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思邈似乎有話要說,但欲言又止。
他看了看鄭言慶,想是覺得言慶年紀還小,所以也沒有詢問,倒是讓言慶多少有些失望。
“此去不遠,就是東漢靈臺,何不前往一觀?”
杜如晦連忙點頭,表示贊成。
東漢靈臺,是東漢時期觀測天象的所在。著名的天文學家張衡,曾在此為官,并發明了渾天儀。到西晉時,靈臺上為司馬氏所使用。只是如今也和太學一樣凋零。
鄭言慶前世曾參觀過靈臺遺址,說句實話,興趣不算太大。
但既然孫思邈提出來了,而且杜如晦也表示贊同,他自然不好拒絕。這古人的雅興可真不淺!言慶心里嘀咕了一句,隨著孫思邈轉身準備離開。就在這時候,身后杜如晦啊的一聲驚叫,只見孫思邈猛然松開了言慶的手,鄭言慶也沒有看清楚,孫思邈是如何移動,緊跟著就看見孫思邈出現在杜如晦的身邊,伸手將他攙扶住。
“腳下泥濘,小心一點。”
孫思邈說完,又回到了鄭言慶的身邊。
言慶的眼睛瞪得溜圓,這孫思邈莫非也是個高手嗎?
他習練降龍功以來,耳聰目明,較之常人的視力強上許多。可在剛才,居然沒有看清楚孫思邈是如何到了杜如晦的身邊。難不成,傳說中的藥王,是絕世高手?
想想,倒也沒什么奇怪。
孫思邈在后世雖以千金方而被稱之為藥王,可另一方面,他還是一個道士。
他著千金方的目的,是為尋求長生之術。煉氣養形,有一身好功夫倒也不值得奇怪。似乎覺察到了言慶的心思,孫思邈微微一笑,輕聲道:“我對搏殺之術,并不精擅。然而自學道以來,。修習引導之術,勤練五禽戲,倒是略有所得……言慶你既然習練武藝,我倒是可以把這引導術和五禽戲教你。雖不能長生不老,但強身健體,增長力氣,卻有奇效。”
鄭言慶聞聽,喜出望外。
朵朵離開之后,他就沒有了一個可以指導他練功的人。
雖說孫思邈不擅搏殺之道,可是若能學會他的引導術,倒也是一樁好事情。
這時候,杜如晦也站穩了身子,嘴里嘀嘀咕咕的說:“剛才好像是被什么東西給絆住了。”
說著,他低頭看去。
就見殘磚斷瓦中,似有一塊石碑凸出一角。
想來剛才就是被這石碑絆了一下?鄭言慶倒是沒有在意,可杜如晦卻來了精神。
“孫先生,你看這是不是一塊石碑?”
孫思邈拉著鄭言慶的手,走過去看了看,“有點像……如晦,你莫不是以為……”
“說不定,說不定哦!”
杜如晦目光灼灼,有一種很熾烈的光采。
鄭言慶一開始沒明白他和孫思邈對話中的含義,可看杜如晦現在的模樣,似乎明白了。
這家伙喜好碑帖,恐怕是認為,這塊黑乎乎,看似石碑一樣的東西,是漢魏遺留下來的石碑?只是,他赤手空拳的,又如何將石碑從地中取出來?如果真是漢魏石碑的話,這玩意兒至少已經埋了三四百年,想要取出來,恐怕沒那么容易。
“可惜了,要是張大胡子在,能省不少麻煩呢。”
杜如晦圍著石碑轉了三圈,自言自語道:“那家伙力氣大,一定能把石碑挖出來。”
鄭言慶忍不住笑了,孫思邈也是連連搖頭。
合算著,人家堂堂揚州首富的三公子,就是給你當苦力的命嗎?
“取出來倒也不難,可問題是,如果石碑過大,你怎么弄回去?”
孫思邈一旁開口道:“我先說清楚,我可不會當你的苦力,小兄弟也不會……你自己搬回去,我就幫你把這石碑弄出來。”
杜如晦眼睛一亮,“沒問題!”
“那你先在這里,把碎石清理出來吧。”
孫思邈說完,拉著鄭言慶走到旁邊。杜如晦二話不說,把手中的竹傘也丟棄旁邊,蹲下身子清理碎石。他穿著一件藏青色的大衫,很快的,就沾滿了泥點子,看上去非常狼狽。
“這家伙可真的是……”
“孫先生,您和杜大哥很熟嗎?”
孫思邈搖搖頭,“我和他是在衡山相遇。當時這家伙就圍著岣嶁碑打轉,如果那不是那塊岣嶁碑太大,太重的話,我估計他真敢把那塊石碑從山上給背到山下。
后來我們和張三郎相遇,正好順路,才一路過來。
按理說,昨夜本不會錯過宿頭。可就是這家伙在路上磨蹭,所以才會和你相識。”
言慶說:“杜大哥,看樣子可真是好這碑帖啊。”
“何止喜好?簡直就是癡了……
依我看,他比那歐陽詢和智永還有癡幾分。只是他這年紀,不免有玩物喪志之嫌。”
言慶知道孫思邈話中之意,但卻不好評論。
這時候,杜如晦大聲叫喊,說是已經把碎石清理出來。孫思邈應了一聲,把竹傘交給了鄭言慶,然后邁步走上前去,撩開了衣襟,單手拖住了石碑一角,雙腳猛然一沉,緊跟著手臂用力,就見一陣泥沙飛濺,石碑被他硬生生從土中掀了出來。
鄭言慶倒沒有去在意那塊石碑,而是驚訝的看著孫思邈。
這位傳說中的藥王,看上去瘦瘦弱弱,似乎并不強壯。沒想到,竟有如此神力?
而杜如晦則是一臉欣喜之色,撲過去,用手輕輕摩挲石碑上的泥沙,也不顧的雨水滴落,他瞇著眼睛,仔細辨認。片刻后,杜如晦突然發出一聲驚呼,手舞足蹈。
“三臨辟雍碑,竟然是三臨辟雍碑!”
石碑體型巨大,大約有三米多長,一米多寬的樣子。
鄭言慶大約估算了一下,這塊石碑至少也有千斤左右的分量。無比震驚的向孫思邈看去,言慶暗自咋舌。這就是傳說中的絕世高手嗎?如此神力,真世間罕見。
而孫思邈,也有些吃驚。
不會吧,這家伙運氣真的這么好?隨便摔一跤,就能挖出一塊三臨辟雍碑來?
三臨辟雍碑的全稱,應該是大晉龍興皇帝三臨辟雍皇太子又再蒞之盛德隆熙之訟。全采用隸書所做,為西晉威寧四年(278)十月廿日所立,碑陽三十行,每行五十五字;碑陰四十四行,記載著晉武帝司馬炎和晉惠帝司馬衷前后三次會見太學師生的事跡,共一千五百余字。
鄭言慶對這塊石碑有一點印象。
因為這塊石碑,于后世1930年在洛陽金村鎮出土,后來收藏于洛陽博物館里面。
言慶前世在兩市間的交流學習時期,親眼見過這塊石碑。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一次偶然的踏青游玩,居然提前一千四百年,見到三臨辟雍碑。
“真是三臨辟雍碑?”
“沒錯,沒錯……我見過它的拓文,絕對不會錯的。”
雖然石碑大部分被污泥所覆蓋,但裸露的地方,卻是字跡清晰。
孫思邈苦笑道:“如晦,你不會是想要把它給帶走吧。”
杜如晦趴在石碑上,瞪著眼睛說:“為什么不可以?這是我發現的,它就是我的!”
“可這玩意兒,至少也有一兩千斤的分量,你怎么帶走?”
“哦,這個嘛……”
杜如晦眼珠子滴溜溜打轉,片刻后說:“很簡單,反正大胡子人多,讓他想辦法幫我運回去就是了。”
孫思邈連連搖頭,“張三郎未必會同意吧。”
“我不管,我不管!”杜如晦此時就好像一個小孩子似地,“反正我要把它帶回去。
再說了,這東西既然已經出土了,如果不妥善保管的話,說不定會有損傷。我帶回家中,妥善保管豈不是一樁美事?這樣吧,咱們這就回去找大胡子商量一下。”
“你啊,簡直要瘋魔了!”
孫思邈也無可奈何,扭頭對鄭言慶說:“言慶,我們回去找人,讓這個瘋子守在這里好了。”
鄭言慶倒是無所謂,于是就點頭答應。
也許真的弄錯了?
眼前的杜如晦,哪有半分鄭言慶想像中的名臣風采,甚至讓人感覺,他就是個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