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后院的短暫沖突,很快就結束了。
穆恩一走,圣教騎士們自然也沒人出頭和一位魔法師叫板。
況且,圣教騎士們都很清楚,此刻在波拉貝爾城堡里的兩百多名騎兵大部分都是公主南下旅行負責護衛的皇家軍團的人。圣教除了善堂騎士團和圣殿騎士團加起來有八名騎士,二三十個侍從扈從和七八個奴仆以外,就沒有別的人了。
而斐烈人就在城堡外,隨時都可能發動進攻。城堡防御,還得靠皇家軍團的這些士兵和愛倫夫人這唯一的魔法師作為主力!
穆恩冷著臉,走上主樓樓頂。
順著盤旋的樓梯向上的時候,修士一直低著頭,負著手,胸口的十字架隨著他沉思的腳步搖擺著,在高高的窗口投下來的夕陽光中,閃閃發亮。
站在主樓和副樓之間的連接石橋上,穆恩抬起頭。
天色已經隨著夕陽沉入大海前最后的光芒收斂而漸漸暗淡。
城堡外,數以百計的斐烈騎兵策馬奔行。如林的騎槍閃著寒光,斐烈軍旗隨風獵獵作響。
更多的斐烈士兵已經在遠處扎營。一顆顆大樹被放倒,一棟棟小樓的石墻被拆下,前后短短一兩個禱時,成片的帳篷和爐灶就已經在樹干和石頭圍成的營墻內立了起來。步兵騎兵進進出出,或接替防御,或調動部署,秩序井然。
眾人無聲地看著已經將城堡圍了個水泄不通的斐烈軍,一時沉默著。
“喬治大人,斐烈人大概會在什么時候發動進攻?”穆恩一手扶在石橋女墻上,一手握著胸前的十字架,手指緩緩摩挲著。
“穆恩修士,”喬治凝視遠方道,“這些斐烈人從山區繞道而來,沿途經過的地方多是叢山峻嶺。不可能攜帶攻城器械。所以,我們今天還算安全。如果我估計得沒錯的話,斐烈人應該會連夜打造攻城器械,在明天中午或傍晚發動進攻。”
“以你看來,”穆恩環視城堡,毫無感情的目光從城墻上嚴正以待地士兵和幫忙搬運石塊木頭油罐的平民們身上掃過,“我們能支持多長時間?”
“很難說。”喬治微微皺了皺眉頭道:“憑大致判斷,斐烈投入到這里的騎士至少超過一百人。騎兵部隊恐怕已經上千。這些人攻城的話,或許還不足,可要把我們困死在這里,倒是足夠了。就是不知道,他們后面還有沒有補充兵力。”
“從山區以騎兵部隊繞行,攻占一個港口,”穆恩冷笑一聲,扭頭看著喬治,“喬治大人你會覺得他們沒有別的意圖嗎?”
喬治略一思忖,隨即醒悟過來,“您是說,斐烈海軍艦隊!”
穆恩點了點頭道:“如果不出所料的話,斐烈人應該會很快通過戰艦運送步兵過來,畢竟,憑這么一點人想要在盧利安行省站住腳,實在太困難了。斐烈人的騎兵再厲害,也不可能完成這樣的任務。”
聽到穆恩的話,喬治和身后的騎士們一時間都變了臉色。
穆恩是一位文修士。
這種人在教廷中相當于世俗中的幕僚智者,本身沒有什么戰斗力,能否得到上官的器重,全憑其眼光和智力。
穆恩雖然算不上教宗的心腹,可能夠憑借文修士的身份成為教宗手下的一員,其見識和智力比之普通人恐怕要高很多。
因此,沒有人懷疑穆恩的推測。
事實上按照喬治等人的經驗來看,這幾乎就是肯定會發生的事情。只不過,從遭遇斐烈人到現在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快到他們還來不及仔細思考罷了。
一時間,喬治等人嘴里有些發苦。
說起來,作為教廷和教廷騎士團在圣索蘭帝國的成員,他們和這個國家并沒有什么感情。甚至可以說,他們是最希望圣索蘭帝國皇室倒臺的一批人。
可是,教廷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當今教皇尼古拉斯二世雖然實力深不可測,卻已經是垂垂老矣。而下一代教皇,就會在三大帝國的三位教宗之中產生!
圣索蘭帝國的教宗大人,顯然不會愿意成為一個滅亡的帝國的教宗,更不可能去做斐烈帝國教宗大人的手下。因此,無論如何,他們的利益都和這個國家捆綁在了一起,無法分割。
而更重要的是,按照大陸的騎士規則,每一名騎士,都有義務和責任協助自己所處的一方進行防御性作戰。
也就是說,既然身在此刻的波拉貝爾城堡,喬治等人就必須為城堡戰斗。
原因很有兩個。首先,圣索蘭帝國遭遇的是入侵,其次,他們正好是波拉貝爾城堡的客人。
就這兩條,已經足以將幾位圣教騎士牢牢地捆綁在波拉貝爾這條船上。而一旦他們臨陣脫逃,甚至倒向敵人的話,不用圣索蘭皇室懲罰,單單是騎士殿剝奪他們的騎士稱號并發布通緝,就足以將他們打入十八層地獄!
這就是所有騎士之間公認的規則——如果有實力你甚至可以去作惡,但不能丟臉。對騎士來說,臨陣脫逃的罪名,就和強奸這種骯臟卑劣的罪行一樣,遠比成為一個四處劫掠殺人雙手占滿血腥的墮落騎士更加受人唾棄。
騎士是一個等級森嚴且有著嚴苛制度和準則的階層。
這個階層的人群和規則制度,同時構成了人類社會的核心基石。無論是平民,騎士還是大貴族,每一個人都要遵守。別說教廷不會愿意去冒犯所有的騎士,公然挑戰規則,就算是愿意,也沒人為了幾個貪生怕死的小騎士干這樣的事情。
看到喬治等人有些發白的面孔,穆恩淡淡地道:“其實我們都知道,斐烈帝國發動這次進攻,恐怕是得到了教皇的默許。只不過,在教廷沒有公開宣布之前,我們恰好成了幾個被堵在波拉貝爾的倒霉蛋罷了。”
他的手指,輕輕敲著女墻,目光落到了波拉貝爾的后院人群中。
隔著城墻,外面的斐烈人和里面的守衛者,組成了兩個對立的世界。要不了多長時間,這些人就會在城墻上拼個你死我活。
“如果有機會的話,想辦法跟斐烈人接觸一下。”穆恩淡淡地道:“保證我們自己的安全,和對方形成一定的默契,才是最重要的。否則,一旦城破,我們誰也跑不了。再有什么抱負志向,沒了性命,可什么都干不了。”
沉默中,喬治等人對視一眼,都緩緩點頭。
反正抵抗斐烈人的主力,是皇家軍團和波拉貝爾男爵。只要他們頂在前面,自己等人不到萬不得已不上場,就總留有余地。
穆恩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鐵匠工棚。
人群已經散去,公主回了房間,受傷的教廷侍衛也被攙扶走了。后院只剩下愛倫夫人,布萊恩男爵和雨果等人圍在一起一邊商量著防御部署,一邊不斷地叫過人來向城墻和守衛塔指指點點。
而那個被皇家騎士們公然袒護的大腦袋男孩,已經開始在鐵爐前修補兵器。幾個皇家士官和鐵匠圍在他身邊,全神貫注地看著他手中不斷舉起落下的鐵錘。
“喬治大人,您說和公主距離很近的家伙,就是他吧?”穆恩的陰冷的目光,如同一條蛇看見了獵物般,盯在羅伊身上。
“是的!”喬治目光兇狠,點頭道。
穆恩轉過頭,看見主樓二樓房間的陽臺的幾盆鮮花后,公主艾蕾希婭和蘇珊窈窕的身影。而順著公主的目光,他的眼睛再度看見了那個男孩。
“羅伊..........”穆恩口中默念著這個從獵區聽到時就很厭惡的名字。冷冷地對身后的喬治道:“找個機會,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