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少鋒拿眼睛看錢貴,錢貴有意避開了,假裝著看窗外的樹影。
吳幸福顧不得那多了,硬著頭皮說:“石料廠要不關呢,大家搭伙發財,可是石料廠要關閉清算,這是譚書記的指示,縣里也頂不住,我們沙河鄉就更只有服從了。”
孫少鋒點頭,說:“嗯,這個我們大家都知道,只是,我們投進去的錢是私人的,虧多了,恐怕不好回家跟老婆解釋。”
這個時候,錢貴搶過話來說:“有什么不好解釋的,賠了不就賠了,投資有風險,參股須謹慎,這年頭,哪有穩賺不賠的買賣?”
得,錢貴鸚鵡學舌,把高亮泉教訓他的那一套拿出來對付孫少鋒。
可錢貴不是高亮泉,孫少鋒也不是錢貴,哪里是幾句話唬得住的。
“嘿嘿,錢局長,你說的這個道理我懂,我投進去沒幾個錢,就只當是打牌輸了的。問題是,你還得把這革命道理親自去跟他們幾個說說。”孫少鋒邊說,邊用嘴努了努門外。
這一下,錢貴又泄氣了。
孫少鋒所指的門外幾個人,就是李瓊等幾個婆娘,難纏得很,平常局里有事都是孫少鋒出面去跟她們打交道,而且,誰不知道,錢是女人的命根子,就憑他錢貴那點口才和魄力,在李瓊她們幾個女人面前恐怕什么道理也講不通。
“少鋒,這事要說對我們兩個影響最大,好在吳書記也不是外人,我跟你說啊,高縣長指示我們,一定要千方百計保持國土局的穩定,不要給縣領導添亂。”錢貴沒招了,只得抬出高亮泉來壓孫少鋒。
孫少鋒聽了錢貴這話,暗暗吃了一驚。
這么說,錢貴已經向高亮泉匯報過了?那這事就非同小可了。錢貴有了麻煩他知道爭取主動,我孫少鋒也不能坐以待斃啊。
孫少鋒眼珠子一轉,向錢貴提議道:“錢局長,既然吳書記也不是外人,那我們是不是把李瓊也喊進來,一起商量商量。”
錢貴心里一喜,知道孫少鋒有辦法了,便拿眼睛看吳幸福。
吳幸福巴不得早點有個說法,沒有心思管他們內部的事,馬上就點頭同意了。
李瓊一直豎起耳朵就在外面偷聽呢,聽錢貴一喊,推門就進來了,開口就是大嗓門:“錢局長,我們可虧不起啊。”
孫少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訓斥道:“你鬼叫什么?怕整個大樓的人聽不見啊。”
被孫少鋒一吼,李瓊老實了,忙拎起開水瓶給三人添上熱水,然后,乖乖地坐在了沙發一角。
孫少鋒說:“李科長,你是財務科的副科長,錢的事,你比我們要內行些,你看這事該怎么處理比較合適?”
吳幸福心里道:這他媽的不是與虎謀皮嗎?你們兩位局長都沒招,她一個小小的副科長能有什么好辦法?
錢貴傻呆呆地也看著李瓊,把李瓊看得臉一紅,結結巴巴地說:“這個……我看,虧是虧不起的,還有其他的人呢。要說,沙河鄉有困難,我看就只有從局里想辦法了。”
“說,什么辦法?”錢貴一頭霧水,不看李瓊,卻看孫少鋒。
孫少鋒架著二郎腿,很有興致地吐著煙圈,不理會錢貴的目光,默不作聲。
錢貴只得又看李瓊,李瓊說:“這個,辦法我想了一個,就看吳書記肯不肯配合了。”
錢貴又看吳幸福:“吳書記,沒問題吧?”
吳幸福說:“只要我們做得到,當然沒問題。”
錢貴還是去看孫少鋒,可孫少鋒笑瞇瞇地抽煙,就是不說話。
這個場面錢貴見得多了。局里凡是遇到難題,只要討論到孫少鋒不說話了,就知道他是默認了,便催李瓊繼續說下去。
“這個,從財務手續上來講,直接從局里往石料廠撥錢是行不通的。”李瓊偷看了孫少鋒一眼,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才接著說:“我想,能不能請吳書記從鄉財政先拿錢墊上,然后,我們再以土地補償費的名義給鄉里把窟窿補上,這樣,就誰也不吃虧了。”
說完,李瓊便眼巴巴地盯著錢貴和吳幸福了。
錢貴還是去看孫少鋒,孫少鋒還是笑而不語。
這就是孫少鋒比錢貴的精明和高明之處。
孫少鋒其實想的就是這個辦法,但他知道這是違規操作,所以不肯自己說出來,便讓錢貴把李瓊喊進來,讓這個婆娘來說,萬一將來出了紕漏,他可以一推三六九,什么也不知情。
他也知道,李瓊這個婆娘和錢貴有一腿,就算是錢貴坐在辦公椅上不敢同意,躺在床上還得同意。
看孫少鋒沒意見,錢貴就敢拍板了:“好,我同意,局里的事我來搞定,吳書記,你那邊怎么樣?”
吳幸福有些猶豫,他說:“辦法好是好,可是,鄉里財政也吃緊呢。”
“那怎么辦?難道只能活活被尿憋死。”錢貴不滿意了,他氣哼哼地喝了口水,重重地把杯子擱在了茶幾上。
“吳書記,又不是白要你們鄉財政出錢,以后我們局里還會補給你們的嘛。”作為一個財務科的副科長,當著這么多領導,哪里有她亂表態的份呢,李瓊不是不懂規矩,而是仗著有錢貴撐腰,在國土局這么說話說慣了。
吳幸福翻了翻白眼,沉思片刻,他還是不放心,萬一鄉里把錢墊上了,等到有機會補錢的時候,錢貴不認賬了,豈不是雞飛蛋打一場空嗎?
錢貴明白了吳幸福的擔心,拍著他的肩膀說:“老弟,你用不著心里犯嘀咕,我錢貴就是什么都敢干,還敢不聽高縣長的話嗎?”
這話再多說就有點不夠含蓄了!你我都是高縣長的人,你還是他家的親戚,我錢貴想耍賴也不敢哪。
李瓊看吳幸福還不放心,又說:“吳書記,局里的財務賬面上我會處理好,保證查不出來。”
吳幸福又問:“那我們鄉財政的帳又該怎么做?”
李瓊說:“那也好辦,石料廠名義上還是你鄉里的企業,把帳并過來,不知情的人應該看不出來。”
吳幸福問:“那不是要損害鄉里的群眾利益嗎?”
李瓊急了:“吳書記,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哦,你那是群眾利益?我們這就不是群眾利益了?再說了,以后會補給你們的,怕什么?”
錢貴也趕緊幫腔:“是啊,是啊。吳書記,你不是說,財政所長是你的人嘛。你放心,我錢貴不會讓你們鄉里吃虧的。”
思前想后,吳幸福也沒更好的辦法,不答應也得答應了。也好,這樣操作,還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吳艷紅的錢補上,有這一層關系墊底,到時候萬一有什么風吹草動,高亮泉應該會出面幫自己說話的。
管他呢,度過了這一難關,就算是錢貴真耍賴,那個時候,自己當了縣辦主任,這難題就該高向陽去解決了。
現在吳幸福最犯難的是,如何說服高向陽同意先從鄉里財政把錢墊上。
自始至終,關于墊錢、做賬和補貼的事,孫少鋒沒有表過一句態,既沒反對,也沒支持,就那么笑瞇瞇地看著錢貴和李瓊在給吳幸福唱雙簧。
這也是為官的精明之處,明知道是一趟渾水,讓別人去攪乎,就是濺起了污水點子,也沾不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