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大家新年快樂!
徐子陵聽了,微一皺眉:“聽起來,怎么好像我勸你不要做皇帝似的?不,你喜歡做就做,你明天回歷陽稱帝也與我無關!”
高冠的杜伏威大笑:“多心了是不是,老杜不是做皇帝的材料,但聽聽皇帝之苦的好奇心還是有的。”
素素看了看兩人,為了緩和氣氛,弱弱地說了一句:“公子,我也想聽聽。”
她這話一說,徐子陵倒是來了興趣。
“既然你想聽,那我說說無妨。要說起皇帝之苦,還真是三天三夜說不完。當皇帝,聽起來威風,看起來羨慕,其實就是個大號的囚徒,那些不顧一切窮極手段一心爭奪皇位的人,多半都是傻逼!”徐子陵如此說來,引得高冠的杜伏威拍手:“好小子,原來你拐彎兒把我老杜也罵上了。”
“可是,如果做皇帝不好,為什么還有那么多人爭呢?”素素問。
“很簡單,因為爭奪皇位的人不知道,做皇帝,其實就是這世上最不快樂的人。不說別的,就說皇帝身邊的女人。皇帝有好多女人,三宮三院七十二妃,天下美人任何挑,表面看起來很爽!但是,他的女人,沒有一個是團結的,每一個都爭寵暗斗,不但攀比樣貌、衣飾、身段這些,還有比家世、榮祿……甚至,就連生下的是兒子是女兒,也要比斗一番。在宮中,生個兒子不容易,如果不是貴人不是寵妃,兒子可能還沒有生下來,就已經讓人給毒死了。好不容易,兒子生下來了,又好不容易長大成人了,這些皇子皇孫們,還要兄弟相爭,手足相殘,為了奪得皇位,甚至不惜迫害父親。別的不說,楊廣和楊勇就是這樣,你們說,這樣的皇帝,做起來很有意思嗎?”
“聽起來好像真是那么回事!”杜伏威皺起了眉頭,別的皇帝不清楚,但楊廣和楊勇的明爭暗斗在這時家喻戶曉。
楊廣原是二皇子,楊勇才是太子。
但楊廣年輕時很會討父母歡心,尤其深得母親獨孤皇后的喜愛,而獨孤皇帝,是對楊堅影響最大的人。
他父親楊堅喜歡簡樸,楊廣故意住在簡陋的房子,而且讓妻子穿著布衣,尤其是父親來看他時,他把破弓掛在墻壁上做裝飾,瞞過了楊堅。相反,楊勇持著自己是太子,衣喜華麗,出入錦車,居朱門、飲美酒、食鹿脯,最后反而讓楊廣扳倒了,還被楊廣污蔑謀殺親弟調戲宮妃,讓楊堅打入大牢。
后來,楊廣得勢之后,膽大包天地與楊堅的妃子私通,讓楊堅發現,但為時已晚。
一場宮亂之后,楊堅掛掉了,而楊廣登基為帝……
對于這些宮中糗事,打著反對淫君暴政旗號反對楊廣的杜伏威,當然是最清楚不過了。
“親人不說。”徐子陵又舉另一個例子道:“說說外人,忠臣奸臣臉上沒刻字,誰知道誰忠誰奸?再說人是會變的,忠的可以會變奸,奸的可能會為忠,當然,奸變忠的這個可能性很小。做皇帝誰敢相信臣子啊?他不知道哪一個正在磨刀霍霍準備謀朝篡位,不知哪一個才是真正可信的,不知哪一個是人才,不知哪一個是庸材。做皇帝簡直就連覺也睡不安穩,比如現在的楊廣,天天有人造反,天天有人刺殺,日不安生,夜不能眠,這樣的皇帝,做起來會過癮嗎?”
“做皇帝還真是太苦了!”素素也由衷地感嘆,為了做這樣的皇帝就鬧得兄弟相爭、手足相殘真的值得嗎?
“還不算苦,更苦的還在后頭呢!一個人做皇帝,得天天聽著大臣在下面吵,大臣為天下百姓的事在吵,也為大臣自己的私心而吵,又或者為了勾心斗角拉幫結派而吵,多煩!”徐子陵平靜地道:“要是皇帝不管,天天吃喝玩樂,那就是昏君,沒幾年就會像楊廣那樣,大好江山葬送他手,完蛋大吉,青史還會重重地記下恥辱的一筆!如果親力親為,做到最好,大公無私,那就是楊堅,雖然江山牢固,可是活得真累,活一輩子,全替別人活了,都活到別人身上去了。所以,雖然說皇帝天天人人想做,可是真要做到了那一個位子,相信絕大多數的人都會叫苦連天的,可是偏偏,他還無處可說,只能自個承受!不然,皇帝又怎么會自稱做‘孤家寡人’呢?”
“……”高冠杜伏威聽了徐子陵的話,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他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想過如何做皇帝的事,只想如何去爭天下,而不是治理天下。
其實,就連他也知道,憑他一個江淮軍大總管,想要當皇帝,那就是天大的笑話,那個皇帝夢,只不過是一廂情愿的幻夢罷了!杜伏威心中從來也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做皇帝的一天。當然,他從來沒有想過做皇帝原來這么難的,沒想過做皇帝原來是這么的苦。
要是,他知道做皇帝原來是這么的不容易,他會去爭皇帝之位才怪!
按照面前這個徐小子的話,傻逼才會去爭皇位……
杜伏威忽然有了興趣,不是做皇帝,而是想問問對方,在這奇怪小子的眼中,自己竟然是怎么樣的人呢?
“杜總管,你要聽我對你真心的評價?”徐子陵看了一眼杜伏威,奇問:“你覺得像你這樣的人,也會有很好的評價嗎?”
“不管好歹,說來聽聽。”高冠的杜伏威一拍大腿,豁出去了。
“你只是一個亂民匪兵頭子,天下萬民為之鄙夷,寡助無援,而且無論心性、智慧還是手段,你都根本不是一個當皇帝的材料。”徐子陵眼睛也不看杜伏威,毫不客氣地點評道。
“怎么不是一個做皇帝的材料?”杜伏威盡管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也給噎住了。
“第一,你的聲譽大差。”徐子陵微微搖頭,道:“杜總管,你的名氣就算再大,你的江淮軍就算再強,也得不到天下老百姓的支持,也得不到天下人的信服,如果你真的強行要做皇帝,那就是自稱的偽帝,保證天天有老百姓謀反。只要你杜伏威一稱帝,那么,馬上就會有無數的勢力來攻你,而且這些勢力都打著拯救萬民反對偽帝的旗號來攻打你,到時,你就是眾矢之的和萬惡之首,成了世人發泄怒氣的替罪羊!”
“第二呢?”杜伏威虎著臉,表面嚴肅,心中暗汗。
“第二,你出身太低。”徐子陵又搖搖頭道:“做皇帝雖然說不講究出身,就算流氓平民一樣可以當皇帝。可是現在跟漢朝那個時候不同了,你也不是劉邦,你沒有他那種人格魅力,你沒有他那一幫良臣名將,你甚至沒有像他那樣有一個無敵的霸王做對手。你知道嗎?劉邦大半的天下是撿回來的,是那個楚霸王項羽打下來之后,再撿到手的。你沒有他所具備的一切,你出身低微,跟我一樣,是一個小混混出身,你想當皇帝?不可能,首先四閥中人就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支持你,達官貴人也不會對于有什么好感,天下儒生鄙視你,商賈農民害怕強征兵丁的你,世間沒有任何人支持你,沒有人的支持,你就想順順利利做一個皇帝?也許做夢更快一點!”
“還有第三嗎?”杜伏威的臉也變成死板的棺材臉,他自現在起,心中真正絕望了,但表面滿臉冷霜,哼問。
“當然。”徐子陵點點頭道:“第三點,你個人能力不夠。”
“什么?”杜伏威聽了,心中最是不舒服,什么叫做能力不夠?自己率帶江淮軍天下無敵,難道這不是能力的體現?他帶點怒氣地責問道:“我雖不是什么三大宗師,可多少也是雄霸一方,你敢說我能力不夠?我手下的江淮軍所向披靡,戰無不勝,你說我能力不夠?”
看見杜伏威真生氣了,素素不安地拉了拉徐子陵的衣袖,示意他的言語不要過激,以免惹怒了對方。
徐子陵卻毫不在乎。
他伸手輕輕撫了一下素素的頭發,拍拍她的小腦袋,示意她放心。
一邊對杜伏威道:“你沒聽錯,我就是說你的能力不夠。三大宗師武功是很牛,可是,他們真是做皇帝的材料嗎?你以為寧道奇那么牛,就一定會做皇帝嗎?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你武功再好,又有什么用?你會用計么?你會用人么?你會用你的資源去擴大和加強你的軍隊嗎?你會用你的治世能力使你領地的人民信服你,并且人人生活都富足起來么?你什么都不會,談何能力?”
“如果換成是別人,可能打不了你那么大片的領地。”徐子陵輕聲中肯地評價道:“這些,都是靠你沙場的經驗和強蠻的武功打回來的,這是你的一種本事。可換成是別人,如果有那么強大的軍隊,得了那么一大片領地,你知道他會怎么樣嗎?他會做得比你好得多,他會慢慢地積蓄實力,慢慢地問鼎天下。你的兵,一天比一天少,除了強抓兵丁,沒有人來投軍。別的義軍,比如瓦崗寨,翟讓、李密登高一呼,馬上從者如云,你能做得到嗎?失民心者失天下……所以你不可能做皇帝,就是強行稱帝,也坐不穩江山!”
“說下去。”杜伏威死死地盯著徐子陵。
“想知道真實的你嗎?我就說給你聽聽吧!你,袖手乾坤杜伏威。”徐子陵斬釘截鐵地道:“你也許能做一個能名動天下的英雄,可絕對不會是一個好皇帝,而且就算給你當皇帝,你也做不了!我敢說,你從來就沒有想過如何去當皇帝,你也從沒有想過自己最后會當上皇帝,在你的頭腦中,皇帝只是一個你夢中想搶過的至尊名號,一個寶座,而不是負責天下百姓溫飽安全的當家之主……”
“對。”杜伏威聽了,神色木然,冰冷地點頭,承認:“我的確沒有想過。”
“你的志向和能力決定了你的命運。”徐子陵微微嘆息:“你最多能做一個什么王爺公爵就頂天的,這還是你日后放棄爭霸天下時,別人封給你,你才有的。如果你一直頑抗到底,說不定最后還會一無所有。”
“做皇帝,我這輩子是沒指望了?”杜伏威冷冷地問。
“用一句話來形容:寡婦死了獨生兒子!”徐子陵打比喻道:“絕對沒指望了!”
“即使我得了傳說中的‘楊公寶庫’也沒希望?”杜伏威又問。
“沒希望!”
徐子陵肯定道:“先不說你能不能得到‘楊公寶庫’,就算你能得到,你知道里面有什么東西嗎?你以為里面真的有無數金銀財寶和刀槍劍戟嗎?如果楊素真的有那么雄厚的實力,他位極人臣又手握重兵,不早就謀反了?為什么他的兒子楊玄感謀反會不成功呢?楊玄感的武功,在整個大隋皇朝里數第一,手下精兵無數又智略過人,曾殺得高麗血流成河,立下不世奇功,為什么他會失敗?你想想,在他窮途末路時,楊玄感為什么不取出父親的‘楊公寶庫’呢?”
“難道說‘楊公寶庫’只是江湖傳言?并不存在?”杜伏威一聽,大驚失色。
“是否江湖傳言,我相信不是。”徐子陵搖搖頭,道:“但是,我相信‘楊公寶庫’并非一般人想像那樣,也沒有許多東西。‘楊公寶庫’為什么會有得之可得天下的傳說呢?因為很簡單,它有地利之便,一旦得到,可以就馬上起義,攻擊宮中,直迫帝位。它在哪里?杜總管,我跟你直說也可以,皆因我就是告訴你,你也得不到,得到了,也沒有任何用,你取不出,也利用不上……”
“在哪?”杜伏威急問。
“皇城帝都。”徐子陵微微一笑,道:“有那里,有一些兵器,一旦取出來,馬上就可以通過秘道攻擊皇帝宮殿,所以說得之可以得天下,說的就是這個地利,而不是什么天大的財富和軍力儲備。”
“什么?”杜伏威聽得傻了眼,好半天才喃喃地道:“‘楊公寶庫’只是一個作為刺殺皇帝的秘道存在?它沒有財寶和軍器?怎么會這樣?”
“我想,只要你放下貪念,想一想,就能夠想明白了。”徐子陵目綻智慧之光,分析道:“羅剎女為什么要弄那一塊‘萬歲’古玉出來典當呢?還不是想挑撥我們中原人內斗?如果‘楊公寶庫’真的那么有用,真的可以取得出來,她為什么還要大肆宣揚?高句麗現在國弱民貧,正急需大批的財寶救難,她為什么不自己取出來呢?幫助高句麗恢復民生,渡過艱難?杜總管,這個如此簡單的道理,想必你一想就通。”
“為什么你強迫說這個‘楊公寶庫’取不出來?”杜伏威問。
“打開之后,只要一條路。”徐子陵點點頭道:“那是一條直通宮殿的秘道,后路全被封住了,如果不攻進皇宮,永遠也無法出來。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意思,根本沒有后路,只要殺掉楊廣、占領帝都一條路,再沒有別的路可走!現在,杜總管,你還要去取楊公寶庫嗎?”
“你去過嗎?”杜伏威問。
“沒有。”徐子陵否定地搖頭,道:“羅剎女去過,她本來就是刺殺楊廣的,所以更加合心意了,干脆化妝成宮娥去刺殺楊廣,后來失敗,逃了出來,她于是改為挑撥離間中原勢力,大肆宣傳,又將萬歲古玉典當,所以才發生后面那一系列的事。”
“難怪她也只拿了一塊‘萬歲’古玉。”杜伏威聽了,重重地點頭,道:“我現在有點明白了。雖然,我不完全相信你的說話,但我也沒有全懷疑,因為你這小子很是奇怪,不像是會說謊騙我的樣子。我聽過無數人對我的評價,你的評價是最讓我難受,最讓我生氣,卻也是最讓我信服的!你說得沒錯,我就是那樣的人!”
高冠的杜伏威搶過徐子陵手中的酒壇,仰面而灌,毫氣大發。
等喝干手中的酒,他站起來,劈手扔掉酒壇。
然后臉無表情地沖著徐子陵點頭道:“小子,我想跟你打一個賭,如果你贏了,我老杜從此再不過問‘楊公寶庫’的事,也不管你小子日后是否會取出‘楊公寶庫’!總之,他娘的皇帝,老子以后也不想了,老子還是回去當威風八面的江淮軍總管,還是當快樂的草頭王去。”
徐子陵暗笑,這牛逼哄哄誰都不服的杜伏威已經讓自己忽悠得差不多了。
表面卻裝著很嚴肅地問:“你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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