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封道長。”而沈洛年卻是暗中苦笑,“鳳體沈洛年”又是什么新稱呼法?自己莫非有個自動增加綽號的命格?他有些無奈地打招呼,一面仔細看了看敖封。這條虬龍應該稱不上天仙,但至少也是妖仙境高層,虬龍想必不是人人都能修成天仙,否則如今的內宮早已人滿為患……只不知道除了天分之外,還有沒有什么門檻?
敖封哪知沈洛年正胡思亂想,開口說:“王母早已與我聯系,沈道友除了可以隨時進出龍宮之外,一般事務也盡量與道友配合……道友今日不知有何打算?納金人怎會藏于此處?所謂的地宮,可有確定的方位?”
“我們先進去找,其他的找到再說。”沈洛年說。
“不行、不行。”敖封搖手說:“王母既然指示尊你為客,就不該讓你涉險,告訴我位置即可,我派孩兒們去辦。”
沈洛年這一瞬間倒不知該不該感謝龍王母的愛護,搖頭說:“可是我只知道大概位置,到了現場,我才能找到入口;而且除我之外,你們應該都不能接近息壤地穴吧?又怎么知道毛族地宮中的狀態?”
敖封和敖彥一愣,倒是說不出話來,沈洛年接著又說:“所以還是讓我去一趟,我小心點就是了。”
看樣子只有這辦法了,敖封不知沈洛年和青甲打過一場,對他的實力可說一點也不看好,又囑咐了幾句之后,這才放沈洛年入內,口中還不斷叨念著,居然有點兒啰嗦。
沈洛年也不理會這么多,他先照著毛族人的指示找到大概的方位,跟著運用道息的感應能力,開始尋找毛族地宮的位置。
沒花多少工夫,沈洛年便有了感應,他跟敖封、敖彥打了個招呼,往下方飄落。
這兒是東南山腳處,而毛族人既然指示這兒,當然是因為這兒有個出入的通道,也就是說,沈洛年并不需要挖掘太久,就可以找到那廢棄的洞穴,反正不久前才挖過一次,沈洛年很順手地拿起天仙飛翼,開始對地面“施工”。
敖封、敖彥卻不大愿意落下,這兒地面雖然還不至于逼得他們現形,卻已經讓他們感覺頗不舒服,畢竟道行越高的妖族,需要的道息量越濃,除非身懷暗神之鏡之類的特殊寶物,在這宇定高原周邊落地,可不是件快樂的事。
沒過多久,那毛族人制造的建筑材料從土中出現,沈洛年動作更快,加大力量一連串揮刀,很快地,一個坑洞出現在眼前。
沈洛年感應了一陣子,不大能判斷里面有沒有妖族藏身……畢竟息壤土有排斥妖炁的效果,加上納金族本就不是強妖,在這里面妖炁恐怕散得差不多了,想感應并不容易。
既然沒發現異狀,沈洛年想了想之后,對上方打了個招呼,之后轉身揮刀,把那孔洞挖大,跟著他也不管上面兩人會不會抗議,帶著凱布利就這么一躍而下,穿入下方通道中。
但是到了這地方,凱布利雖然還能騰飛,卻顯得有些沒精神了,看來有了形體之后,單靠著沈洛年提供的微量道息,已經不足以讓它在這種地方恣意活動,沈洛年拍拍腰包,讓凱布利進去休息,跟著取出梭珠照明,向著洞內探去。
毛族人對外的通道雖然矮小,但地宮之中卻寬敞了些,至少不用彎腰低頭。沈洛年上下看了看,眼前出現的并不是什么高科技的場景,周圍墻壁是柔和的白色,平整的壁面上裝飾著簡單的浮紋,整體感覺和當年中南半島上的毛族地宮也頗有不同。當初那山洞似乎是順應著天然洞穴而建,沒有什么規則可言,這兒的通道卻仿佛蛛網般經緯分明,一圈圈往外延伸,主干支道清清楚楚,周圍大大小小的房間,整齊地沿著通道展開,只不過里面卻是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看來當初毛族人搬家搬得挺干凈。
沈洛年在其中一面穿行,一面想,這種地宮除人類之外,只有幾種體型較小的妖族能進來,虬龍之類的妖怪,萬一化成原形就塞死通道了,當然,若像自己一樣有暗神之鏡,也可以活動自如。
毛族人這地宮其實不大,也不過就是上下數層、幾百公尺方圓,而且通道正如剛剛所言,只是整整齊齊地如蛛網般一圈圈散開,并沒有特意做成什么迷宮模樣……但就算這樣,沈洛年一個人想搜遍這地宮,還是頗有點吃力。
可是現在也沒別的辦法……沈洛年一面暗罵那些鼠頭渾蛋找自己麻煩,一面點地飄身一圈圈、一層層地繞過去,就在繞到某個或許可稱為中央廣場的地方時,正考慮該往哪個方向移動的沈洛年,突然發現了一些有點古怪的東西。
有個通道入口處似乎殘留著一些白色粉末,上面還有小輪碾壓過的痕跡。沈洛年飄近打量片刻,發現沿著這條通道往內,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些粉末出現,也不知道是不是食物。
但無論如何,在這連塵埃都很少見的廢棄地宮中,這些粉末顯得異常岔眼。看到這么明顯的線索,沈洛年當然不會放過,他順著殘留的粉末,一路往前搜索,繞過幾個岔路口,粉末卻在某個通道半途突然消失,再也找不到痕跡。
沈洛年順著通道往前,飄出一段距離,這才發現這通道左右都沒房間,只在末端有著方形門戶。他飄到入口處,靠著梭珠的光芒往門內望去,發現是個約莫十余公尺寬的房間,墻上、屋頂,有著許多大大小小的孔洞,似乎曾有物品長期懸掛,雖然一時之間看不出當初的功能,應該是個頗重要的場所。
沈洛年目光掃過,倒是沒看到粉末,而這房間對面,另有一扇關閉的門戶,也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
不曉得穿過另一端門戶,會不會又出現粉末的痕跡?沈洛年正想走入房中,突然心中一陣莫名悸動傳來,他一怔,停下腳步,手持飛翼旋身,前后看了看,確定沒有出現什么異常現象,這才退回走道,靠墻站定,穩定著心緒。
經過剛剛那一剎那的驚疑,沈洛年這時已經確定,那心悸的感覺是來自精靈的警訊,只不過精靈太少這么做,而自己和精靈的溝通效果又比當初進步不少,這一個強烈警訊傳來,沈洛年差點嚇了一跳。
上次傳來警訊似乎是因為赤濤?當時自己不知道已經被赤濤發現,還在周圍亂晃,不過若說危險,還比不上遇到磨齒者那一次吧?但那次精靈反而沒什么提示……看來精靈只會提示自己渾然不知的事?
不過這兒有什么危險?若這地宮中還有自動攻擊武器,毛族人應該不會瞞著自己才對,沈洛年心中有了警惕,不敢貿然走入屋中,他上下打量,突然發現有些怪異之處。
這地板……似乎有點不大對勁。
看著墻壁和天花板的大小孔洞,沈洛年幾乎可以肯定,這兒曾經掛滿了不同功能的器具,甚至可能是毛族人的某個控制中心,那些孔洞或許就是與外連接的能量來源,或是控制訊號的輸出輸入,而那些墻面上的痕跡,很明顯是懸掛許久之后才殘留的。
這樣的一間屋子,地面又怎會沒有一點痕跡呢?就算沒有孔洞,總該有個座椅、器具的殘痕吧?就算都沒有,這地板為什么比外面高上三分?這一路走來,沈洛年看了不知多少房間,所有通道房間都在一個水平面上,這樣的地板還是第一次看到。
心中起了疑惑,沈洛年看得更仔細了,這地板似乎材質也和外面不大一樣,色澤也有少許差異……
想到此處,沈洛年往后飄退,直到通道的另一端岔口處,他揮刀挖下一大塊墻面,猛然運炁一扔,讓這大石塊對著通道另一端的房間滾去。
就在那石塊沖過臺階、彈落到房內地面的一瞬間,一聲巨響從房中響起,整座地宮晃動的同時,滾滾熱浪順著通道往外爆出。沈洛年彈身猛退,閃開通道口,下一剎那,一大片熾熱火焰噴過岔道,對著沈洛年身后追來,他連忙運足炁息護體,身軀輕化,順著后方的推力飄行,更藉著血飲袍的抗火能力,護住自己身軀。
這樣的爆炸威力可說來得快去得也快,只不過短短數秒,震蕩已經消失,滾滾焰火找不到燃燒的東西,空自把墻壁烤得焦黑變形,也就這么熄滅了,還好這火焰雖然聲勢浩大,對地宮結構卻沒什么損害,否則若被埋在土里,不知道會不會悶死。
10樓
沈洛年好不容易定下心來,查看了一下自己身軀,發現除了后腦勺的頭發有點鬈曲之外,似乎沒受到什么明顯傷害,這才松了一口氣,但他隨即大怒……這八成又是那些鼠頭渾蛋搞的鬼!
媽的!差點忘了這種地方可以使用火藥,歲安城中管制嚴格,這些納金人不便用火藥暗算,沒想到卻在這兒布置了這種陷阱,若不是精靈提示,恐怕自己今日就得死在這兒。
沈洛年也不等通道降溫,怒沖沖地回頭奔向那房間。他闖過那已經不成模樣的房屋,沖過被炸開的下一個門戶,只見門戶后又是另一間大空房,這房間入口處也被沖入的火焰熏黑,周圍空蕩蕩的,沒有其他的通道。
沈洛年正想回頭,心念一轉,又轉了回來。他閉目片刻,突然張眼,雙手揮刀,對著正面墻壁砍去,只聽砰砰啪啪幾聲亂響,一片金屬制的薄墻被沈洛年硬生生劈開一道裂口,梭珠光芒往內透入,又是另一個通道,沈洛年探頭望去,卻見兩道人影正快速閃過通道岔口,他馬上大喝一聲說:“站住!出來!”
那端的人影一頓,數秒之后,終于悲情地探出頭來,看那脖子上面頂著的半截老鼠腦袋,正是納金人。
“好啊、好啊,總算找到了!”咬著牙的沈洛年這時真不知該喜該怒。媽的,這群渾蛋還真難找!他忍著破口大罵的沖動,刷刷幾下劈開這隱蔽的門戶踏入,看著呆立著的納金人說:“你們的族長還是金趾嗎?”
“是的……主人。”納金人苦著臉說。
“你們也認得我?”沈洛年有點意外。
不認得又怎會聽命停下?納金人心中暗罵這主人愚蠢,一面恭敬地說:“認得。”
“好,帶我去找金趾。”沈洛年翻白眼說:“別再耍花樣了!”
“是,主人。”納金人躬身應是,帶著沈洛年轉身往內,找人去了。
敖封、敖彥放著沈洛年一個人探索地宮,不禁有些擔心。
這擔心,當然不是因為沈洛年本身,而是王母的特殊交代。雖然王母沒說出為什么要把這人類當成貴客,但放著貴客去探險,萬一出事,會不會惹怒王母,卻是誰也不知道;至于鳳靈之體,除了知道可以化散炁息之外,他們倒不知道還有什么特別能耐,這種能力雖然特殊,但也只是和虬龍族天仙必備的龍涎珠差不多,畢竟沈洛年不是真鳳凰,若真打起來,只要放棄遙攻手法,并在接觸前把妖炁轉換為物力,也沒什么好怕的。
至于凱布利,他們雖然有些驚疑,但仍沒往龍涎珠那兒想去,一方面是還沒體會過凱布利消散炁息的能耐;二來凱布利蘊含的炁息和沈洛年本身大不相同,形貌更是過于復雜精美、仿佛偽物,這幾個特點,都與正常的龍涎珠有異,其他妖族或許還會誤會,虬龍族反而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其中的差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兩人心中越顯焦急,還好的是,沈洛年就算在這種息壤土質之中,仍能保持體內的炁息,敖封、敖彥隔著一段距離感應著,至少可以確認沈洛年的安危。
某些少數人類具備這種古怪的能力虬龍族早已知道,只是弄不清楚原因,而虬龍族稟性高傲,也懶得多問,反正人族體內炁息十分弱小,就算勉強用特殊法門維持著少量炁息,也沒什么了不起。
兩人等了足足一個小時,終于看到沈洛年從洞口飄出。敖封目光一亮,迎上說:“沈道友可有收獲?”
“找到了。”沈洛年似有煩惱地皺著眉頭,臉色并不怎么好看,對兩人說:“納金族確實躲在里面,他們已經答應馬上離開,不過他們的出口不在這兒。”
敖封、敖彥關注的根本不是納金族人,而是這地宮與九回城有沒有連結,以及有沒有什么有用的或有害的通道,敖封馬上說:“這地宮和尸靈之城可有相通?對外的通道又有哪些?”
“往內有兩條已經封死的道路,往外只有一條在山口鎮附近的入口……我已經交代他們族長金趾,出來之后,馬上把這地城的通道詳圖交給虬龍族,兩位可以回山口鎮等候。”沈洛年頓了頓又說:“敖封道長應該很快就能收到。”
11樓
敖封和敖彥對視一眼,都有些疑惑,這人類不過是交代一聲,納金族就會聽命?敖彥開口說:“沈道友,你為何來找納金族?他們又為何藏在此處?”
沈洛年這時其實急著回去,但眼前兩人畢竟幫了自己的忙,也不好扭頭就走,只好耐著性子說:“他們來這是為了躲著我,不過既然被我抓到,就只好聽命了。”
其實這樣的解釋還不如直接說出兩方有主仆契約來得爽快易懂,問題是剛剛金趾千萬交代,懇求沈洛年別對任何外人提起此事,他也只好這么隨口一說,眼看兩人還有點迷惑,沈洛年不想多待,微微施禮說:“兩位,我還有要事待辦,先回歲安城去了。”說完,他也不等對方說話,馬上轉身對著歲安城飛去。
還沒等抵達歲安城,沈洛年已經主動與狄韻聯系,等狄韻接上輕疾,沈洛年馬上說:“找到人了,丫頭,有麻煩。”
狄韻沒想到剛分開沒多久,沈洛年就找到了納金族,一時還沒明白沈洛年的意思,只愕然說:“找到誰了?什么麻煩?”
“見面說比較方便。”沈洛年說:“我正趕回來,能過來嗎?”
“我正安排使團的……”說到此處,狄韻一轉念,臭老頭雖然常常胡說八道,卻很少這么認真擔心一件事……狄韻旋即改口說:“你稍等一下,我上塔找你。”
“沒關系嗎?”沈洛年說。
“沒關系。”狄韻說:“我馬上處理好,你等我。”說完結束了通訊。
沈洛年回到擎天塔上的自己屋中,他開著大門,拿著一早有人換過的茶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跟著坐在廳中舒適的軟椅上,考慮著剛剛聽到的消息。這種麻煩,似乎不是聰明機智可以解決的,但如今除了找那丫頭商量之外,也不知該怎么處理比較妥當了。
狄韻沒讓沈洛年等候多久,穿著白色軍便服的她,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沈洛年房門口,見門戶洞開,沈洛年一個人待在廳中發愣,狄韻不禁有點驚疑,她快速走入,一面掩門一面說:“發生什么事了?”
沈洛年看著狄韻說:“你記得黑石嗎?那個應龍天仙。”
“當然。”狄韻一驚說:“難道那天仙真要對付人類?”
“可以這么說。”沈洛年抓抓頭說。
“到底怎么回事,你從頭說起。”狄韻說。
“我總算搞懂赤濤為什么說那是最偉大的應龍……”沈洛年說:“因為黑石是應龍之中最有錢的一個,想來黃金一定很多,讓赤濤萬分佩服。”
“嗄?”狄韻不明白沈洛年說到哪兒去了,有錢和人類有什么關系?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沈洛年說:“很久以前,曾有一些納金人是黑石的奴仆,專心替黑石賺錢,后來在另一批納金人的幫助下,才解脫了出來……所以納金人和黑石其實挺有淵源。”
“你……你找到納金人了?黑石就是納金人找來對付我們的?”狄韻知道沈洛年不擅長說明事情,當下半猜半分析著說:“可是你不是說,找到納金人,問題就可以解決。”
“確實是這樣,他們當然得聽我的。”沈洛年苦笑說:“可是他們不久前已經和黑石立了契約,約定納金人出智、黑石出力,想辦法控制人類政權,并照他們規劃的方式運作,再照契約分配利潤……而他們這個約定,一來并不影響我身為主人的權益;二來我也沒有事先阻止,所以按照契靈的規矩,我不能在這時強行阻止,迫使他們違誓,頂多對執行契約的方式提點意見。”
真有天仙在打人類的主意?這果然是個大麻煩,狄韻咬著唇說:“你有沒有問過,為什么那天仙不直接來威脅我們投降?”
“這是納金族的建議,金趾說……對了,金趾就是他們的老板,也就是借你錢的家伙;他說讓人類完全自由發展,不知道幕后有人控制的狀況下,經濟發展的效果最好、收效也快,他們要的畢竟只是財富,不是權力……”沈洛年說到這兒,頓了頓說:“其實我也不是很懂,反正他說讓黑石直接要脅金錢,是最下策。”
沈洛年不懂,但研究過一段時間經濟的狄韻卻聽得明白,若能把人族規劃成最適合經濟發展的狀況,尤其在風險極高的連續借貸方式運作下,財富將逐漸從實際資產變為數字,當大部分財富來自于借貸增生,這些數字就會不斷不合理地膨脹直到崩潰,之后再進入復蘇、重建、發展的階段,直到下一次的崩潰。
若再加上一定程度的社會、工業發展,這種速度會更快,在這一次次的動蕩之中,掌握其中變化的少數人物,就能不斷從其他人手中刮來無限財富,支持不下去的人也許自殺,也許破產,勉強支持下去的,又會繼續汲汲營營地累積財富,直到下一次的動蕩……四二九大劫之前的地球,不知陷入過多少次這樣的輪回中。
狄韻思考的時候,沈洛年又說:“他還說,要達到最好的效果,就要讓商人控制政府,而要讓商人能控制政府,就一定要民主,絕不能獨裁,所以這些年他們才一直努力推動這些事,可是眼看瑋珊開始考慮交棒的事,你們幾個不但對民主沒有興趣,對媒體更是沒什么好感,他們這才找上黑石,設計一些方案,想讓歲安城自己亂起來,看能不能找到突破點,只不過幾次都被破壞了……最近黑石看一直沒效果,聽說已經有點失去耐心。”
說到此處,沈洛年其實有點小郁悶,他不介意歲安城的獨裁,這只不過是因為獨裁者葉瑋珊恰好和他有交情,而且管得還不錯;但他畢竟是在自由社會中長大的孩子,若不考慮執政者,他還是比較傾向民主,可是聽金趾說來說去,民主制度卻仿佛變成一種包著糖衣的毒藥一般,讓他不禁有些迷惑,不明白是當年大家都被騙了,還是自己哪兒沒想通?想到此處,沈洛年突然想起執意保留媒體自由的葉瑋珊與黃宗儒等人……若真想搞清楚,恐怕得問問這些百歲人瑞吧?
不過話說回來,沈洛年這念頭也只是一晃而過,只要沒影響到自己,他并不是真這么在意。
狄韻這時卻沒時間考慮制度問題,她急忙問:“若是沒法順利分化歲安城呢?”
“第二種辦法,就是強迫代管。”沈洛年說:“黑石出面,壓迫歲安城服從,不過他只想拿錢,當然懶得管這么多,所以商務、政務等等,就由納金人出面管理……”
若到了那一步,豈不是完蛋了?狄韻咬著唇,憤憤地說:“就算是天仙,也未必能壓迫得了歲安城。”
狄韻這話倒也不只是意氣之語,天仙固然破壞力強大,能在歲安城造成很大的死傷,也不代表人類一定會屈從;而且正如納金族人所言,若這樣壓服了人類,人類又豈會順著對方的意思繳上財富?若真把人類殺光,他們去哪兒找人賺錢?
不過,就算如此,還是會有很大的損失啊……想到這兒,狄韻首次對失去九回城感到可惜,歲安城擋不住天仙,九回城呢?難怪當年司令堅持要建九回城,她恐怕早已考慮到與天仙為敵的狀況了,只可惜現在變成尸靈的巢穴……
對于沈洛年來說,他其實不怎么介意歲安城毀掉,只要自己記得早點跑遠,別在旁邊看就是了,但他擔心的,卻是少數幾個他在意的人,就算不說過去的老朋友,無論是狄韻、黃清嬿、張如鴻,與自己都有深淺不同的關系,難道能看著她們出事?所以他問清楚納金族的狀況之后,馬上回來找狄韻商量。
眼見狄韻發呆,沈洛年等了片刻之后又說:“我聽了不知道怎辦,就回來問你了。”
狄韻回過神,沉思片刻后說:“你確定納金族人會聽你的話?”
“會。”沈洛年點頭。
“那暗殺你的舉動呢?”狄韻問。
“媽的,那群奸詐的鼠頭……”沈洛年忍不住罵了一句才說:“針對我的事,是他們仆人干的。”
“他們仆人?”狄韻說:“張季、紅鉆那些嗎?”
“對啊。”沈洛年沒好氣地說:“金趾上次在論劍館發現我,做了一些安排后,他召集幾個信得過的仆人仔細說了這件事,也不告訴他們該怎么辦,就帶著所有納金族開溜了……”
13樓
狄韻這下可懂了,她翻著白眼說:“然后那些仆人就很貼心地開始安排刺殺?”
“對,而且還很聰明地不去問老板該不該這么做。”沈洛年說:“我當然馬上叫他下令停止這種渾蛋事。”
狄韻早就知道納金族一定玩了手段,沒想到卻是這種掩耳盜鈴的把戲,她搖搖頭說:“那幾條蛟龍呢?”
“他們欠賭場錢。”沈洛年說:“四人合計三千萬的銀籌。”
“銀籌?”狄韻一時沒會過意。
“就是銀色籌碼,一個代表五百噩幣。”沈洛年攤手說。
狄韻一怔,瞪大眼說:“一百五十億?真會輸啊。”
“他們根本還搞不大懂幣值,賭場也隨便借他們,就是算準了以后可以利用,這些借款都是立過契約的,也不怕他們賴賬。”沈洛年指指自己說:“金趾猜測我的懸賞大概也是用銀籌當單位,其實是一百億呢,值錢吧?”
“臭老頭還有心情開玩笑……”狄韻瞪了沈洛年一眼,輕側著頭說:“不過這部分倒是個好消息,既然納金族回到你的控制下,我們豈不等于可以自由運用這些欠債的妖仙了?有沒有天仙欠債的?”
“這么笨的妖仙沒這么多,何況老奸巨滑的天仙?”沈洛年好笑地說:“大部分妖仙都不喜歡欠債,有多少賭多少,另外有些妖仙,賭場也不敢隨便藉著放款使喚對方,以免對方后臺找上門,不過蛟龍王公雖然護短,管教孩子卻很嚴厲,他們是吃定了這四個年輕妖仙回家之后不敢說。”
狄韻說:“所以……黑石負責的,大多是與分化歲安有關的事?基蒂也是他殺的?”
“嗯。”沈洛年說:“殺基蒂之前,他還偽裝成人類,偷偷跑去給基蒂送假消息,所以魔法島才會提早知道杜勒斯死了的事。”
“那有關你的事,他們不肯讓黑石碰……”狄韻心念一轉,已經想通:“他們怕黑石知道后看出玄機,逼你把權力轉讓過去?”
“對!聰明丫頭。”沈洛年拍手說:“那你知不知道為什么活著的我比較值錢?”
狄韻眉頭微皺說:“應該也和咒誓有關吧?莫非你死了之后會有什么變化?”
“差不多意思。”沈洛年說:“若我死了,這主仆契約會延續到我子孫身上,他們又不知道我有沒有孩子,最好的辦法就是活捉我,再逼我自動解除契約。”
所以后來就算利用赤濤、蛟龍之手截殺這老頭,也頂多利用黑石偵查和提供消息,不敢真讓他出手……如今一些困擾已久的問題都已經弄清楚了,狄韻專心思索片刻后說:“若讓納金族人欺騙黑石,故意拖著這件事不處理,應該算是違誓吧?”
“他們是這么說的。”沈洛年點頭。
“那……至少不會再對付你了吧?”狄韻沒好氣地說:“真是夠笨的,你恐怕是第一個被‘誓約奴仆’設計追殺的主人,請他們送你一個‘史上最蠢主人’的牌子掛在這兒大門吧?”
“去你的!”沈洛年翻了翻白眼說:“我已經命令那群渾蛋定期找我報告,還要他們全力防止任何對我不利的舉動!”
“這樣最好,之后的事至少會單純一點。”狄韻說:“既然不能逼他們違誓,現在只能這樣……讓他們繼續分化我們,還得選些看來有效的辦法。
“嗄?”沈洛年訝異地問:“你瘋了嗎?”
“你才瘋了。”狄韻沒好氣地說:“要他們把分化計劃詳細告訴你,然后你再提前轉告我們,這樣應該就不難應付了,太過分的還可以事先阻止。”
“泄露給我,不就等于違誓嗎?”沈洛年一頭霧水。
“腦袋不會拐彎的笨老頭!”狄韻罵:“別告訴他們你會泄密啊!若連撒謊都不會,就叫他們不準問。”
“啊?”沈洛年愣了片刻,這才會意地說:“這……和他們陷害我的辦法有點像。”
“差不多,一樣是想辦法繞過誓約。”狄韻說:“只要知己知彼,歲安城就不容易出事,問題是這辦法不知道能拖多久,黑石總有一天會失去耐心,萬一他選擇了最后那條路……”
狄韻說到這兒,終于沉默下來,在真正強大的力量面前,不管多么聰敏機智,也很難變出花樣。
沈洛年當然也知道狄韻煩惱什么,面對著天仙,無論是斗力斗智,都輪不到自己,他也不多想了,看著狄韻的愁容,沈洛年抓頭說:“不然就讓大家防空洞挖深點,說不定黑石鬧煩了就不鬧了?”
這話倒是把狄韻惹得笑了出來。這老頭總是有辦法胡說八道……她白了沈洛年一眼說:“先就這么安排吧,我得想想該怎樣找個說法讓司令知道這些;另外,找個時間讓我和金趾見個面,商量一下日后的合作細節,以及歲安城該怎么配合……也免得你又被奴仆騙了。”
要隱瞞身分以及自己與納金族的關系,又要把這些事告訴葉瑋珊,這確實是件麻煩事,沈洛年還真不知道狄韻能想出什么辦法把這些事情都圓起來。他剛點了點頭,突然皺眉說:“丫頭,有句話我想先說。”
狄韻瞄著沈洛年:“你不想讓我動納金族的錢,對吧?”
“呃……”沈洛年愣了愣才說:“你怎么知道?”
“我還不知道你?你這老頭就是嘴臭心軟、婦人之仁。”狄韻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你若是愿意拿他們的錢,百年前就不會扔下他們不管了。”
婦人之仁這詞怎會落在自己頭上?那是某個熱血笨蛋的專利吧!一定是因為這臭丫頭沒看過自己殺人,所以誤會了!是不是該叫這丫頭去問問她娘?沈洛年在心中暗罵了幾句,這才搖頭說:“那奴仆契約我只是為了整整他們,順便叫他們規矩一點,剛剛金趾也說,這百年來他們一直照我的囑咐,做買賣時很少騙人……人家辛苦賺的錢,怎能隨便拿走?”
“那赤濤的事,他們總該出力吧?”狄韻哼了一聲說:“錢可是他們偷的。”
沈洛年搖頭說:“我上次說過,這是兩回事。”
“赤濤又殺又搶地鬧了二十年,總該賠錢吧?這筆錢,正好從屬于赤濤的財產扣回來。”
狄韻上次碰了釘子,這次換了種說法,她頓了頓又說:“至于我和他們的合作關系當然是照舊,我還是需要他們的資金支援,這是條件交換,可不是靠你的身分。”
沈洛年愣了片刻,想不清楚赤濤部分的邏輯有沒有問題,索性不管,只針對狄韻與納金族的合作部分說:“然后呢?他們萬一有過分的要求該怎辦?”
“你覺得不妥的事,可以命令他們別要求啊。”狄韻眨眨眼,一臉輕松地說。
反正和這丫頭比奸詐,自己遠遠不如,沈洛年也只能看著狄韻翻白眼,無言以對。
狄韻笑了笑又說:“這些事可以以后慢慢研究,天仙的問題優先處理,照我的建議交代一下吧,讓納金族想辦法拖上一拖……我還有事,有空再找你商量。”
“好。”也只能這樣了,沈洛年點了點頭。
“萬一以后天仙真的來犯……”狄韻站起身,瞄著沈洛年說:“老頭,我看你最近專心點,把功夫練高一點吧,到時候派你上去應付?”
“啥?”沈洛年瞪眼說:“我才不幫你們和天仙拼命,看我到時候第一個溜走!”
“真——的——嗎?”狄韻拉長音問。
“真的!”沈洛年無比認真。
“好!這是你說的!萬一到時候你不溜怎辦?納金族的事以后都聽我的!”狄韻說。
“呃?”沈洛年愣了愣,板起臉說:“溜不溜關你屁事!”
“關我屁事?”狄韻罵:“誰教你這渾蛋老頭打起架來跟白癡一樣不要命!你若真懂開溜,我才懶得管你!”說完,狄韻也不等沈洛年回答,哼了一聲,轉身徑自去了。
沈洛年愣了片刻,直到狄韻離去的身影消失在彎道,他才回過神來,關門回到房中,把狄韻的建議和金趾那方稍作指示,之后還當真專心修煉起來。
但老實說,沈洛年還真沒有和天仙打架的念頭,那種層次的敵人可不是靠一年半載的修煉就能應付的,照他的想法,到時還是大家各自逃命比較妥當,不過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關于自己會不會開溜這種事,沈洛年可是萬萬不敢保證的。
至于身上這暗神之鏡……雖然打架時各有利弊,但對修煉炁息來說確實挺有幫助,之前倒沒想到這一點,反正瑋珊那兒暫時沒用,她若不來討,自己就先留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