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_三十九錯綜(四)來自()
火焰在一個銅銹斑斑同時又被煙火熏得發黑的破舊宣德爐里頭熊熊燃燒著,在宣德爐前的蒲團上盤膝坐著破爛衣服,腳上綁了雙破爛草鞋的男子。
與普通人梳著辮子不同,這位男子沒有像這時代的普通民眾一樣把額頭的頭發向后梳去,這種發型會讓人露出光光的額頭。這個男子前面的頭發被剪成短短的劉海,后面的頭發也沒有梳辮子,而是攏成了發髻,用根白木簪子隨便簪住。
如果陳克看到這位男子的造型,就會立刻聯想起《大話西游》里頭的吳孟達造型。這位頗為神似吳孟達的男子他雙眼緊閉,嘴里念念有詞。很有做法的派頭與神秘感。一群留著辮子的男子各個手執紅纓槍,站在距離男子四五米遠的地方焦急的看著男子。當他們正等的焦慮起來的時候,蒲團上的男子突然站起來,他把手中的粉末猛地灑進宣德爐內。粉末飛入已經開始低落的火焰中,猛地燃出了一股濃煙。雖然也見過這種法式,不過圍觀的男子們依舊下意識的齊齊往后退了一步。
做法的男子從懷里抽出一張黃表紙,拿起地上雞血碗的毛筆刷刷點點的寫了一通符咒。讓后把黃表紙投入了宣德爐。黃表紙頃刻化作灰燼,飛灰沫子隨著爐內上升的氣流直升上空中去了。
男子拋下毛筆閉上眼睛,又跌坐回蒲團上。就在眾人焦急中忍不住向前稍微挪動的那一刻,這位做法的好漢猛然從蒲團上一躍而起。他渾身顫抖,雙眼瞪得溜圓。接著他用常人頗難模仿的尖銳嗓音喝道:“太陰西來,赤旗入世。雙紅相遇,見者命懸。”
連著把這首揭帖喊了兩邊,男子又坐回蒲團上恢復了平靜。在他身后的宣德爐中火勢也漸漸熄滅。
等男子睜開眼睛,神態正常的站起身。周圍的人立刻圍了上來,“吳大師,這占卜到底是什么意思。”
“吳大師”神色恢復平靜的時候,看上去是個很是沉穩的中年人。經過這番折騰,大師帶著疲憊的神色把揭帖重復了一遍,這才開始解釋,內容大概是打紅旗的一股勢力會對眼前的紅槍會造成不利。
“既然都是赤紅,那必然相沖。紅槍會老當家的前一段突然得了怪病病倒,為何好好的人就這么病了?”吳大師態度專注的解釋道,“我看紅旗本身就犯沖,而旗上頭那個符才是罪魁禍首。”
“果然如此!”領頭的漢子恍然大悟,“那時候人民黨剛到咱們這里來。”
“我看著人民黨的那旗就覺得邪性,旗上頭不寫
,倒是畫個鬼符。”
“找他們說去,讓他們把旗上的符給咱們改了。”
前來找吳大師占卜求結果的是山東紅槍會孟良崮的分舵之一,老當家的前一段突然病倒,求醫問藥都不管用。不得已,他們來求這位遠近聞名的吳大師指點門路。既然得到了結果,紅槍會會眾的奉獻了不菲的一筆香火錢,然后出門去了。
孟良崮位于山東省中南部沂蒙山區中的一座石質小山。位于蒙陰、沂南兩縣之間。“崮”是當地對于頂平坡陡的方山地形之俗稱。孟良崮屬低山,平均海拔400米左右,最高峰大頂子575米。孟良崮地處沂蒙山區南北交通要道上,形勢險要,自古即為兵家必爭之地。
人民黨山東根據地最初設在在沂蒙山的南部,隨著力量的擴大,先頭部隊已經進入孟良崮地區。山東根據地認為控制了這個地區之后,就可以全力進入蒙山北部,完成對沂蒙山地區的完全控制。
山東漢子性格淳樸,既然信了吳大師的話,一個個“義憤填膺”,立刻組織隊伍前去尋找人民黨,要人民黨把旗上的“鬼符”給改了。
眾人剛到了山下,卻遠遠聽到前面的丘陵后傳來隆隆的馬蹄聲。這群馬隊人
的騎兵共同前進,清脆的聲音匯成了雷鳴般的轟響。
兩隊騎兵為首的兩名旗手高高舉著兩面紅旗,迎風招展赤紅色的旗上,斗大的黃色鐮刀斧頭標志清晰可見。雖然被這大隊騎兵的威勢所震懾,但是紅槍會的兄弟卻沒有絲毫退縮。他們紛紛挺起紅纓槍,列成了陣勢。
看到有人攔路,騎兵們放緩了速度,在很快就停在了路上。很快兩匹馬越眾而出,卻是龐梓與柴慶國。柴慶國在距離紅槍會成員三十幾步外停住了馬匹。
“前面是紅槍會的弟兄么。我是柴慶國,前來拜山。”柴慶國喊道。
果然來的是正主!紅槍會的兄弟們交換了一下眼神,他們中間的首領也走出紅槍會的隊列。“正說找你們呢,你們就送上門來。”
盡管紅槍會的語氣不善,柴慶國依舊抱拳行禮。“不知這幾位兄弟有何見教?”
紅槍會的人雖然知道雙方力量相比懸殊,但是山東人實在,下定了決心之后也不怕什么。為首的首領直截了當的告訴柴慶國,要人民黨把旗上的標志給改了。說完之后,首領高喊道:“我今天就把話撂這里,你們不改了旗,就別想進我們的山。”
柴慶國一點都不生氣,他轉頭看了看旁邊的龐梓,龐梓嘴角上掛著冷笑,卻不說話。
重新轉回頭,柴慶國笑道:“諸位關心老當家的,我覺得沒錯。不過老當家的病了,不去找好大夫,信那狗屁倒灶的話,這不是撐的么?大家若說是我們的旗妨了老當家的。那我們沒來之前,老當家的也不是沒病過。幾年前病的時候我還托人送過藥給老當家的,這次和上次的病一樣么?”
作為山東著名的“前馬匪”,柴慶國結交很廣。其實他真的沒見過老當家的,不過對方是紅槍會,這一脈里頭有名的人就那么幾個,柴慶國有把握與老當家的很快就搭上關系。
果然,這番臉不紅心不跳的謊話當時就鎮住了這幫后生。柴慶國的名頭大家都聽過,那也是前輩。按各舵的輩分,老當家見了柴慶國只怕還得叫聲師叔。這幫晚輩們不過是情急之下惱了,這才不顧一切的硬挑柴慶國。聽柴慶國這么說,他們的氣勢立刻就沒了。
“這么說,你能治老當家的病?”首領將信將疑的問道。
柴慶國大聲說道:“我不是醫生,治病的事我不懂。不過我們隊伍里頭有醫生,會盡量給老當家看病。聽你們說的,老當家的病的不輕,快點帶路。看病要緊。”
軍醫是新調來山東根據地的,與人民黨大規模培養的軍醫相同,他年紀很輕,卻有三年學習和實際經驗。一查就發現是闌尾炎。而且到了很危險的晚期。
“得抓緊做手術。”軍醫對柴慶國說道。
“能保證安全么?有幾成把握。”柴慶國低聲問。
“這可保證不了,是不是已經穿孔了我都不知道。現在做手術,還有四成希望。如果不救,頂不過三天。”軍醫給了明確的答案。這年頭醫療極為貧乏,生病之后的死亡率很高。人民黨是從來不缺乏各種解剖和觀察對象的。
柴慶國沉吟了一陣,這年頭若是病死了人一點都不奇怪。治療沒效果,病人死了也不奇怪。但是一旦動刀做了手術,還死了人,病人家屬可是絕對不會放過醫生的。他們一定認為死亡原因是因為醫生故意害人。大家都缺乏醫療知識,那是說什么都不管用的。
但是現在的局面更加為難些,老當家的已經病的神志不清,而那些后生聽信了神漢的話,堅持認為人民黨的旗子妨了老當家的。若是治療不成功,那就是絕對化解不開的怨恨。身為部隊的領導者,柴慶國真是左右為難。
“不管了,治。總不能看著人就這么死在眼前。”柴慶國很快下定了決心。
醫療隊的成員立刻開始準備手術。柴慶國則把現任首領給叫過來,“老當家肚子里頭的腸子腫了,我們得把肚子切開,把這根腫了的腸子給切開。”
“什么?!”現任首領是老當家的侄子,一聽這話后,就如同被烙鐵燙了一下般吼叫起來。
“我就知道你不信,你個小屁孩子見過什么。”柴慶國根本不解釋,當頭就一頓臭罵。別說,這種態度凜然的高壓姿態倒是起到了效果。紅槍會的人都不知道老當家得了什么病,要是一味給老當家的解釋,反倒會讓對醫學毫無概念的人胡思亂想。柴慶國上來痛罵年輕娃娃什么都不懂,倒是有效的壓住了場面。
老當家的侄子蔫了,他聽說要做什么手術,把老當家的肚子切開,把腫起來的腸子給取出來。平日里動刀動槍都不怕的青年,此時被嚇得臉色發白。
“老當家的一輩子英雄,埃及下刀槍,眉頭都不眨一下。怎么有你這么個沒出息的侄子!”柴慶國劈頭罵道。
“柴,柴前輩。這事我做不了主啊。萬一救不過來……”
“救不過來那是命,你算老幾,你還能承擔這么大的事情了?去,把分舵的兄弟給我召集起來。”柴慶國喝道。
分舵其實就那么四五十個人,話事的只有老當家的一人。一群年輕人聽了柴慶國說完了要切開肚子割腸子,也都被嚇的面如土色。
柴慶國帶著長輩特有的輕蔑神色瞅了這群人一陣,這才說道:“我們來這里就是救人的,告訴你們就是說個清楚。我和老當家的以前都打過朝廷,過命的交情。老當家的命硬,能挺過這關,我們自然就高興。若是老當家的熬不過這個關口,我柴慶國就親自令人給老當家的披麻帶孝,抬棺送終。你們現在把后世先準備一下,沖沖煞!”
民間認為萬不得已的救人最后手段有“沖喜”與“沖煞”兩種極端方法。沖喜就是讓病危的人新娶個老婆,沖煞則是預備靈棚后事,裝模做樣的辦一下。柴慶國以長輩的身份拿出了沖煞的方案,這幫后生也就從了命令。開始去搭靈棚。由于擺脫了責任,這些人覺得心里頭輕松了不少。
這邊是壓制那些愣頭青小伙子,而手術很快就展開了。乙醚氣體麻醉之后,手術就開始了。準確的切開腹腔,就看到了因為發炎腫脹的極大的闌尾。軍醫們稍微松了口氣,老當家的習武出身,體質還算不錯。即便是發炎,闌尾卻還沒有潰爛。只要細菌沒有進入腹腔,這手術就好辦的多。一番緊張的手術完畢之后,軍醫出來告訴柴慶國,救活病人的希望達到了六成。不過因為闌尾炎拖得時間比較長,病人體內白血球
量極高。老頭子也有五十多歲,這身體在術后能不能經得住,這還是個大問題。
柴慶國讓醫生好好治療,就開始安排部隊住宿。到了后半夜,老當家的終于清醒過來。家屬們看老頭病情好裝,一個個高興的要命,原本對人民黨的敵意頃刻就轉化成了一種極端的友善與信賴。
老當家的終于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登時就聲音虛弱的大罵這幫后生,“那吳老鬼的話你們也信?這不是擺明了坑我們么?”
“老大哥,你這剛做完手術,別把自己再給氣到了。”柴慶國勸道。
第二天,柴慶國讓龐梓帶著部隊繼續前進,自己則與醫療隊的同志在這里留了下來。畢竟手術之后情況也不能完全放心。而且柴慶國一直有些想確定下來,欺負外來的人這是人之常情,人民黨作為山東初來乍到的勢力,神漢們把各種占卜不利的結果推倒人民黨這邊,倒也不是太離譜的猜測。不過幾乎所有的神漢都這么干,柴慶國總覺得這也太神奇了。
人民黨在山東并不是個惹人討厭的組織,號稱八百里的蒙山沂水,人民黨花了一年多在南部已經逐漸建起了自己的政權。群眾基礎也逐漸沉淀下來,而且安徽與山東西南部還有一小塊交界的地方,不少山東同志也對著地圖策劃過建立包括山東南部與江蘇北部,直抵海邊的根據地。在這等局面下,神漢們對人民黨的一致反對,實在是令人不解和隱隱的擔憂。
老當家的身體恢復的不快,畢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這場手術僅僅起到了救命的效果。在病榻上,老當家的一面接受輸液,一面想當面向醫生道謝。軍醫們已經到了村里頭給群眾免費看病去了。道謝也只能再推遲一下。老當家的就詢問起柴慶國此行的目的。人民黨大隊人馬經過的事情,已經傳開了。
“老哥哥,我們這是要去打滿清,現在先來拜拜山,看各路兄弟的意思。”柴慶國答道。
“打滿清?是準備打哪里?濟南么?”老當家的很是疑惑。
“山東雖然要打,不過那是以后的事情,這次要去河北搶皇莊。”柴慶國輕描淡寫的答道。
“搶皇莊?”不僅老當家的,連周圍的青年也都嚇了一大跳。
“老哥哥,若是在山東打得太厲害,只怕我們撤的時候,官軍追過來禍害百姓。前些年,咱們吃這虧可是吃大了。”柴慶國提起了歷史。
提起舊事,老當家的就忍不住唏噓起來。那時候和北洋作戰,大家被打散了就往家跑。結果被北洋窮追不舍,反倒死了不少親人。柴慶國這么一說,老當家的覺得心里頭輕松了不少。即便如此,老當家的還是覺得不放心,“柴兄弟,不是哥哥我說你。你再打去河北,能贏么?當年跟著趙大當家的,那么多弟兄,最后也沒能贏。你現在有多少人馬?”
老當家的既然不信柴慶國這次能贏,柴慶國就岔開了話,“老哥哥,這次我只是路過,正好遇到這幫后生因為你生病攔了路,這才知道你生病了。若不是這幫后生,我還真錯過了。”
“這是哥哥我運氣好,遇到兄弟你了。這傷了肺腑,哪里有能活下來的。哥哥我謝過你了。”
“做兄弟的,遇到事情自然要出面。對了,老哥哥,以后我們的醫療隊會在咱們山里頭巡邏看病。到咱們這里之后,能不能讓他們在你這里落落腳?”
“當然行!”聽說以后有醫生外出行醫看病,老當家的高興壞了。因為激動過分,卻牽動了傷口,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老哥哥,別急。這種事讓你下頭的人辦就行。您現在好好養傷。”
從老當家的那里出來,柴慶國帶了幾個同志,在紅槍會分舵兄弟的帶領下前去吳大師那里看看。一路之上,紅槍會的兄弟大罵“吳大師”是個騙子,聲稱一會兒就燒了吳大師的“狗窩”。柴慶國也不置可否,一行人到了吳大師那里。卻見一個不知多少年前的破廟,墻倒屋斜的。正懷疑吳大師得有多大勇氣才敢住這破房子里頭。紅槍會的兄弟已經帶著眾人到了廟后。那里有個窩棚,卻見吳大師正從窩棚里頭拎了個破鍋出來。一見眾人氣勢洶洶的過來,吳大師停在那里釋然說道:“諸位這么快就來了,倒是出我意料之外。”
這種“話術”把紅槍會的兄弟給唬住了,柴慶國一來見多識廣,二來山東根據地在陳克指示下,研究過這幫江湖騙子的“話術”伎倆。雖然心里頭稍稍一震,不過柴慶國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紅槍會的兄弟們還是年輕,忍耐不住,愣了片刻,就主動痛罵吳大師騙人。這番痛罵中很快就漏了底。聽說人民黨有好醫生。吳大師眼睛里頭閃過了一絲喜意。不過吳大師卻嘆了口氣,“這是天意。占卜這事總要禍及自身。我泄漏天機太多,誤解了天意也是有的。這不僅是老當家的病了,我老婆也遭了天譴。”說完,吳大師卻進了屋子領了一個女子出來。
只見女子腮后高高腫起了一個拳頭大的瘤子,紅槍會的幾個兄弟嚇得退了幾步。
吳大師說道:“諸位,人民黨的旗是赤紅旗,用的乃是火德星君。滿清尚黑,用黑旗。那是水德。水火絕不相容,不是火德燎原,就是水德蓋地。我道行淺,對此總是推斷不清。不過就算是如此,也占卜天意造了天譴。這次占卜,我卜到什么就說什么。雖然含混不清,卻是個不差的卦。這位人民黨的兄弟,可否能借這卦的吉
,救我老婆一救。上天有好生之德,種善因得善果。還望這位兄弟可憐。”
這番話把紅槍會的人唬的一愣一愣的,又見了那女子的瘤子形狀可怕,更是沒了痛打吳大師的意思。倒是柴慶國覺得哭笑不得。江湖老油條就是老油條,紅槍會罵吳大師是騙子,吳大師不說自己是騙子,只是承認占卜不準。又把得了惡疾的老婆給拉出來當擋箭牌。只要紅槍會的認為“天命天意”是存在的,那就會認為吳大師并不是騙子,而是“學藝不精”。那么這套封建迷信的玩意就能繼續玩下去。而現在的情況是,吳大師還是鎮住場面的了。
吳大師看到自己鎮住了場面,于是就苦苦哀求柴慶國他們救命。不僅這么哀求,還把“人民黨占據的火德”“天意”這些奉承話大帽子一頂頂的扣在柴慶國頭上。你還別說,即便是柴慶國已經認為封建迷信是瞎話,可是聽了這一套套江湖騙子們錘煉出來的說辭,柴慶國還覺得心里頭挺爽的。
當然,柴慶國畢竟是人民黨黨員,黨委會上的討論結果也在柴慶國腦海里頭回想起來,“陳主席對封建迷信存在的評價是這樣的,統治者需要封建迷信體系來替他們吹噓,替他們粉飾。扭曲了人民的世界觀之后,欺騙人民的滿清統治就能得到一根重要支柱。為什么我們人民黨一定要反對封建迷信,因為支撐我們人民黨的,是科學與民主,是實事求是。所以我們與封建迷信的斗爭,是一場艱苦長期的斗爭。如果我們想在這場斗爭中獲得最后的勝利,那就一定要把科學普及到人民群眾中去。而普及科學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這需要三五十年,七八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時間。所以同志們不僅要有堅定不移的信心,更要有長期斗爭的思想準備。”
黨委會上聽這話的時候,柴慶國也覺得心中充滿了消滅封建迷信的豪情壯志,可是真的與封建迷信的老油條一交手,柴慶國就發現自己其實并不占任何優勢。殺了這個吳大師容易,以柴慶國救了老當家的這份恩情,紅槍會的兄弟們絕對不會站到這么一個“學藝不精”的神漢立場上去。但是,這有什么意義呢?紅槍會的兄弟不信這個神漢,他們會去信另外一個神漢。歸根結底還是沒能把他們從封建迷信里頭揪出來。
而且無意義的殺戮只會有負面效果。例如,至少吳大師以后不會再說人民黨的壞話了,而人民黨掌握的科學,醫療,也會在當地有很好的口碑。若是殺了吳大師,這里換了另一個神漢,只怕還是會把人民黨當了敵人。從政治利益來講,救吳大師還是有好處的。
這種破事讓柴慶國覺得跟吃了個蒼蠅般惡心,可是惡心不惡心你都得忍著。圖了一時之快,只會帶了更多麻煩。
最后的結果是柴慶國帶了吳大師和他老婆回了村里頭。他向年輕人強調了一圈不要相信江湖騙子,想治病得講科學。很明顯,由于柴慶國有拿得出手的實際案例,青年們對人民黨的醫術是有信心的。
陳克倒是提出過“良性腫瘤”與“惡行腫瘤”之說。不過說歸說,除了腫瘤是自身細胞癌變之后產生的,惡性腫瘤會不斷吞噬其他細胞增殖擴散,而良性腫瘤不再擴散之外,陳克也不懂這良性與惡行到底該怎么區分。即便如此,陳主席的“醫學知識”已經讓陳克在根據地醫學部門里頭比“神漢都神漢”了。
醫療隊給吳大師的老婆做了手術,摘掉了腫瘤。而柴慶國與醫療隊三天后離開的時候,吳大師的老婆也活蹦亂跳的沒出事。“至少這地方不會再反人民黨了吧……”柴慶國帶著這種期待與同志們一起追趕大部隊去了。
騎兵部隊在沂蒙山區大武裝游行,是山東根據地的指示。在前出河北流動作戰前,很有必要向根據地群眾展示人民黨的武裝力量,以穩定民心,震懾宵小。過了孟良崮再往北不遠,已經不再是人民黨所抵達的范圍。所以稍微前出了一部分,大部隊就撤了回來。
柴慶國帶領大部隊返回根據地做最后出兵的準備,龐梓卻帶領五十人的小分隊離開根據地,前往河北以及太行山地區與各地豪杰們協商共同出兵做這一票。
“老三,這次出兵你一定要聽話。可別自作主張了。”柴慶國對龐梓說道。龐梓的不老實是眾所周知的。除了敢打敢拼,而且也懂得撤退之外。龐梓的革命覺悟實在是令人無法評價。造滿清的反,龐梓是義無反顧。可是一切行動聽指揮……
這也就是武星辰與柴慶國等人在這里壓著陣,武星辰就公開評價過龐梓,“他就是五指山下的孫猴子。”可是孫猴子也有孫猴子的優點,去聯絡河北與太行山的各路“地方豪杰”,山東根據地還真沒有比龐梓更合適的人選。
龐梓聽了柴慶國的話,卻一點都沒有所謂“孫猴子”的燒燥勁。他的語氣很是淡然,“能完成任務就不錯了,我自作主張個屁啊。”
這種沉穩的態度有著實事求者特有的勁頭,沒親自干過,哪知道辦事的艱辛。這也是為什么軍委能夠同意龐梓去發動“地方豪杰”的真正原因。
龐梓根本不在乎柴慶國贊許的目光,他上嘴唇收進,下嘴唇稍稍前伸,沖著自己鼻孔吹了口氣,這才說道:“老柴,我還是那話。我能把那些豪杰們帶出來就不錯了,你不用指望他們有什么《三大記律八項注意》的。鬧出來事情,你們可不能說我不盡力。”
“放心吧,咱們當年一起闖江湖的,誰不知這回事啊。”柴慶國答道。不過接下來柴慶國的語氣就變得嚴厲起來,“他們注意不注意,我們不能說,可是你不能借著這個機會,自己跟野馬一樣放縱起來。這是我擔心的。”
“切,沒意思。”龐梓冷哼一聲,“就這么說吧,你要是放得下心,我現在就走。”
“行,老三,你去吧。一路上小心。”柴慶國說道。就方才龐梓的這個表現,柴慶國有九成九的把握,龐梓要在河北胡作非為一番。“這混賬東西別弄的的太過,把自己搭進去就行了。”柴慶國很泄氣的想到。
五十名騎兵以及備用馬匹的隊伍規模可不小,龐梓前沖的時候吹起了咬在口里的呼哨。“山東響馬”之所以叫做響馬,就是他們進攻前會放響箭,也會吹動這種特制的呼哨。
而另一邊,人民黨的騎兵大隊則井然有序的調轉馬頭,秩序井然的向著軍委指定的集結地隆隆而去。
慈禧于光緒死后,盡管清廷“確立了”新君,可天下的局面從混亂向著更加混亂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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