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詠怒氣沖沖地說:“哼,溫純,你不要避重就輕,哪里只是個別代表,而是代表團的團長。”
看來,齊如海真找郭詠要錢了。
溫純只惶恐地說:“郭縣長,他們知道我權力有限,只提了提請客喝酒的事,沒提太出格的要求。”
郭詠越說越來氣:“要是抽煙喝酒的玩笑話,也就算了,開口就是十萬八萬,這簡直就是訛詐,太不像話了,我這還是等額選舉呢,真要是像你們那樣差額選舉,怕不是要明搶明要了。”
溫純勸道:“郭縣長,這應該只是個別現象,不能代表大多數。”
不這么說倒罷了,溫純這么一說,郭詠更來氣了。
郭詠氣呼呼地說:“前幾次人大會上,代表們向候選人和政府組成單位的負責人要點小好處,大家的意圖也多半是玩笑,還真沒到不給好處不投票的地步。以前我參選副縣長,體會不是太深,這一次我覺得太過分了。”
此風由來已久,溫純略微知道一點,無奈陋習如此,誰也沒有辦法。
每次換屆選舉,候選人都會接到電話,政府組成單位負責人也會接到電話。
電話通常是代表團團長打的,他們大多是鄉鎮黨委書記。
他們會把話說得入情入理,說是代表們有這個意思,還是給點小恩小惠打發打發吧。語氣完全是替候選人考慮,似乎他是在好心幫你,不然代表就不投你的票。
正副縣長候選人肚子里罵娘,多少卻會打發些小錢。
政府組成單位負責人不需選舉,卻仍要打發打發。
犯不著為這幾個小錢得罪代表,所以,此前誰都沒有捅破這層紙,反正錢也不是個人掏腰包。
現在郭詠都已經忍無可忍了,可見齊如海獅子張了一大嘴。
實際上,張嘴的還不止一個齊如海,還有一個高向陽,他跟萬大強提出要點錢把鄉里的電線路改造一下,萬大強答應了又做不了主,向高亮泉一匯報,轉頭也把高向陽推到了郭詠那里去了。
郭詠聽了,這兩個大代表團人數不少,得罪不起,只好先敷衍了一番。
后來,陸續又有幾個代表團的團長來找郭詠,張口閉口也是談錢的事。
到了這種地步,郭詠也知道再敷衍不過去了。
走出賓館,郭詠心里越想越有氣,堂堂一個候選縣長,竟然被鄉鎮書記掐著脖子,窩囊透頂了。
下樓正好碰見溫純,想著他也是候選人,必定深有體會,就拉著他一起發發怨氣。
溫純聽郭詠說不止一個齊如海,還有高向陽等幾個代表團的團長,才覺得事態有點失控,就說:“郭縣長,照你這么說,確實有點過分,代表們都在傳,今年差額選舉要動真格的了,這股風氣助長不得,否則,等不到選舉那一天,望城縣就要亂成一鍋粥了。”
“媽的,都是萬大強在背后散布的,到處承諾許愿,才釀成這種局面,我看他是喪心病狂了,想亂中獲利呢。”郭詠罵完了,又說:“我們得跟席書記建議建議,找個合適的機會把萬大強是‘差配’的事明確一下,要不,選舉真要被他攪和亂套了。”
溫純想了想,只吱唔了一下。
公開萬大強差配的身份,這是穩定代表思想最有效的策略,但也是下下策,不到萬不得已不能主動給媒體送上一條小辮子。
郭詠把話說出來了,心情好了一些,臉色也和緩了許多。
話沒談透,溫純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電話是甘欣打來的,說席書記在辦公室等著他。
溫純心想壞了,這個時候找他,肯定事關選舉,一定不是小事。
溫純便對郭詠說:“郭縣長,席書記找我,正好我卻把你談到的情況向席書記匯報匯報。”
郭詠握緊溫純的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拜托,拜托!”
溫純點點頭,說:“放心,放心!”
看上去不像談公事,倒像私事托人幫忙。
趕到書記辦公室,席菲菲板著臉坐在辦公桌后面,胡文麗拿著一張報紙,神情緊張地坐在沙發上。
溫純笑著跟席菲菲打招呼,席菲菲冷著臉沒搭理他,只朝胡文麗努努嘴,說:“文麗,你把報紙先給小溫看看。”
溫純走過去,從胡文麗手中接過了那張報紙。
這是今天出版的一張《臨江法制報》,在二版的頭條赫然印著一個大標題:“望城縣‘兩會’特別報道”,副標題是:“差額選舉不設‘差配’,候選人公平競爭。”開篇第一句就是,本報特派記者談少軒發自望城縣的現場報道。
這不是胡說八道,要把望城縣放在火山上烤嗎?
“奶奶個熊的。”溫純顧不得還有席菲菲和胡文麗兩位女同志在場,罵出聲來了。
溫純抖落了一下報紙,問道:“除了法制報,還有哪些地方發布了這類消息?”
胡文麗小聲說:“臨江在線率先推出了這條消息,網民們反響強烈,已經有上千條留言評論了,幾個小時一直被頂在首頁。國內幾大網站也相繼轉載了,關注度也不低。”
“采取什么措施沒有?”溫純剛問出口,馬上又后悔了。
從內容上來看,這是不折不扣的正面報道,還要去找路子采取補救措施,豈不是明擺著告訴世人,望城縣做賊心虛嗎?
果然,胡文麗只苦笑著說:“找你來就是措施嘛。”
席菲菲示意溫純坐下之后,說:“這個談少軒是你的校友吧。他這張大嘴,怎么就總堵不上呢,動不動就信口開河。”
這等于是變相在批評胡文麗,你這個宣傳部長是怎么當的,一個記者都擺不平。
何況,選舉歷來無小事!
胡文麗坐不住,搶著說:“這個談大嘴,他對望城縣一直有成見,又喜歡出風頭,每次縣里有大事,他都不按新聞通稿發消息,總要別出心裁地另扯一套。以前多是負面報道,這回卻是吃錯了藥,寫起表揚稿來了。”
“居心叵測!”溫純把報紙往茶幾上一摔,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