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巖派人把李玄請了過來,李玄一到義軍的主要將領就算到齊了。
借著屯兵雷公山之際,李巖把剩下的兩萬五千多義軍進行了整頓,裁撤了原來的革左五營,重新編為慶陽營、平涼營和延安營,分別任命荊茂成、李玄、李虎三人為三大營的領軍主將。
這三人中,李虎是李巖的族弟,荊茂成是紅娘子的師兄,李玄素來就敬重李巖,這樣一來,經過整頓之后,李巖完全掌握了義軍的實際領導權,整支陜西義軍也真正做到了號令統一。
“末將參見大帥。”李玄向李巖抱拳一禮,接著說道,“大帥急召,不知道有什么急事?”
李巖的目光落在李虎身上,說道:“虎子,你先和李玄將軍說說這事。”
李虎應了一聲,對李玄說道:“是這樣,王樸剛剛派人來送信,要我們幫他把屯放在栲栳山上的五十萬斤硝土運回城里,還說這批硝土只會用來殺建奴,只要我們不去主動進攻大同,他就絕不會用這批硝土制成的火藥來對付我們。”
李巖對荊茂成和李玄說道:“剛剛虎子已經表示反對,本帥還想聽聽兩位將軍的意見。”
李玄看了看荊茂說,說道:“大帥,僅憑王樸一句口頭上的承諾就幫他運送硝土,未免太草率了吧?雖然王樸曾經兩次有恩于我們義軍,還他人情是應該的,可末將以為不應該拿義軍的生死存亡去冒險,畢竟大同城外有建奴把守,我們如果往城里運送硝土,就勢必要和建奴有一場惡戰。”
“不用惡戰。”小七急道,“據我家將軍估計,建奴的糧草已經支撐不了幾天了,到時候他們勢必要派出軍隊四處擄掠,建奴的兵力本來就不足,分兵之后就更顯單薄了,這時候要是義軍擺出大舉進攻大同的架勢,建奴是絕不會多事的。”
李巖聽了不由心頭一動,暗暗驚嘆王樸真是把什么都考慮到了,和這樣的人做敵人,真不知道是自己的幸運呢,還是不幸?
“那也不能憑白無故幫官軍。”李虎道,“這事要讓大王知道了,還不知道會怎么想呢?”
荊茂成和李玄聞言霎時臉色一變,紅娘子也側頭關切地望著李巖,李虎說的沒錯,問題的關鍵不是幫不幫官軍,而是幫了官軍之后怎么跟闖王說?闖王又會怎么想?
要是闖王因此認定李巖已經投靠了官軍,那可真是百口莫辯了。
眼看義軍將領的反對意見已經占了上風,小七無奈之下只好亮出了王樸交待的不到最后不能使用的殺手锏,急道:“好吧,我家將軍還說了,這只是一筆交易。”
“交易?”李巖問道,“什么交易?”
小七道:“只要義軍能把五十萬斤硝土運到城里,就能得到一萬套鎧甲還有兩萬件兵器!”
一萬套鎧甲都是從戰死的蒙古旗兵身上扒下來的,兩萬件兵器也是從戰場上搜集的,這些都是現成的,王樸不認為義軍會為了還人情而幫助官軍,可他同樣認為義軍絕對抵御不了兵器鎧甲的誘惑。
對于義軍來說,最缺乏的永遠都是兵器和鎧甲。
果然,小七話剛說完,李虎、荊茂成、李玄三人臉上就都流露出了心動之色,要是真的能用五十萬斤硝土換來一萬套鎧甲和兩萬件兵器,那這筆交易可真是大賺特賺,有了這批兵器和鎧甲,義軍的裝備就能得到極大的改善!
“還有。”小七接著又拋出了另一枚誘餌,說道,“我家將軍還說了,要是李巖首領信得過他,等運送完了硝土之后,我們兩家還能繼續合作滅掉城外的三萬建奴,到時候繳獲的所有兵器鎧甲全歸義軍,我們只要馬匹!”
“想得美。”李虎大聲道,“既然是合作,繳獲的馬匹當然要對半分。”
小七淡然道:“我家將軍說了,條件到時候可以再商量。”
“好。”李巖斷然道,“成交!什么時候建奴分兵擄掠去了,我們就什么時候去栲栳山運送硝土,希望王總兵言而有信,及早準備好一萬套鎧甲和兩萬件兵器。”
小七道:“李巖首領盡管放心,我家將軍連兩萬石軍糧和八百多萬斤臘肉都毫不吝嗇地給了義軍,還會心痛一萬套鎧甲和兩萬件兵器?”
李巖呃了一聲,臉上不由掠過一絲尷尬之色。
李巖終究是個磊落君子,忽然間覺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細細想來,王樸其實也是個磊落之人,兩萬石糧食和八百多萬斤臘肉說給就給了,連眼都不眨一下,這樣的胸懷,這樣的氣魄,李巖自嘆不如。
燕京,紫禁城。
秉筆太監王承恩一溜小跑進了乾清宮,尖著嗓子大喊道:“萬歲爺,萬歲爺……”
正在批閱奏章的崇禎帝從御案后面抬起頭來,皺著眉頭問道:“出什么事了?”
王承恩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喘息道:“剛剛張子安那奴婢從大同讓人送來急信,信中說駙馬爺在大同三戰三捷,大敗建奴,斬首五萬余級哪!”
“哦?”崇禎帝聞言霍然站起身來,原本略顯蒼白的臉色霎時變得一片潮紅,以略帶顫抖的聲音問道,“承恩,你……你剛才說什么?”
王承恩道:“萬歲爺,奴婢是說駙馬爺在大同大敗建奴,斬首五萬余級。”
“好!太好了!”崇禎帝奮然擊案道,“虎將,王樸真是一員虎將,朕原以建奴大舉來襲,大同肯定不保,沒想到王樸竟然三次挫敗了建奴,還斬首五萬余級!我大明朝自有遼事以來,還從未取得過如此重大的勝利呀。”
王承恩道:“誰說不是,要說領軍打仗,還得駙馬爺。”
崇禎帝道:“那現在大同局勢如何了,建奴退回大漠了嗎?”
“這個……”王承恩窒了一窒,為難道,“這個……”
崇禎帝急道:“你這奴婢,快說!”
王承恩道:“張子安在信中說,建奴已經兵分兩路,除了留下部份兵力繼續圍困大同之外,另外一部份軍隊可能已經奔著京師來了。”
“啊?”崇禎帝聞言驟然吃了一驚,臉上的潮紅霎時消散,急道,“快,快召周延儒和陳新甲進宮!”
“奴婢遵旨。”
王承恩領命去了。
王承恩剛到承天門,就迎面遇上了周延儒和陳新甲,兩人也剛剛接到了王樸從大同發來的塘報,一并接到的還有從紫荊關發來的加急塘報,兩人也已經知道建奴大軍已經逼近紫荊關,這才急著進宮來見駕的。
當下王承恩又領著兩人折回了乾清宮。
在乾清宮見了駕,周延儒道:“萬歲,駙馬都尉在大同……”
“這個朕已經知道了。”崇禎帝匆匆打斷周延儒道,“建奴已經兵分兩路,一路直奔京師來了,這個你們知不知道?”
陳新甲和周延儒交換了一記眼神,稟道:“啟奏萬歲,臣和周閣老正是為了這事才進宮的,剛剛兵部接到加急塘報,說十幾萬建奴大軍正向荊紫關逼近,建奴來勢洶洶,看樣子是打算直逼京師啊。”
“嘿。”崇禎帝焦急地來回踱了兩步,問道,“洪承疇的大軍到哪里了?還有多少天才能趕到京師?”
陳新甲面有苦色道:“洪承疇的大軍才剛過大名府,至少還要半個多月才能趕到京師。”
“這個洪承疇。”崇禎帝氣道,“朕發下勤王詔令都已經半個多月了,居然才走到大名府,真是豈有此理!”
周延儒和陳新甲低著頭,都沒有替洪承疇說話。
陳新甲和洪承疇素來關系不好,心里面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
這就是大明朝的內閣首輔和兵部尚書,這就是飽讀圣賢之書、深受理學熏陶的士林巨子,不管國勢有多艱危,這些人腦子想里的頭等大事永遠都是互相傾輒、打擊政敵,而不是同舟共濟、齊赴國難。
崇禎帝又問道:“洪承疇還要半個多月才能趕到,那吳三桂和祖大壽呢?”
陳新甲道:“吳三桂、祖大壽聯名發來塘報,說錦州、寧遠、松山一帶最近出現了大量的建奴密探,他們擔心建奴會在近期大舉進攻寧遠和錦州,所以一直按兵未動,還請求朝廷速譴大軍前往增援。”
“什么?”崇禎帝勃然大怒道,“關外的建奴明明已經傾巢而動,從大同毀關而進了,遼東怎么可能還有建奴的大軍?吳三桂和祖大壽分明是抗旨不遵,不愿意起兵勤王,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
周延儒和陳新甲都低著頭,不敢吭聲。
崇禎帝的臉色已經由蒼白轉為鐵青,厲聲道:“王承恩。”
王承恩急上前應道:“奴婢在。”
崇禎帝道:“立即擬旨,讓洪承疇加快行軍速度,限十曰之內趕到京師!”
王承恩道:“奴婢遵旨。”
大名府。
八萬大明官軍正沿著官道往北浩浩蕩蕩地開進。
官道右側的小山包上,洪承疇眉頭緊鎖正望著官道上緩緩行進的大軍著急,身后站著曹變蛟、白廣恩和劉澤清幾位總兵官。
洪承疇是位典型的理學士子,腦子里的忠君思想可以說是根深蒂固,接到勤王詔書的當天,他就毫不猶豫地率領大軍離開了開封,直奔京師而來,而且還對全軍下了死命令,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京師。
說起來真是倒霉,河南全省已經連續大半年滴雨未下了,可就在大軍開拔的那天,卻下起了大雨,而且一直持續了三天,洪承疇的大軍可以說是大明朝碩果僅存的精銳了,除了馬軍和步軍還有神機營,甚至還有三十幾門紅夷大炮。
大雨沖毀了不少道路和橋梁,還使道路泥濘難行,再加上大量糧草輜重的羈絆,以及流賊的不斷搔擾,大軍每天最多只能行進不到五十里,這半個多月走下來,也才堪堪走到大名府而已。
這時候,山下恰好有一輛拖著紅夷大炮的馬車陷進了泥坑,十幾名士兵正喊著號子在往外拖拉馬車,眼看陷進坑里的馬車輪子就要拖上來了,一松勁卻又滑了下去,連帶著整架馬車都翻了過來,車上的紅夷大炮被掀到了路邊。
洪承疇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背負著雙手幽聲說道:“照這速度,那得多久才能趕到京師啊?”
身后的曹變蛟道:“以末將估計,至少還要再走半個多月。”
“唉……”洪承疇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道,“此番建奴傾巢而動,來勢洶洶,王樸雖然有些能力,卻終究是勢單力孤,從時間來看,大同只怕已經失守了,此時此刻,建奴只怕已經開始向京師進逼了,萬歲爺怕是已經龍顏大怒了……”
“我們已經盡力了。”白廣恩道,“是天氣遲滯了我們的行軍速度。”
“可萬歲爺不會這么想啊。”洪承疇幽幽說道,“萬歲爺看到的只是我們在半個多月內只走到大名府,距離京師還有千里之遙……不行,不能再繼續這樣行軍了,本督決定率八千輕騎兵火速趕回京師。”
曹變蛟道:“督帥,這樣是不是太冒險了?”
“是啊。”白廣恩也勸道,“萬一建奴真的已經兵臨城下,督帥只帶八千輕騎回去那也沒什么用啊?反而把自己置于極其危險的境地!末將以為要想打敗建奴的八旗鐵騎,還得靠神機營和紅夷大炮啊。”
“你們不用再勸了。”洪承疇斷然道,“本督心意已決。”
“唉。”
曹變蛟、白廣恩輕嘆一聲,不再說什么了。
雷公山,李巖行轅。
李巖正在院子里觀看紅娘子練武,李虎忽然腳步匆匆地闖了進來,急道:“大哥,建奴出動了。”
“哦?”李巖神色一動,問道,“建奴出動了多少騎兵?”
這時候,紅娘子也收劍走了過來,李虎的目光忍不住瞄了紅娘子鼓騰騰的酥胸一眼,然后又觸電般避了開去,喘息道:“建奴從四門大營里各調出了兩千騎兵,沿著御河河谷一路往南擄掠下去了。”
“好。”李巖擊節道,“建奴出動了八千騎兵,剩下的兩萬人又要分兵把守四門,兵力已經很薄弱了,運送硝土的時機到了,虎子,讓荊茂成和李玄立刻來行轅見我,事不宜遲,今天下午就動身。”
當天下午,李巖留下李虎和五千人守衛雷公山大營,然后帶著荊茂成、李玄和兩萬義軍直奔栲栳山而來。
到了栲栳山,李巖把五十萬斤硝土分別裝了兩萬小袋,每小袋二三十斤,令兩萬義軍分別背負,然后直奔大同而來。
李巖率領義軍趕到大同東城外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黎明時分了,建奴的探馬游騎很快就發現了這支突然出現的軍隊,并迅速報與豪格知道。
豪格急召希福、索尼叔侄商量對策。
豪格行帳。
“奴才參見王爺。”
希福、索尼向豪格跪地打千。
“罷了。”豪格擺了擺手,問道,“剛剛探馬回報,有大約兩萬流賊正在接近大同東城,你們看這事該怎么處理,要不要派兵阻攔?”
“奴才以為沒必要。”索尼搖頭道,“這伙流賊雖然來勢洶洶,卻不像是沖著我們來的,而且軍中沒有輜重車輛,也不像是要給城里送糧食的樣子,那架勢倒像是來攻打大同的,所以,奴才認為只要流賊不主動來招惹我們,就沒必要搭理他們。”
希福道:“索尼說的對,奴才也認為不宜派兵阻攔,免得到時候腹背受敵。”
“好。”豪格點頭道,“索尼你立即趕往東門大營,對流賊嚴加監視,不可輕舉妄動。”
“喳。”
索尼答應一聲,轉身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