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禱時之后,羅伊領著隊伍,離開了亂石谷。前往火狐村。
火狐村,坐落在一個四面環山的山坳當中,而那個被列為五個必爭之地之一的哨塔,就位于火狐村北面的白頭山山巔。
這個哨塔,是整個峽灣區域的中心,也是紅石崗和暖水湖這兩條線的交匯點。控制住這個哨塔,就能監控整個區域。尤其對西面和北面的防御,有著極其重要的戰略意義。
駐守這里的,是紅葉騎士團的一個步兵中隊和十名騎兵。領頭的軍官是一個勇敢騎士。
這里對斐烈人控制峽灣地區很重要,可是,對占堊據著峽灣的紅葉騎士團來說,卻算不上什么要地。因此,這里駐扎的兵力,也就僅此而已。
在峽灣被攻占之后,火狐村已經得到了消息。
不過,在沒有得到命令之前,守土有責的將士們,都不能輕易放棄這里。因此,負責的軍官一面派人和野牛寨以及暖水湖堡聯系,一邊疏散火狐村村民,并且在高高的哨塔上堆滿了巨石,擂木和火油,準備和進攻火狐村的斐烈人決一死戰。
由此可以想見,當他們發現抵達這里的軍堊隊,不是斐烈的部隊,而是來自于美丁城的援軍時,他們有多么的驚詫。
在反復確認了羅伊等人的身份,并且看見了同在一個軍團的雷頓,巴德等人之后,那位已經準備把命留在這里的勇敢騎士,才下令解除了防備,搬開了通往哨塔道路上的障礙,把那個年輕得不像話的長官,迎進了哨塔。
隨后,這些忐忑的士兵們,就聽說了亂石谷的戰斗。
當知道進攻火狐村的整整一百五十名斐烈精銳騎士,在距離此地幾公里之外的亂石谷全軍覆沒之后,每一個人都是目瞪口呆。
而更讓他們震驚的,卻是那個相貌清秀,看起來有些迷糊的長官,對他們下達的命令。
“點燃狼煙,然后把這個加進去。”羅伊丟給哨塔軍官一個靛藍色的圓柱形物體。
“這是……”勇敢騎士駭然看著手里的這個還裹著斐烈軍團徽記泥封的東西,腦子里一片空白。
身為哨塔軍官,他哪里認不出這個?
這是斐烈軍堊隊專用的緊急狼煙添加劑,由數十種不同的材料粉末混合壓制而成。只要丟進哨塔狼煙中,就能升起一種特殊的靛藍色狼煙。
這種煙,渾厚凝實,筆直沖天。就算是七級大風都吹不散。只需要短短半個禱時,狼煙就能升到數百米高空。哪怕是遠在幾十公里之外,都能看見。
不到生死存亡的關頭,斐烈軍是絕對不會點燃這種狼煙的。
可現在,年輕的長官,竟然要讓自己在這里點燃它。
“沒錯,”在哨塔軍官震驚無比的眼神中,羅伊看著地圖,頭也不抬的道,“我要把這里,變成這場風暴的核心!”
羅伊的這句話,事后被那位軍官,在撰寫回憶錄的時候記了下來,后來,又被收錄到了軍史書籍當中。
后世軍事學家和歷史學家們,在讀到這里的時候,都不禁掩卷長嘆。
在那個風起云涌的大時代,有許許多多的人和事,決定了歷史的最終走向。就像一只只蝴蝶,用翅膀的微風,最終化作一場席卷一切的風暴。
這位軍官,就是其中的一只蝴蝶。
而他在這場戰爭中所做過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親手點燃了那一縷狼煙。
那個時候,密奈還坐鎮數百公里之外的斐烈中軍,大批的斐烈部隊,正在他的調動下,如同一張大網般,罩向峽灣方向。
那個時候,他的另外四個學生,正沿著各自不同的道路,奔向自己的目標。
那個時候,尤金率領的慕尼城部隊,正快馬加鞭,奔馳在距離暖水堡還有整整三十多個禱時的道路上。
那個時候,揚克距離紅石崗城堡,還有三十公里距離。
歷史就像是一道長河,沿著固定的軌跡流淌著。如果沒有意外的話,盧利安會輸掉這場戰爭。阿道夫大公會死去。羸弱的索蘭或許會堅持兩三年的時間,然后被斐烈帝國,被龐貝帝國,或者被任何一個覬覦這個國家這片土地的巨獸吞噬。
峽灣,將成為名將密奈無數耀眼勛章中的一個,放在天鵝絨鋪底的楠木盒里,在七色海家族代代相傳。
可是,發生在亂石谷的那場戰斗和這一縷狼煙,卻在歷史長河的大壩上,炸開了一個口子。一個黑發少年,帶領著一支菜鳥部隊,以此開啟了此后一連串波詭云譎,而又讓人熱血沸騰的風云變化。生生將歷史的軌跡引向了另外一個方向。
無數人,在這段歷史中扮演了角色。
只不過那個時候,沒有人知道他們所做的一切,會在多年后的軍事和歷史書中,集堊合到一起。成為扭轉歷史的那一只手。
那個時候,他們身處其間,都是戰爭迷霧的一部分。
人們不禁會想,如果沒有亂石谷一戰,沒有羅伊點燃的狼煙,這場戰役的結局會變成什么樣。
或者,如果那支距離近衛軍的最近距離,只隔著一道山梁的斐烈部隊,能夠發現珀西等人的存在,歷史,又會走向哪一個方向?
靜靜的趴在山脊上,看著那支斐烈部隊從自己眼皮底下蜿蜒向西,珀西只覺得,后背全是冷汗。
為了進攻柯恩男爵城堡,他們這一路晝伏夜出,避開了遍布戰區的斐烈軍營和巡邏隊,終于抵達了距離柯恩男爵城堡不到五公里的地方。
可就在隊伍即將啟程,趕赴男爵堡,并在天黑之后發動攻擊的時候,一名斥候,卻發現了這支斐烈軍堊隊的蹤跡。
如果不是這個斥候立了功,如果不是珀西緊急下令全體原地隱蔽,只怕早在半個禱時之前,他們就迎面和這支人數超過三千人的斐烈部隊正面撞到了一起。
珀西不怕打仗。
憑借手里的匪軍騎士和挑選出來的一千多索蘭精銳,哪怕對手的數量是自己的兩倍,他也有信心將其正面擊潰。血狐珀西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
不過,那樣一來,營救阿道夫大公的計劃,也就泡湯了。
“這支斐烈軍堊隊,怎么會向西調動,他們這是要去哪里?”解除了警報之后,血狐珀西的大腦飛快的轉動起來。
他取出地圖,飛快的查看起來。
十幾分鐘之后,珀西的臉色,已經完全變了。
“珀西先生,怎么了?”奧斯頓問道。
“我們犯下了一個錯誤,”珀西焦躁的原地踱了幾步,說道,“斐烈人的計劃,不是要跟我們在夜色峽谷決戰,而是向西,進攻峽灣鎮!”
峽灣鎮?!奧斯頓和旁邊的軍官們都嚇了一跳。
哪怕他們在軍事方面的造詣,遠遠比不上珀西,他們也明白斐烈軍進攻峽灣鎮意味著什么。
除了盧利安戰略方面的問題之外,眼下最大的問題就是,他們根本不知道斐烈軍的調動,處于什么位置。
要知道,珀西之前的計劃,都是基于夜色峽谷決戰,斐烈部署在周邊的部隊,向東調動的基礎上。而如果他們向西調動,己方不但很可能像今天這樣,和其中的某一支部隊迎面撞上,而且,就算是營救了大公,原來制定的回軍路線,也不能用了。
他們自西北而來。
而現在,隨著眼前這支斐烈軍堊隊的經過,以及那些看不見的斐烈軍堊隊的調動,在身后的道路上,很可能已經是天羅地網。
“珀西先生,那我們現在怎么辦?”奧斯頓問道。
珀西停下腳步,又一把抓起地圖。在經過了長達半個禱時的仔細思考之后,他抬起頭來,咬牙道:“現在我們別無出路。不過斐烈佬恐怕也沒有想到,我們會對柯恩男爵城堡下手。
營救計劃不變。我們已經和大公商量好了,這邊一動手,那邊就準備突圍。現在改變計劃已經來不及了。況且,斐烈佬的調動,反倒有利于大公突圍。現在的問題是,突圍之后往哪邊走。”
不等眾人回答,他就自顧自的說道:“如果峽灣沒有陷落,咱們往峽灣鎮,正好給斐烈佬來個關門打狗。不過,這種可能性連萬分之一都沒有。既然如此,我的想法,匯合大公之后,我們往夜色峽谷走,如果快的話,我們說不定還能趕上戰斗。”
往夜色峽谷走,這倒是一條出路。
不過眾人的臉色都有些不怎么好看。在出兵之后,他們和后方已經斷了聯系。如果不是恰好發現這支向西而去的斐烈軍堊隊,如果不是珀西靈光一現,恐怕他們怎么也想不到,斐烈人真正的目標,竟然是峽灣鎮。
老實說,斐烈人的這一手,的確讓人心底發寒。
峽灣丟掉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而拿下了峽灣,斐烈軍就等于把盧利安截成了兩段。到時候,就算救出了阿道夫大公,就算匯合了法諾率領的主力,想要回到慕尼城,也是難如登天。
斷掉了后路,這一支隊伍,已經成了一條深入敵后的孤舟。
或許一個浪頭打過來,就會全軍覆沒。
十分鐘之后,近衛軍沉默的踏上了通往柯恩男爵城堡的道路。一個禱時之后,他們已經兵臨城下。三個禱時之后,夜幕降臨。
在夜色的掩護下,近衛軍無聲無息的靠近了城堡。
下令進攻之前,珀西環顧身后。
作為強攻城墻的主力,奧斯頓,阿爾杰農,阿古力,德巴塔等匪軍騎士,盡皆站在了最前排。每一個人的臉上,此刻都只是騰騰殺氣。
“我們能站在這里,是因為一個人。”珀西緩緩道,“無論如何,都活著回去見他。我不想他躺在病床上,聽到我們全軍覆沒的消息。”
沒有聲音,回答他的,只是暗淡月光下那一雙雙精光閃爍的眼睛。
“進攻!”
隨著珀西的一聲令下,一支支火箭被點燃。
弓弦聲急如驟雨,成百上千支火箭,在城堡守軍凄厲的叫聲中,騰空而起,鋪天蓋地的扎進城堡。
“殺!”一幫肌肉虬結的匪軍騎士,如同猛虎般沖了出去!
一個禱時之后,柯恩男爵城堡被攻陷。
沖天的火光,就像一把巨大的火炬,映紅了夜空。在這個巨大火炬的指引下,周邊的斐烈軍堊隊,都迅速調動起來,向著柯恩男爵城堡撲來。
柯恩男爵城堡是方圓三十公里之內所有斐烈駐軍的后勤基地,地位極其重要,不容有失!
而就在白河鎮的波蘭山騎士團緊急出動之后,駱駝坳里,一支繞過背山小路的軍堊隊,已經緩緩走出了黑暗的叢林,出現在斐烈包圍圈兩個大營之間的河谷中。
“走!”
月光下,阿道夫大公猛的一揮手中的長劍。
浩蕩鐵流,自他身后飛馳而出,順著山坡,踏著河灘淺水,滾滾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