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悠然中,十輛馬車的糧栗已經全部裝上。直到裝上,尚叟和眾仆役還在戀戀不舍地望著那些糧食,還在眼巴巴地望著陳容,等著她反悔。
陳容卻是不理,她垂著雙眸,輕聲問道:“尚叟,你平素多多留意,看看南陽城,有什么家族想搬到建康去的。如果有,問問他們的田地可有出售。你把上次族叔所送的十車布帛錦鍛,拿出九車,另外,我再給你十片金葉子,記住,便是這一個月,你把這些全部換成田地。對了,便記在孫小將軍的名下。”
洛陽已陷,南陽城便直接面對眾族胡人,又沒有長江天險可依,幾乎所有的家族都會想要離開。不過,因為南陽王地阻止,只有一部份家族能有離開的自由。
置辦田地,兩人倒是喜歡的。平嫗遲疑了一下,問道:“女郎,你說記在孫小將軍的名下?”
陳容點了點頭,道:“是,便是那些賣地的家族問起,你們也盡可說是孫小將軍想要置地。”
尚叟不滿地勸道:“可是,這田契地契的,記在他的名下,萬一有變?”平嫗也說道:“女郎,為什么不記在你的名下?”
陳容挑了挑眉,淡淡地說道:“我的,便是家族的。”
兩人馬上明白過來。
這時,陳容卻顯得遲疑了,半晌后,她輕輕說道:“那就記在冉將軍名下。”
“這,女郎,這不妥吧?”
這一下,陳容笑得十分自信,她搖了搖頭,道:“不會有變的,他這點,倒是完全可以相信。”說到最后,陳容苦笑著,聲音變得低微。
尚叟見她態度堅決,呆了呆,好一會才問道:“那,此事要不要跟孫小將軍提一提?我們這次要送這么多糧給他,正是開口的好時機。”一直以來,各地都有把自己的田地記在朝庭當大官的親朋好友名下,以逃避征稅的。可以說,陳容地做法并不新鮮。只是她與冉將軍也只初識,怎么就這般相信他了?
陳容搖了搖頭,道:“不必,如果他發現了再提吧。”
“是。”
尚叟和眾仆組成的送糧車隊,剛一出陳府便引起了廣泛地關注。
要知道,孫衍這般當街擺著空馬車,等著各大家族送糧,那架式太過咄咄逼人,再加上各大家族也是糧食短少,一時之間,竟是各自張望,卻無一一戶主動送糧。
在這種凝固的氣氛中,陳容的車隊出現了。
她的車隊,用的是她平城陳府時,涂了黃漆的馬車,仆人的著裝,也與陳府完全不一樣。一眾看熱鬧的庶民士族見了,不免私下詢問。
尚叟聽著四周不時傳來地議論聲,當下哈哈一笑,以一種極為自豪的口吻大聲說道:“這是我家女郎以一人之力贈給壯士們的栗呢。我家女郎聽過沒?她便是陳氏阿容,是那個在平城時便仗義疏財,南遷路上三料三中的陳氏阿容!”
尚叟老邁的聲音一傳出,他旁邊的一眾仆役便是大聲附合。十幾個人七嘴八舌的,把陳容的事跡從路頭傳到路尾。
喧嘩聲四起。
一老人驚叫道:“陳氏阿容?她不是一個庶出的小姑子嗎?怎么拿出得這么多糧來?”
“是啊是啊,這個小姑子好大的手筆!一人送出的糧,足抵得上一個家族。當真慷慨,當真了得!”
聽到路人地詢問聲,尚叟的聲音更加響亮了,當下,他把陳容所做的事,細細地說了一遍又一遍。
當車隊來到街道正中,孫衍所在時,尚叟正說得口沫橫飛,咽干口燥的。他一眼瞟到金色盔甲下,忍著笑意的孫衍,連忙跳了下來,朝著他深深一禮,朗聲道:“奴奉我家女郎陳氏阿容之令,為小將軍送上十車栗糧。”
孫衍雙手一拱,朗聲道:“多謝了。”
“不敢。我家小姑子說了,正因為有了你們在,她才能在南陽城中安享太平,送上這些糧,份屬應當。”
孫衍哈哈大笑,道:“陳氏阿容,雖是一個婦人,其慷慨豪邁,卻令得我輩丈夫也為之慚穢啊。”
他的聲音響當當地傳出時,路人中,有不少人悄悄地退下腳步,向回趕去。
孫衍把這變化收入眼底,他再次一笑,這一笑,引得四周又是一陣小姑子的驚叫聲和歡呼聲。
孫衍顯然已習慣了女郎們地追捧,他上前一步,扶起行禮的尚叟,就在尚叟起身的那一瞬間,他低低笑道:“是阿容那小姑子令你們這般傳揚她的?”
尚叟低應道:“是。”
“哈哈,她呀,果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頓了頓,他又說道:“今日之事,我確實做得有點魯莽了。你回去后替我謝謝阿容,若不是她解圍,難免又生事端。”
這個尚叟卻是不太明白,他只是糊涂地應道:“是。”
“還有,順便告訴她。我今日站在這街頭,一身戎裝,俊逸超群,引得眾女圍堵觀看。你去問問她,如此盛景,她為什么不來湊一湊熱鬧?”孫衍說到這里,自己便是哈哈一笑。
尚叟老老實實地應道:“是,我一定轉告。”
孫衍大樂,他又是大笑。片刻后,他收起笑容,退后兩步,朝著尚叟拱了拱手,道:“我替冉將軍謝謝你家女郎了。叟,請回吧。”
“將軍客氣了。”
孫衍坐回擺在街道中心的塌幾上,望著上了馬車的尚叟,又開始向四周吹捧陳容,不由再次哈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