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龐梓到了十里處,鏢局的兄弟們已經都在附近一處隱蔽處等著。見龐梓來了,龐天碩連忙上來說道:“大哥,兄弟們都到了。”得知自己人里面有奸細,龐天碩覺得十分惱火,而且也加強了戒備。每出發一波兄弟,他都親自點人數。直到龐梓趕來之前,鏢局所有人一個不缺的都到了。
仔細看了看龐梓帶的隊伍,龐天碩奇怪的問道:“大哥,李坤呢?”
龐梓冷哼一聲,對著高松齡喊道:“把他弄出來。”
鏢局的兄弟們看著高松齡把李坤從麻袋里頭拽出來,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卻聽見龐梓大聲說道:“咱們這里頭出了個內鬼,李坤為了個婊子把咱們兄弟們賣了。”
所有兄弟聽到這話都變了臉色,龐梓也不管李坤臉色如同死灰一樣,他把李坤所作所為大聲向圍上來的兄弟說了一遍。剛說完,周圍的人已經憤怒了,有的人要沖上來打李坤,后面人因為插不進人群里頭來,就在外面大罵,李坤的祖宗十八代頃刻就被罵了個遍。
李坤為了躲避憤怒的人群好不被打死,他緊緊靠著龐梓的腿。龐梓高喊道:“大伙別打他。”
“大哥,你到現在還護著他?”
“龐大哥,把他交給我們,我們弄死他。”
兄弟們不依不饒的涌上來,看樣子一定要把李坤給弄死。
“我給他說了,只要他說了實話,就不把他交給大家處置。既然他說了實話,他李坤可以背信棄義,我龐梓可不是這種人。”龐梓一面替李坤攔住大家,一面喊道。好說歹說,總算是暫時讓大家不再毆打李坤。但是大伙卻絲毫沒有放過李坤的意思。
“龐大哥饒命啊!龐大哥饒命啊!”李坤不停的哭喊道。
龐梓鄙視的看了李坤一眼,然后把他拽起來,抽出腰間的佩刀割斷了繩子。“李坤,我不讓大家殺你。我也可以放你走。只要你能過了我這關,你就能走。”
這話說的奇怪,包括李坤在內的眾人都沒明白。龐梓讓眾人讓開路,他牽過兩匹馬,又從龐天碩那里要了把刀遞給李坤。
“兄弟們,我龐梓說話從來算數。你們誰都不要插手,這件事我來解決。”喊完話,龐梓對李坤說道:“這里有馬,你手里有刀。我也有馬,也有刀。其他兄弟都不會動手,我數十聲,你只要能跑的掉,只要咱們以后不見面,我就不會去找你。”
李坤完全沒想到龐梓給自己劃的居然是這樣一條道,他不知道龐梓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一時不敢動彈。龐梓也不再說別的,他高聲數道:“一……二……”
李坤也是個機靈人,見龐梓開始數數,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三步兩步沖上去,翻身上了匹馬,就催馬開始逃命。此時龐梓剛數道六,他也不加快速度,還是繼續用方才的速度數道:“七……八……九……十。”話音剛落,龐梓舉起了手中的刀向著李坤逃命的背影用力甩去。
長刀劃出一道白光直奔李坤后背,龐梓在刀上花了很多功夫。長刀從李坤后背直透前心。在馬背上晃了晃,李坤從馬上掉了下來。龐梓大步走上前去,從李坤身上抽出長刀,反手一揮已經斬下了李坤的腦袋。
鏢局的兄弟完全沒想到龐梓居然這樣解決了李坤,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見龐梓在李坤的尸體上擦干了刀上的血跡,大踏步走回兄弟們面前。“大伙現在出發。”
淮軍成立時有六千五百人。1862年4、5月間抵上海后,又以外軍的支援和上海海關稅收購置洋槍洋炮,擴編部隊。至1864年,淮軍先與英、法軍和常勝軍相勾結,在上海附近對抗太平軍,繼配合湘軍在蘇、浙等地進攻太平天國。太平天國首都天京(今南京)陷落后,1864年秋冬,淮軍經過裁撤,尚存一百零四營,五萬余人。1865年至1868年間,作為清軍主力,在曾國藩、李鴻章率領下,先后在安徽、湖北、河南、山東、江蘇、直隸(約今河北)等地,與捻軍作戰。捻軍被鎮壓后,淮軍擔負北自天津、保定,南迄上海、吳淞,南北數千里江海要地的防守。
運河防營是老淮軍的部隊,山東運河是重要的運輸干線,素來是稅收的大頭。防營雖然理論上是以打擊沿河土匪,保護運河安全為目的設立的部隊,不過他們根本就沒有把心思放到這等本職工作上。遇到這等肥差,淮軍徹底成了設卡收厘金的稅收集團,至于軍事訓練已經基本上荒廢了。而繼承了李鴻章衣缽的袁世凱,他在北洋新軍和警察系統的建設上傾注了自己的全部心力,根本沒有收編老淮軍的打算。這幾年,防營的軍事訓練更是一落千丈。這支部隊已經是扛著槍的稅收人員,戰斗力極為低下。
運河稅收是個來錢快的買賣,俗話說錢來的快,去得快。防營的官兵里頭,吸食鴉片的為數不少。原本就因為缺乏訓練導致的低下戰斗力,在鴉片的幫助下,達到了更低的水準。
不過好歹是官軍,起碼的槍械還是有的。運河防營的營官李玉堂沒有騎馬,反倒是和文官一樣坐轎。卻不是普通的轎子,而是四人抬的竹轎。李玉堂自比南朝名將韋睿,打仗時乘坐竹轎。但是士兵們一來都沒有讀過書,并不知道韋睿的事跡。二來李玉堂大人“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這身體早就被掏虛,完全騎不得馬。這次能坐轎和大家一起出來,已經讓士兵們頗為驚訝。至于李玉堂大人給自己樹立的“榜樣”所代表的意義,完全沒有打動任何官兵。
李大人這次能親自帶兵對付龐梓,說起來也算是給了龐梓面子。這些日子以來,“龐大王”的名號傳遍了運河附近,按理說龐梓早就該給防營商量一個上貢的數額,這樣大家都好相見。偏偏這龐梓卻極不識趣,李大人幾次派人去找,龐梓態度十分認真的敷衍了。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可是當他準備這么辦的時候,龐梓的押運卻成了從南宮縣到京漢路這條線,竟然脫離了李大人的管轄范圍。
而且收買的龐梓鏢局的內應告訴李大人,龐梓這廝居然還敢派出探子監視防營的舉動。這才是徹底激怒了李大人的真正原因。一個小小的鏢局居然敢監視防營?真的不知道死字怎么寫的。李大人立刻派人把那些鏢局的探子給抓了,另外點起了兵馬到南宮縣興師問罪。
龐梓這樣的做法讓李大人十分憤怒,若是周圍的人都是這樣,運河的秩序還怎么維持?所以李大人覺得有必要給龐梓一個深刻的教訓。而且他聽說龐梓的老師就是現今南宮縣的縣令,派人去教訓龐梓也未必能起到效果,加之李大人聽說龐梓這廝的鏢局也有不少槍,覺得干脆帶了大隊人馬去堵住龐梓,這樣總是能把事情給辦好。
其實李大人也未必是真的要把龐梓如何,關鍵是龐梓曾經“得罪”過運河防營,若是不把臉找回來,防營的名號就會受損。
大隊人馬行進在路上,李大人也無心看風景,他盤算著到了南宮縣,對縣令該怎么說,該怎么恐嚇龐梓。怎么讓龐梓把以前該吐出來的東西都給吐出來。以后怎么定一個納貢的數額。關鍵是南宮縣縣令,若不是這縣令護犢子,李大人早就收拾龐梓了。所以那些鏢局的探子都被帶在隊伍里頭,到了南宮縣,只要把這些人交給縣令一問話,縣令也肯定知道規矩。由縣令老師來教訓龐梓這學生,絕對更加有效。
路邊的百姓們看到這么多官軍,被嚇得紛紛躲到路邊,偶爾有幾個不知死的家伙騎著馬從防營旁邊路過,防營官兵一陣怒罵,那些人就被嚇得落荒而逃。李大人在驕子里頭被四人抬著,自然不可能注意到,而押著那些被俘的鏢局兄弟的官兵也沒有在意,每當有騎著路過的時候,這些鏢局兄弟眼中都有著奇怪的視線。但是比較有威望的那位兄弟總是用目光制止著這些被俘的兄弟。所以他們總算是沒有太出格的表現。
龐梓得到了消息,那些兄弟沒有被關進防營的軍營,并是被帶在隊伍里一起趕往南宮縣。他大大的松了口氣,只要能把兄弟們救出來,龐梓的顧慮就少去很多。但是防營的李玉堂到底有什么打算,居然帶著這些兄弟們一起趕往南宮縣。難道他還要去告狀不成?龐梓想到。
嘴里怎么說是一回事,如果說龐梓真的鐵了心要和朝廷撕破臉,那也是抬舉龐梓了。如果說龐梓的真正目的,也不過是在南宮縣建立起屬于自己的獨立小王國,有個當縣令的老師也就罷了,其他人必須聽他“龐大王”的話。至于南宮縣外面,是朝廷做主也好,是別的什么人做主也好,龐梓其實并不在意。
非得說的話,當年景廷賓大叔也有這樣的作風,但是遇到外面的挑戰,洋教開始傳教,朝廷加征“洋捐”,景大叔就有骨氣起兵造反,對抗強加到百姓頭上的這些不合理的事情。參加過景大叔起義,親眼看著起義失敗的龐梓,心里面卻有了顧慮。防營這些草包自然不在龐梓眼中,但是如果引來了北洋軍……
去年年底,龐梓和陳克一起去看過北洋軍的秋操,親眼見到那上萬人規模的隊伍進行操演,當時嘴里頭不管怎么說,龐梓心里頭是非常忌憚的。只要打了防營,遲早會引來北洋軍。龐梓不得不面對這個事實。每次想到這里,他都覺得十分恐慌。
如果只是讓防營勒索一番,以后也不是做不成買賣。
如果請自己的老師出面,也不是不能有回旋的余地。
如果……
各種理由和借口在龐梓腦子里頭盤旋,距離徹底說服龐梓只有一線只差,可這一線如同銅墻鐵壁一樣,怎么都突破不了。
“龐大哥,怎么辦?”身邊的龐天碩問道。眼看著防軍就要到了預設的伏擊地,龐梓卻遲遲不下命令。自從龐梓處決了李坤之后,兄弟們都知道已經不可能和防營善了。眾人都是繃著臉等著。有些人擦著刀槍,有些人吃著隨身攜帶的咸鴨蛋。卻沒有人再說話。
“怎么辦?打這群王八羔子!”龐梓下意識的答道。
這話一出,龐梓突然間明白了一件事,他內心深處是想打這一仗的。景大叔的仇,義和團兄弟的仇,那些自小就認識的鄉親的仇。北洋,洋人,朝廷,欠了太多的血債。這也是龐梓無論如何都不能拉下臉向防營搖尾乞憐的原因。這也是龐梓無論如何都不能順從了朝廷制定的這套秩序的原因。
“傳話下去,我們準備打。記住,先把兄弟救出來。把防營攆走,能不殺人,就不要殺人。”龐梓交代了要點。
鏢局的弟兄們聽到了命令,紛紛上了馬,把蒙面的面巾圍在臉上。龐梓舉起斬殺了李坤的長刀,只喊了一聲,“走!”接著縱馬奔上了大路。
官軍來了五百多人,長長的隊伍拉出去幾里地。龐梓以前和柴慶國很是交流過騎兵作戰的技巧,他知道如果是分成兩隊把這種長蛇陣攔腰截成數段,然后由騎兵縱馬砍殺,不管步兵有多少,都能頃刻把他們擊潰。但是龐梓怕兄弟們殺上癮頭來,如果真的把李玉堂這些人殺光,那立馬就是驚天大事。兄弟們殺性起來之后,哪里能夠收的住手,肯定要大開殺戒。為了避免這種事情發生,龐梓采取了最沒有效率的方法,從正面攻打。馬隊頃刻間就接近了敵人,一通火槍放過,龐梓正準備帶隊沖上去,卻見到對面的敵人先是怔在原地,然后就崩潰了。
這不是局部的崩潰,而是整只的敵軍全面開始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