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子里面等待尚遠的是縣里面的幾個主要的“吏”。跟準確地說,是三名還沒有被尚遠除掉的“吏”。尚遠自從到了鳳臺縣之后,就開始用人民黨的黨員來接替縣里面主要的“吏”。首先是“衙役”。滿清時代,衙役本身不僅僅是要承擔各種治安工作,還要承擔很多其他的任務,收稅,征發民夫。反正算是很萬能的職業。
按照滿清的制度,通過科舉選拔出來的是“官員”,他們充當各地的行政一把手,但是靠官員一個人是沒有辦法治理地方,而國家自然不可能去征召大量的人力充當基層行政人員,所以地方官可以任命“吏”。例如,尚遠本人是舉人,可以出任地方官。不過在尚遠之下的“吏”不是通過科舉產生的,而是要么本地世襲,要么“推薦招聘”產生出來的。這些人雖然也沒有“官身”,但是在地方政治體制中擁有很大的發言權,這些“吏”都是地方上出來的。算是地頭蛇。
在陳克構架的格局地政治體制中,自然沒有這種舊式“小吏”的存在空間。陳克準備采用的是模仿共和國的官僚系統。
新中國共和國的官僚體制與滿清以及之前的王朝官僚體制最大區別在于,共和國是“官吏不分”的。
大概的說,滿清體制當中,行政主管是“官”,而具體執行事務工作的是“吏”。沒有經過科舉考試,“吏”沒有升入“官”的體制。
而在共和國,不管你是“官”還是“吏”,統統都要通過組織選拔和考驗,被選上的統稱為“國家工作人員”。“國家工作人員”也沒有一步登天的機會。共和國干部們都是從基層開始干起,先做“吏”的工作,如果能夠表現出眾,就會在選拔體系當中爬樓梯,一步步地邁上更高級別的崗位。
這種選拔制度肯定比滿清時代的政治體制高明無數倍,這種體制保證了行政機構的統一性與競爭性。只要你納入了“國家工作人員”體系,你就有機會出將入相。而在滿清時代,小吏想成為官員根本沒有什么“制度內”機會的。
但是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能夠在當地混上“小吏”的,都不是一般人物。所以人民黨本來還是制定過除掉小吏的計劃,但是人算不如天算,這次水災之后,保險團的勢力猛烈擴張,而通過組織災民,人民黨已經把地方上的實權完全握在手中。縣衙里面的小吏們紛紛被架空。上面的“縣令大人”對他們不理不睬,下面的百姓完全被保險團掌握。消滅了張有良的當天,尚遠就告訴了主管稅收、衙役的幾名小吏,他們“下崗”了,而且尚遠特別明確的告訴他們,很希望這幾個人能夠自動提請離開。這樣顧全了大家的面子。
這幾個人今天就是來做出最后答復的。
陳克覺得自己最近殺氣很重,或者說面對復雜的形勢,陳克的耐心已經被消耗殆盡。他已經決定采取“簡單粗暴”的手段來解決一些問題了。他已經吩咐了華雄茂,如果這幾個人“占著茅坑不拉屎”,那么就不得不“采取一些手段”。反正人民黨不缺乏人手,在現在這個形勢下,小吏的存在完全沒有任何必要。
既然抱了這個心思,陳克根本沒有想與這些人“推心置腹”的意思。他一起過來僅僅是想聽聽這些人的態度。尚遠自己也是這個意思。作為官僚和地主,尚遠對于“小吏”印象極壞。作為官僚,小吏是陽奉陰違,努力架空上官的存在。對于地主,小吏是橫征暴斂,作威作福的一群。同時身為地主和官僚的尚遠堅決支持陳克蕩平小吏的計劃。
這幾個小吏也是縣里面有些地位的人出身,雖然尚遠勒令他們自行辭退,不過到了現在,他們依然沒有惶恐。相反,這幾個人看著倒是很想和尚遠“打打擂臺”的。
“縣令大人,小人不知道到底做錯了什么。縣令大人要如此對待小人。”管錢糧收支的柳文書問道。柳文書今年三十多歲,是繼承了父親的文書工作。
“碼頭的柳三說,你要求他想方設法的不讓保險團的船停靠碼頭。本官覺得在這個非常時期,本該上下一心救災。你這么做不覺得虧良心么?”尚遠厲聲問道。
柳三是柳文書的親戚,霸占著鳳臺縣的碼頭買賣。保險團救災期間征集船只,而且還買到了大船運輸糧食,柳三一直很是不忿。不過保險團始終沒有給柳三機會,現在尚遠提出這個話題,柳文書雖然的確出過一些主意,但是他覺得既然柳三沒有真的行動,這個罪名自然不成立。
“縣令大人,你這是羅織罪名啊。”柳文書知道尚遠絕對不會和自己善罷甘休,索性把方才恭敬的神色拋在一邊,厲聲說道。
“羅織罪名?本官就羅織你罪名了,你準備怎么辦?”尚遠冷笑道。
“你!”柳文書沒想到平日里看著很是文氣的尚遠縣令蠻橫起來竟然如此不講理。但是他也實在沒有辦法去辯駁。
“你敢說你沒有勾結柳三么?”尚遠大笑著說道,他目光冷酷,緊緊地盯著柳文書。
“我,我敢說!”既然如此,柳文書干脆就強硬到底。
“把柳三帶進來。”尚遠喊道。外面保險團的戰士應了一聲,沒多久,一個膚色白生生的男子被拖了進來。三位小吏一看來人都是莫名驚詫,柳三本來是個黑瘦漢子,現在整個人變得白嫩豐滿。仔細分辨才看出是是柳三。
陳克看到眾人的詫異神色,幾乎要笑出聲來。這柳三在暗無天日的“水牢”里面泡了一天,整個人都被泡“發”了。自然是又“白”又“胖”。讀書人的好處是見多識廣,陳克在網絡上的見識更多。克格勃積累了長期的拷問經驗,他們得出的結果就是,拷問僅僅是得到刑訊官希望聽到的結果。而陳克根本沒有想讓柳三說出什么“實情”。所以他抓到柳三之后,就采取了不那么血腥的水刑。
刑訊制造痛苦和絕望的手段之一,就是不能讓犯人習慣某種痛苦。你得花樣翻新,從不同的角度來制造痛苦才行。于是先是倒吊窒息,一次把柳三給倒吊入水中一分半鐘。在沒有任何人詢問的情況下,把柳三反復入水,持續了半個小時。柳三就哀號著反復表示讓干什么都行。
刑訊官就問劉三關于柳文書勾結柳三試圖破壞保險團運輸的事情,柳三起先不招。于是刑訊官就采用了來俊臣“請君入甕”的法子。鳳臺縣不缺煤,找個大甕把柳三捆好放進去,下面燒起煤來。柳三吃熱往外拱,刑訊官就往柳三鼻子里面灌醋。一通灌下去,柳三就徹底屈服了。
刑訊官讓他說什么,他就說什么。讓簽字畫押,他就簽字畫押。為了鞏固“說服效果”,刑訊官按照陳克的意思,把柳三捆的動彈不得。特別是固定了頭部,讓柳三除了眼睛之外,別的地方根本無法動彈。然后放進沒有光線的密閉水牢泡了一天。不能動彈就無法疏解壓力,暗無天日的水牢能夠極大地摧殘人的精神。美國人就在關塔那摩搞過這套,陳克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汲取民主的拷問經驗。
把柳三拖出來之后,效果真得如同美軍的效果那樣,柳三整個人都崩潰了。除了“美白”之外,柳三身上毫無傷痕。
“柳三,到底是誰指使你給保險團的船隊搗亂的。”陳克問道。
柳三木然的看了幾個人一眼,然后指著柳文書。“是他。”雖然泡了一天,但是柳三本人卻口干舌燥,嗓子干啞。聽著如同上年紀的老人一樣。
“你這是鍛煉成獄!”柳文書氣急敗壞的喊道。
“柳三,把上衣脫了,讓他們看看又沒有打你。”陳克問道。
柳三身子一震,卻沒有動彈。
“不怕,我請你喝茶水。”陳克安慰的說道。
一聽到“水”,柳三身子一震,幾乎要哭出聲來。他哀求的看著陳克,陳克沖他微微一笑,“不怕,有縣令在,他們不敢對你怎么樣的。”
柳三膽戰心驚的看著陳克,又看了周圍幾個人,卻見陳克拿起茶碗呼呼啦啦的喝了一口。柳三手忙腳亂的脫下了上衣,又意猶未盡的把褲子也脫了。果然身上除了“白胖”,一個傷痕都沒有。
“柳三,我們有沒有打你?”陳克問。
柳三連忙搖頭,用干啞的聲音不斷說道:“沒有,沒有。沒有打我。”
尚遠也不管柳三的慘狀,他厲聲問道:“柳文書,現在人證有了。你還有什么好說的。本官不想弄得大家下不了臺,你非得讓本官把物證也拿出來不成。若是人證物證俱全,本官可就不是讓你自己體面的辭退。本官那可就要定你的罪了。”
柳文書怒不可遏了,他哼了一聲就要走。卻見門口被幾個保險團的戰士堵住。
“柳文書,你不寫請退狀就想出這個門。本官還告訴你了,你不脆退可以,官倉里面的糧食對不上數,你身為主管官倉的文書,這件事情你怎么都得給我一個交代。若是等本官回來,看不到你們的請退書,本官就要派人把你們帶回衙門,好好問問這個糧食的事情。”尚遠說完之后,也不再多話。他和陳克一起起身離開了衙門。把滿臉驚怒的幾個人留在了屋子里面。
“望山兄,你覺得這幾個小吏的位置能夠讓那些地主們上鉤么?”在路上陳克笑著問道。
“文青,你不知道小吏的可惡。地主們對小吏的惱恨你可想不到呢。”尚遠只是冷笑一聲。
“那就是說,我們的籌碼又多了幾分啦。”馬上又要回去和地主們扯皮了。中間的這個小插曲雖然不是多么斗智斗勇,不過以權力和暴力壓制那些小人的感覺還是很有些令人開心的。陳克終于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