著鬼臉,又向三女做手勢挑釁,讓三女齊心協力地追上去。
三女與徐子陵笑鬧作一團,美婦人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眼中,盡是溫柔。
“世民公子,是你來了嗎?這是給你的東西。”雙眼上蒙著黑布的徐子陵聞到一陣破風之聲飄來,自懷中抽出一個油布包裹向虛空之中遞了出去,道。
李世民一看徐子陵蒙在眼睛的黑布,又看他完全沒有方向感,根本就沒有遞向自己,只是遞向給飛掠時微帶破空之聲的柴紹和裴寂的方向,不由大驚道:“小仲,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啦?”
徐子陵一聽到李世民的聲音,馬上轉了個面,把手中那包東西向李世民遞過去,淡淡地道:“沒什么,只是進了沙子……我揉得太大力,所以……我沒事。”頓一頓,又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希望第一次幫你做事不會讓你失望。”
“我只想看看你的眼睛。”李世民聲音中忽然充滿了溫柔,充滿了溫情,道:“小仲,讓我看看你的眼睛到底怎么啦?好嗎?”
“世民公子有心了。”徐子陵把那包油布包裹的東西向李世民那個方向用力一拋,然后又自懷中掏了一封信出來,道:“這是那個好心的夫人給小子帶給世民公子父親的書信,還說她明白世民公子的意思了。”
“是嗎?”李世民接過信,看也不看一眼,馬上收入懷中,上前兩步來拉徐子陵的手,溫和地道:“小仲你累了,待世民帶你上船歇息吧……”
“我不累。”徐子陵用力甩開了李世民的手,帶點負氣地道:“我受得你的金子,自然為你做事,就算我沒了這一條命,也不會怨你,也不需要你同情!我要走了,你放過開我……”這時空風一陣暗香浮動,一個身穿華服的盛裝麗人飄飄而來,如一只彩羽之雀翩翩一舞,素手翻飛,將空中拋飛的那包東西輕輕摘了下來,動作輕靈之極。
她如一個仙子般降臨,惹得另一個華服珠冠金劍玉飾的英俊青年柴紹雙眼發直,如墮夢境。
不說他,就是另一個一身儒服五縷五須的中年儒生,也看得大點其頭,捋須微笑贊嘆不已。
只有那一個永遠死眉死眼的黑衣人,那天李世民的那個隨從,才板著一副棺材臉,仿佛天下人都欠了他三千八百萬兩金子不還似的。他看了徐子陵一眼,忽然腳步一滑,似是而非是擋在徐子陵離開的地方,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站著,目興低垂,面如死水。
“這本不是帳簿!”那個盛裝麗人隨手一打開油布,小聲驚呼一聲道:“世民二哥,這本只有白紙,根本就不是什么帳簿,這個小賊想用一本白帳本來糊弄你……”李世民不等那個盛裝麗人說完,馬上急急地打斷她的話道:“寧妹你說什么?怎會不是帳簿,你看,這第一行就寫著大業九年,刀劍各五百,長戟短矛各三百,鐵盾一百五十,鐵胎大弓三百,鐵鏃勁矢六千六百之數,共交割黃金……”
李世民對著一本一個字的都沒有的空白帳簿言言有詞地念著,仿佛那上面有寫著跟他說的那些話同樣的內容。
“那一本帳簿是空白的?”徐子陵一聽,簡直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呆了好一會,才突然沖著盛裝麗人的方向大吼道:“那根本不可能,你是誰啊?你是什么東西?竟敢說我辛辛苦苦搶來的帳簿是空白的?如果真是空白的,那個使雙短刃的家伙又怎么會來偷,又怎會不顧一切要搶到手?”
“這一本帳簿不是空白的。”李世民無比肯定地道。
“明明就是空白的。”盛裝麗人一聽徐子陵罵她,不由怒由心生,嬌美的聲音也尖銳了起來道:“明明就是你這個瞎子看不到,錯把空白的帳簿當成真的帳簿,我們這一回真讓你害慘了!你把一切搞成了一團糟,還敢罵人?你沒有本事就不要幫我們去做這一種事,現在搞砸了,卻還敢持功生驕,你這個卑賤的奴才,你真是反天了你!”
“什么?”徐子陵一聽,驚惶地大吼起道:“我是瞎子?我才不是瞎子,你才是瞎子!我也不是奴才,你他媽的是誰啊?敢在這里胡說八道,世民公子,我來問你,那一本帳簿是不是空白的?”
“不是空白的。”李世民再一次肯定地道,又朝著那個盛裝麗人做了一個不要說話的手勢,可是盛裝麗人聽了徐子陵的話之后,卻怎么壓不下心中的怒火,雖然給點臉子李世民,可是那小口還是小聲地嘀咕道:“要不是瞎子,自己看看是不是空白的不就行了嗎?”
“那一本帳簿真的是空白的?”徐子陵氣苦之極地道:“我為一本空白的帳簿賠上了一雙眼睛,金子啊金子,你再多又有什么用?”徐子陵自懷中掏出一袋金子,恨恨地扔在地上,又伸出腳狠狠地踩了幾下,慘笑著對李世民道:“世民公子,我沒本事幫你拿到你想要的東西,我沒想過以為很容易得到的東西,原來會是那么的難拿。前些天看見那位好心的夫人,她還說會送給我帶給你的,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為什么要給你一本空白的帳簿,我不知道她為什么要騙我,我不知道這一本帳簿為什么會是空白的……”
“我知道。”李世民忽然走過來擁住徐子陵的肩頭,動情地道:“其實東溟夫人早就讓人給我傳了一封密信,她說明白我的意思了。所以重要的不是那本帳簿,而那封給家父的信。這一本帳簿雖然是空白,可是在世民的心中,它就是真的帳簿,我需要的,就是這一本帳簿,而不是那本有字的帳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