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克敘述完“北京黨小組”的來龍去脈,武星辰依然將信將疑。他對于滿清的官員有種根深蒂固的敵意。
“武兄還記得統一戰線么?”陳克說這話的時候,真的有把柴慶國趕出去的念頭。比嘴嚴,柴慶國絕對比不過官僚出身的家伙們。那些當官的是“真壞人”,人家說話是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這反而在可控的范圍內。陳克可以預計到那些人的大概路數。你換了柴慶國,他把兄弟義氣放在第一位,聽到些“柴慶國自以為”對兄弟不利的事情,他就要去通風報信。天知道他會對誰說出些什么來。
不過武星辰和陳天華這是帶著柴慶國來興師問罪的,陳克可不敢再把柴慶國攆出去。雖然從組織的角度來說,現在把柴慶國攆出去,黨小組私下開會才是真正的正確。可是從人心的角度,必須給大家一個交待。
武星辰幾個月沒有聽說過“統一戰線”這個詞,一時竟然想不起來。陳天華對此還有印象,他已經大概知道陳克要說什么了。
在上海的黨會上,陳克講述過革命的方式。黨建是一切的根本,但是統一戰線則是斗爭的關鍵。你不可能把所有人都當作敵人。經過北京黨小組的事情,陳克已經完全明白統一戰線的意義所在了。這就是他在北京的“社會實踐”。
針對“統一戰線”一番講述之后,武星辰基本明白了陳克的意思,雖然心里面還是有些別扭,但是他至少接受了這個解釋。陳天華到沒有想過陳克居然玩這手,他是覺得陳克有點“太功利”了。
柴慶國是聽明白了,對陳克的做法他能理解,但是他又生出了深深的畏懼。這些讀書人真不是啥好東西,陳克這濃眉大眼的,搞起陰謀詭計來笑呵呵的,連眼都不眨。看著他是和那幫當官的好,其實背后一直在算計那些人。萬一哪一天陳克對自己也來這么一出,自己讓人賣了只怕還在幫人數錢吧?想到這里,柴慶國突然又覺得龐梓對陳克的態度或許才是正確的。
心中有事,柴慶國這臉上就不由自主地帶出來了。看到那種不滿和不屑,武星辰當時就不高興了。“柴老弟,文青已經說明白了。你有啥要說的沒有?”
“陳先生說的有道理。”柴慶國憋出一句話來。
“有道理,那你準備怎么辦?”武星辰逼問了一句。
“這……”柴慶國沒有明白武星辰到底什么意思,這是要讓自己給陳克道個歉?自己冤枉陳克了?可陳克當時也沒有給自己說明怎么回事,也不能說自己就錯了。
武星辰知道柴慶國現在想偏了,他干脆直接挑明,“那我現在問你件事,你給我老實說。到底愿不愿意跟著我們干?你要是愿意跟著我們干,以后黨讓你干啥,你就干啥。你要是覺得不行,那就趕緊給我滾蛋。”
被這么一嚇唬,柴慶國明白了武星辰的意思,這是要讓他入伙了。一開始的時候,陳克他們是試圖入伙龐梓等七位兄弟的聯合,現在兩位兄弟決定回山東當響馬,龐梓要在邢臺南宮縣造反,其他四位兄弟是先跟著龐梓學學,然后再回山東去。而武星辰是希望自己跟著陳克他們一起干。
“武大哥……”柴慶國欲言又止。他覺得自己和陳克這些讀書人怎么都尿不到一個壺里面,他是完全不明白陳克在想什么。在柴慶國看來,造反就是殺官,吃大戶,集結窮兄弟。陳克講課的時候也是這么說,但是他提出的做法很明顯繞了遠路。什么土地分配,基層組織,還要搞什么工業建設。大塊吃肉,大碗喝酒這不就是造反的目的么?陳克哪里是要造反,那是要建官府啊。而且就陳克所說的那些,比官府管得都多。這讓柴慶國很不理解。
“快點說,你愿意不愿意?”武星辰根本就懶得去說服教育了,他眼一瞪,對柴慶國怒目而視。想讓柴慶國這種家伙下決定,得拿出大哥的氣派強壓才行,講革命道理,說服教育其實不怎么管用。
“我愿意入伙。”柴慶國在武星辰的強大氣場下屈服了。
見柴慶國終于屈服了,武星辰也覺得心里面放下了一塊石頭,他笑道:“文青,柴兄弟比你大兩歲,不過你也別管那么多。該打打,該罵罵。當年在山東,我們都聽命于趙三多趙大叔,趙大叔當年就說過,柴兄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天一頓,得過的木盡。”
聽武星辰說起自己以前的丑事,柴慶國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武大哥,我現在和原來可不一樣了。”
“是啊,柴老弟庚子年后東躲西藏,也是受了不少罪。這性子也改了不少。文青,別的不說,柴兄弟人仗義,說跟了你那就不會有二心,這點我還是信得過的。你也需要有這樣的兄弟領隊伍,柴兄弟馬上功夫好得很。在安徽那地方,想找個騎馬砍殺比他好的,只怕是難的很。”
“那可太好了。”陳克由衷的說道。安徽不是出騎兵的地方,的確需要一個好的騎兵統領。
“慶國,你以后就跟著文青。好好干,別丟我的臉。”也不管柴慶國什么想法,武星辰最后一錘定音。
誤會解除了,大家就說起輕松的話題。陳克的婚事讓眾人覺得很倉促。對這個問題,陳克也沒法解釋。他總不能說,自己為了逃避以后的麻煩才結婚的吧。
對陳克這家伙來說,開玩笑的時候可以胡吹“建個大大的后宮出來”,實際上他骨子里面也是“一夫一妻,不許納妾”制度的者。革命之后,對于伴侶的選擇其實就非常為難。假如陳克半路死了,連婚都沒結過,那也太無聊了。如果他沒死,等解放了全國之后再結婚,保不住以后的“真相文”里面就有“陳克選妃”的戲碼。所以現在干脆就結婚拉倒。
而且陳克本人對于“濃眉大眼,身體健壯”的革命女拖拉機手沒啥興趣。按他的擇偶標準,知書達理,身體健康,會點樂器,有點情調的老婆就行了。與其以后為了自己的婚姻鬧出諸多破事,干脆現在自己還有選擇余地的時候就結婚。陳克挺信蘇格拉底對于幸福的看法,過麥田的時候,看見個自己滿意的大麥穗,就出手拿下。然后好好呵護自己的選擇。
但這些事情自己知道就行了,對于大家的疑問,陳克只給了一個解釋,“那位何小姐是天足。”
這年頭娶“天足女子”,也就是沒有裹過腳的女孩子已經被認為是一種“開明”。陳克這么說了,眾人倒也覺得不錯。
看自己的事情解釋完了,陳克就讓大家一起幫著干活。到了晚上,柴慶國睡下了,新的北京四人黨支部召開會議。
“龐兄弟那邊怎么樣?”陳克問。
“龐兄弟對于我們的土地綱領沒有什么興趣,我好不容易才說服他要搞減租減息。但是龐家和景家都是當地的大族,地主甚多。看樣子不好推動。”陳天華對這個事情頗為遺憾。
“你不能主導緩和土地矛盾,老百姓誰肯跟著你干?”這是歷史早就證明過無數次的事情。
“南宮縣荒地多,我已經按照文青給的那個養蚯蚓的方法,弄了點荒地,雇了幾個人開始建設。”
“這個好。啥都比不上吃肉有誘惑力。”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討論完了地方經濟和政治問題。武星辰開始談及武裝斗爭的方向。“龐梓這些年沒什么長進,竟然想雇些地方上的流氓和閑人起來鬧事。當年在景大叔手下,打起仗來這幫人逃跑的最快。倒是老實巴交的百姓還能打打。我說了幾次,龐梓根本不聽。他這是急著要動手。”
“他也是急著要撈錢,沒錢的話什么都干不了么。武兄你辛苦了。”對龐梓的做法,陳克不意外,“武兄,你在當地還是盡可能的找到那些被地主和放高利貸的逼得活不下去的老百姓,星臺雇人的時候,要雇這些人。救急不救窮,龐兄弟如果要塞些閑人進去,武兄你一定要想辦法擋住。我這不是要拆龐兄弟的臺,真到了危急關頭,這些被咱們從死地里面救出來的百姓才有可能反過來救咱們一命。”
“有理。”武星辰應道。
“還有,一定要在當地搞起工業來。沒有工業,那就什么都沒希望。我會想辦法挑選幾個這邊工廠的同志,讓他們跟著你們辦些工廠。你們說的那個硝鹽是可以干的。”
“問題是想插手硝鹽生意的人可不少。當年景大叔就曾經想去干。”
“龐梓不是要拉齊隊伍么?有隊伍干嗎的?這時候他們不上誰上?”
黨會就這么開到深夜才散了。
三天后,婚禮還算是熱熱鬧鬧的開始了。接新娘的步驟最簡單,兩家距離不過十幾米,但是何汝明如此好面子,所以豪華馬車的路線就繞了一個大彎,幾乎把這個官員區給繞了一遍。充當陳克家長的自然不是袁世凱,與何汝明一起見袁世凱那次,陳克倒是很誠心的請過袁世凱這個媒人來當自己的家長。袁世凱實在是沒空,就委托王世珍來充當。好歹王世珍也是北洋三杰之首,這已經給足了陳克面子。陳克知道這是給嚴復面子。所以對王世珍特別的恭敬。
所謂細節決定成敗,陳克專門問了柴慶國,到底和王世珍打過照面沒有。柴慶國坦率承認,他曾經從王世珍手下逃出過性命,反正他還記得王士珍。至于王世珍還記不記得那個帶著馬隊沖出一條血路的年輕后生,柴慶國就不保證了。王世珍記憶力超群,沒辦法,只能讓柴慶國避出去。
瞅著柴慶國很不滿意的神色,陳克勸道:“柴兄弟,你要是在我成親的日子刺殺王士珍也不是不行。不過你不覺得不合適么?以后咱們和北洋肯定要明刀明槍的打仗。戰場上丟的面子,咱們就戰場上找回來。我向你保證,以后打王士珍,絕對不會拉下你。”
既然陳克都這么說了,柴慶國也得給陳克面子。武星辰怕他惹禍,干脆就把柴慶國派去天津給何汝明老家押運禮物去了。
馬車把新娘給送回來之后,就是一通傳統流程。為了照顧何汝明的面子,陳克還在北京和天津各大報紙上登了。何家是老天津,本地親朋故舊可不少。陳克花了不少錢安排他們坐火車從天津到北京。這相當于21世紀飛機接送親友了。不少何家的親戚都是第一次坐火車,也算是給給何汝明掙了份臉面。陳克住的院子不大,幾十桌酒席擺不下,何汝明也擺了酒席,用于招待重要客人,其他的酒席用布簾一搭就直擺到了門外的街上去。總的來說,事情還行。
新婚夫婦拜天地,喝了合巹酒基本流程也快完成了。就在此時,院子外面有些微微的異樣。武星辰沒有和王士珍打過交道,但是這次來的賀客當中北洋的不少,只怕有照過面的。陳天華算是個名人,還有通緝令在身,萬一被人出來也不合適。他和武星辰也都躲出去了。跑腿的是謝明弦,聽見有騷動,他先出去看看。片刻之后,謝明弦帶了個穿著日本和服的男子進來,北洋官員都不怎待見日本人,不少人已經有些斜眼看著來者。
來的是黑島仁一郎,他什么都沒拿,臉上滿是長途跋涉之后的疲憊。在婚禮這個場合,黑島強打笑容,用日本的禮節規規矩矩給陳克鞠了個躬。“文青先生,在下恭祝您新婚快樂。”黑島的漢語經過幾個月拼音學習之后,還真進步極大。
陳克沒有向上海黨支部發過結婚的消息,黑島也絕對不會是來恭賀的。看著黑島那掩藏不住的焦急,陳克臉色已經變了。周圍的人都是老官場,哪里看不出這些。陳克強打起精神,勉強笑道:“多謝黑島君前來。明弦,安排黑島君坐。”謝明弦知道陳克的意思,引著黑島離開了。
大概流程接下來就是送新娘子進洞房,然后新郎官出來接受大家的敬酒。陳克酒量本來不錯,但是心中有事,被一通灌竟然很快就醉醺醺了。正好借著不勝酒力,得出出酒的借口,陳克出了門。謝明弦連忙帶著陳克到了最遠的那桌,經過其他桌的時候,大家紛紛起身攔住陳克又是一通灌。到了黑島那桌,陳克只覺得頭暈目眩,耳朵里面都是雜音,黑島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什么,陳克全然聽不清。
心里焦急又遇到這事,陳克幾乎有些氣急敗壞了。他結婚,自然沒有隨身攜帶紙筆,定了定神,陳克把一根筷子在酒杯中蘸了蘸,遞給黑島,然后用自己覺得不大的聲音說道:“我聽不清,寫下來。”
黑島用詫異的神色看了看陳克,接過了筷子。“社會調查出了問題,有些同志參與了上海暴動。現在上海全城大搜捕黃埔書社的成員。”黑島刷刷點點的寫到。看完這行字,陳克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他彎下腰,把手指塞進嘴里面扣動喉嚨。很快就起了效果,一通翻江倒海的大吐之后,陳克把胃里所有的酒都給吐了出來。
何穎已經是第三次偷偷掀開蓋頭了,新郎官還沒有回來。在外面一陣陣吆五喝六的猜枚聲中,她覺得又緊張又興奮。還有一種隱隱的畏懼。姑姑何倩這幾天陪著她,也告訴她一些成親的事情。據說自己未來的丈夫陳克為了和自己成親,甚至動用到直隸總督,北洋大臣袁世凱來說媒。何家與袁世凱也有過來往,何穎甚至還在家見過袁世凱一次。能動用到這樣的大人物來說親,何穎心里面還是欣喜興的。
聽姑姑說陳克一人在北京,這些事情都是他自己推動的。難道幾次見面之后,這個人對自己就如此念念不忘么?何穎還記得自己見過陳克四次,第一次在綢緞行,那個高大帥氣的男子和他的朋友一起來買綢緞。還有在寺廟前的再次見面。接著是馬車里面看到陳克與自己家的管家起了沖突,但是臨走的時候,陳克帶著一種傲慢的笑容,很有禮貌的向車里面點頭致意。最后一次就是在酒會上,酒會上中國人不多,其實何穎早就看到了陳克,他百無聊賴的慢慢啃著片面包的樣子,何穎每次想起來就覺得陳克看著跟個感到無聊的小孩子一樣。自從得知陳克要和自己成親。何穎就忍不住把這幾幅畫面翻來覆去的想。每想到這個青年如此堅定的要和自己成親,少女的心中就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甜蜜。
成親雖然倉促了些,不過這些事情就不是何穎能決定的。她只能任由人擺布,然后在這里等待。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笑聲,夾雜著“這么照顧新娘子。”“沒看出陳先生如此體貼啊。”諸如此類的話。聽到門開的聲音,何穎身子一震。門又關上了,腳步聲有些踉蹌,看來陳克被外面的人灌了不少酒。想到這里,何穎心中不知為何就生出一股怨氣。
蓋頭被揭下了,何穎抬起頭,身穿著新郎官黑色長袍的陳克把她嚇了一跳。屋里面有些昏暗,那張英俊的方臉上不是何穎想想的那種喝過酒,加上入了洞房之后的喜悅所帶來的紅潤膚色。與何穎想象得完全相反,陳克臉部因為血色全失呈現出一種青白的顏色,加上一種驚怒,看上去極為駭人。雖然陳克也在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來,但是抑制不住的痛苦,還有驚懼的感覺在陳克臉上混合成一種說不說的表情。
“你辛苦了,喝杯茶,我從外面給你拿了些吃的。”這聲音是努力想說的溫和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冷,說道后來,何穎只聽到冬天極冷時牙齒忍不住碰撞的聲音。
何穎再也看不下去了,她連忙站起身,接過陳克手中的盤子隨手丟到一邊,然后一把拉住了陳克的手,急切地問道:“你生病了么?”她感覺的到,陳克的手還很溫暖。
“沒有。”陳克聽到這溫柔的話,只覺得力氣頃刻就被抽空了。他坐到床上,渾身就開始打哆嗦。這種顫動清晰的傳到了何穎的手中。一把拉住馬上要起身的何穎,“我真的沒有生病。外面有人聽窗,千萬不要說話。”說完,陳克一把把何穎拉到懷里。給兩個人脫了鞋,便滾到了床上,他感覺的到何穎本來還稍微有所抵抗,但是陳克脫完兩人的鞋,何穎就完全由陳克來擺布了。
陳克把被子拉過來,蓋住了兩人的身體。然后就躺在那里等著自己被捂熱。被子里面的空間不大,陳克能夠清楚地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還有何穎的呼吸聲。能夠聞到何穎身上少女的香氣。不過他的思緒已經徹底混亂了。上海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居然能夠動用到全城大搜捕?人民黨的同志們還好么?黃浦書社的同志們還好么?想到這里,陳克幾乎想立刻掀開被窩,然后馬上坐火車趕往天津,再乘船回到上海。這中間需要……,二加三等于五,需要五天對吧?這五天里面又會發生什么?想到這里,陳克又覺得身上一陣發冷,胃里面又開始上翻。也管不了會不會弄臟地上,他掀開被子趴在床邊開始嘔吐。只吐出了兩口東西之后,就沒什么可以吐了。但是嘔吐的感覺始終沒辦法消退,陳克在那里干嘔著,連苦澀墨綠色膽汁都吐了出來。
何穎起身穿上了鞋,然后給陳克倒了熱水,服侍他在床上坐好,然后開始給他喂水。溫熱的水滑下喉嚨之后,陳克覺得好多了。他拉住何穎的手臂,“對不起。我這樣不是因為你,能和你成親是我最高興的事情。只是我遇到了些別的事情,實在是對不起。我會好好給你賠罪的。”腦子里面一片混沌中,陳克用盡了自己所有的腦力說著道歉的話。然后他又勉強說道:“我現在睡一會兒才能恢復體力。晚上有人叫我的話,你一定要叫醒我。拜托了,好么?”
“好,你放心。”
“我這不是玩笑,真的請叫醒我。”
“我不睡,我會等人來叫你。好么?”
“辛苦了。”說完這句話,陳克一頭倒在床上睡著了。
陳克是被人晃醒的,從開始有感覺到清醒,只花了很短的時間。睡眠能夠極大地恢復人的體力。陳克晃了晃腦袋,覺得已經完全清醒了。外面沒有了什么聲音,抬眼看了看窗戶,只見窗外一片漆黑。
“有人在叫你。”何穎溫言說道。陳克看了看手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這時間在21世紀正是燈紅酒綠的時段,在1905年絕大部分人都已經睡了。
看到床邊的水壺,陳克下了地抓起來猛灌了一通。這下精神更加清醒了。回頭看了看何穎,何穎正在用關切的眼神看著陳克。看陳克明顯恢復了健康的狀態,她如釋重負的微微松了口氣。何穎還是那身新娘子的衣服,臉色在燭光下微顯蒼白,看來是從下午一直守著陳克到了現在。陳克立刻覺得很不忍心。“你先睡吧。我得一會兒才能回屋。”說完陳克打開門,走了出去。
敲門的是謝明弦,他帶著陳克進了廂房。黨小組的其人都在,在廂房里面,眾人圍在桌邊,黑島仁一郎下午肯定沒睡,相比陳克當時看到他的樣子更加憔悴了些,燭光把他的臉色映得慘白。
“人齊了,現在開始說吧。”武星辰黑沉著臉說道。
“上海發生了暴動。咱們黃浦書社也參加了。發生了槍戰,然后上海官府和巡捕房一齊出動,全城戒嚴,大肆搜捕。巡捕房抄到了一些文件,租界那邊認定咱們黃浦書社是主謀。現在正在全城搜捕黃埔書社的成員。齊先生已經被租界抓了,華先生和游小姐讓我來北京通知陳先生。走之前游小姐讓我換上這身日本的衣服,我這才能跑出來。”說到這里,黑島仁一郎已經哽咽起來,“然后,然后我走的時候,正看到上海官府的人正往我出來的那邊趕過去。不知道華先生和游小姐有沒有跑出來。我也沒敢等,坐上船就來了北京。”勉強把話說完,黑島仁一郎已經捂著嘴哭起來。
北京的幾個人都知道出了大事,卻萬千沒有想到,居然發生了這樣的變故。上海的黨支部看樣子是全軍覆沒了。不僅黨支部,黃浦書社也已經基本覆滅了。眾人都說不出話來,只是互相對看著。每個人從其他人的眼中都看到了極度的震驚,還有震驚下面那深刻的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