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叟回到府中后,把事情的經過跟陳容細細地講了一遍,說完后,他的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陳容瞟了他一眼,問道:“叟心中不安?”
“是,”尚叟跟她多年,與陳容相處時已像親人般放松,“我們這般贊美女郎,會不會有士大夫反感?”
陳容一笑,她站了起來,眺望著遠方的天空,淡淡地說道:“不會。孫小將軍這般當街逼糧,各大家族難堪之際,只能閉門不出。此時的南陽街道中,沒多少士大夫,只有庶民和女郎們。”
她的唇邊露出一個冷笑來,“在這個世間成就不朽名聲的,要么出身極好,一舉一動備受世人關注,要么,便這般通過他人之口來傳揚事跡。所謂三人成虎,說的人多了,便是口碑。”
她說到這里,朝身后的平嫗說道:“把我的紗帽拿來。”她雙眼一彎,“便去看看孫小將軍罷。”
“是。”
陳容剛剛跨出院落,一側的院落門打了開來,陳微等幾個女郎,籌擁著陳茜等嫡女朝外走去。
見是她們,陳容放慢了腳步。
饒是如此,陳微也注意到她了。當下,陳微笑了笑,喚道:“阿容?”
嗖嗖嗖,眾女停下腳步,同時回頭向陳容看來。
她們的表情有點奇怪,半晌,站在陳微旁邊的一個女郎喚道:“陳氏阿容,你可是去會孫小將軍。“
在說到‘會’字時,她咬重了語音。
陳容福了福,道:“只是隨便走走。“
陳微笑了起來,“阿容傾慕的可是王七郎,與孫小將軍可無干素呢。是么?”
面對她的詢問,陳容笑了笑,沒有回答。
她微微側頭,對著身后的平嫗喚道:“嫗,走罷。”
“啊,是是。”
陳容轉過身來,朝著眾女一福,道:“各位姐姐妹妹,阿容先走一步了。”說罷,她自顧自地起身,朝外走去。
直到她走出好一會,一個女郎才搖了搖頭,道:“這個陳氏阿容,不過小小的支族庶女,真不知道,她哪里來的傲氣,敢對我們如此無禮?”
陳茜聞言,也是哼了一聲。
這些人中,只有與陳容相處久了的陳微,隱隱有點明白:陳容這人,根本是不會與女郎們相處。也難怪了,她生得那般模樣,便是個天生只會與男人打交道的。
南陽街道中,這時已熱鬧了不少,舉目一看,竟有兩三支小車隊裝著糧栗,向城中心趕去。
看來,自己開了一個好頭啊。
平嫗見到街道中人流涌涌,竟有不少是華服女郎,不由好奇地問道:“噫,今天是節日么?”剛說到這里,她自己反應過來,笑道:“是了,是孫小將軍。女郎,還別說呢,在路上時,孫小將軍雖然俊俏,卻還沒有這般容光。我直到現在才知道,男人穿了盔甲,竟也可顯得華美逼人。”
陳容抿唇一笑,“嫗,你這話要對著孫小將軍的面說,他愛聽著呢。”
主仆兩人說說笑笑間,來到了孫衍所在的街道。
這個地方,已是人流眾多。
除了擠在一起,對著孫衍嘻笑著的眾女郎,還有一輛輛裝滿糧食的馬車,在士卒們地安排下,裝的裝車。
也不知是誰想出的,每有一戶人家送來糧食,文案小吏但放聲郎唱,“洛陽虞氏送上等栗五車。”
“江城吳氏送上等栗七車。”
一聲一聲響亮地叫喚聲中,陳容望著那些管事或青或白的表情,有點忍俊不禁:孫衍這一手很妙啊。這樣一來,那些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還重的家族,哪里還敢敷衍了事?
她歪著頭,望著被女郎們圍在中間的孫衍。透過人潮,可以看到金色盔甲下,他那白嫩俊俏得近乎妖嬈的臉,只是這個時刻,那臉上盡是不耐煩。
就在這時,孫衍頭一側,眼角一瞟,竟是與陳容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幾乎是突然的,他咧嘴一笑,眼睛一眨!
陳容沒有想到這樣都給他認出來了,生怕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叫出自己的名字,她連忙右手食指朝唇前一豎,瞪大眼警告地盯著他。
孫衍放聲大笑起來。眾女郎一陣驚呼,一個少女急急地問道:“小郎,小郎,你因何事開懷?”
另一個圓圓臉,長得娃娃般可愛的少女正是快樂地吟唱道:“孫郎容光殊絕,這一笑更是無可比擬,啊,請接下我這株松枝吧。”
說著,她捧著一根松枝送到了孫衍面前,大眼巴巴地眨動著,眸中甚至有點濕潤。
孫衍的大笑聲不由一啞。
就在他呆怔時,陳容卻是忍俊不禁笑出聲來。生怕孫衍見到自己在笑,又惱羞成怒,她迅速地背轉身去,以袖捂嘴。
正當小兒女們嘻鬧得開懷時,兩個士人從陳容的面前經過,其中一人低聲道:“南陽城保不住了!”
另外一人長嘆一聲,恨恨地說道:“可恨,可恨啊!那南陽王極力封鎖前方的消息,還不許各家族遷走。哎,這可如何是好?”
第一人瞟了一眼孫衍和陳容等少女,譏嘲地說道:“可笑的是,整個南陽城中還一派歌舞升平。他們總以為,有了冉閔地承諾,南陽城便無人敢犯。他們竟是忘記了,冉閔可是姓石!哼,那石虎已然下令,叫他取了南陽城。我都不敢想象,到得那時,外有大軍,內有接應,不知何人可逃出生天?”
目送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平嫗擔憂地說道:“女郎,這兩人說的是真是假?”
陳容沒有回答,她低頭尋思了一會,道:“我們先回去。“
“是。“
因為心中有事,兩人回來的動作十分快速。就在陳容踏入院門時,一個陳府的管事大步走來,他一見到陳容,便是一陣埋怨,“女郎哪里去了?南陽王府派人來了,說有要事要接女郎過去。已等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