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寫這本回憶錄的時候,我就沒指望那些宣傳部的人會回來真的幫我發表;戰爭期間我遇到過幾次這樣的采訪了,那些拿筆桿子的不管對你多好、多熱情、把你捧多高,都只是為了他的宣傳任務;作為老兵,你真正離不開的是你的兄弟,那些一起用尸體填戰壕的兄弟……摘自《祖爺爺的抗戰回憶》)
曹小民帶著他的隊伍又在山梁上走了一天一夜,但是讓他們意外的是整個途中都沒見到任何與戰爭相關的跡象——天上沒見過一架鬼子戰機,地上也再沒見到一處被屠殺或者洗劫的村莊,甚至他們經過的兩處荒野小村的村民都不知道鬼子已經打過來了。
“大路上哪來的鬼子兵?”一個村民將信將疑道:“今天早上我還運了些余糧到鎮上換鹽,路上看到的軍人不少,但都是國軍啊……還有就是他們這樣的。”村民指指那些難民。
曹小民幾乎暈過去:他們走了那么久的山地、荒灘、沼澤,總算趕到接近蘇州的地方了卻得知這一路上根本沒鬼子!
曹小民再一次被他穿越前那個時空的文藝作品給狠狠坑了一回:在他的意識里淞滬會戰就是國軍一潰千里直到南京,沿途完全是鬼子在追殺,國軍根本沒有還抗的能力。但事實上國軍還是層層設防,且戰且退的;實際上,直到曹小民面對著這些村民打探消息的時候,淞滬會戰還沒有正式結束,最后撤出戰場的八十八師、七十四師各部隊還在上海市郊與鬼子在玩命!
在村民的指引下,大家終于將信將疑地回到了好走得多的大路上,這時他們才徹底相信村民所言:在路上全是各部國軍在雙向運動,有的往前線進發,有的則往后方運輸傷員,前線還在戰斗!
終于到了后方,他們這支臨時湊建的部隊和難民所有人一下子散了架一樣坐倒,很多人都在悄悄談論著以后的去向和今晚的吃喝了;和戰士們數日來相處已經完全像一家人一樣的難民更是打心里不舍得這支同甘共苦不離不棄的部隊,但大家知道分離的一刻要到了。
就在大路旁,在鎂光燈照射下,很多人難舍難分抱頭痛哭;來自各國的戰地記者都聞訊而來要采訪這支從上海市區突圍出來的英雄部隊;而曹小民則被一大群軍政部的官員和記者包圍了起來——現在他是國家英雄!
“我不上車!我得和我的弟兄們在一起!”曹小民一副非常好萊塢的英雄樣喊出了一句話,然后學著美國大片的經典結尾,把一個戴眼鏡的軍政部宣傳官一個背摔扔到了地上聳聳肩,看看周圍再也不敢把他往車上推的軍政部官兵們轉身一路小跑回到了正在各自傷別離的人群前邊……
……其實寫這本回憶錄的時候,我就沒指望那些宣傳部的人會回來真的幫我發表;戰爭期間我遇到過幾次這樣的采訪了,那些拿筆桿子的不管對你多好、多熱情、把你捧多高,都只是為了他的宣傳任務;作為老兵,你真正離不開的是你的兄弟,那些一起用尸體填戰壕的兄弟……祖爺爺寫這本回憶錄是為了紀念那些他昔日戰場上的兄弟,為了讓看到的人知道這段歷史;至于那些絲毫不尊重史實,可以為了拍一個響亮的馬屁就胡亂篡改歷史的狗屁文人他根本不看在眼里。曹小民也一樣,他在要被推上車到南京做英雄的時候,他忽然感到自己在乎的不是什么英雄,他在乎的是那些共同浴血的兄弟!
“全體集合!”隨著曹小民一聲令下,那支由各部散兵組建起來的部隊又像他們一路上突圍時一樣,重新凝聚到到了曹小民身前。也許是要告訴所有人,他們打敗了但他們還是軍人,部隊這一次的集隊比任何一次都要整齊快捷;所有的軍人包括那些傷員們都很快站好了隊。
“有人告訴我,我們從四行倉出來的是民族英雄,他讓我們到南京去,去在老百姓面前當英雄!”曹小民忽然發覺自己的口舌變得異常麻利,不再是那個十棍打不出一個屁的電腦程序設計師了:“但是我想提醒大家,我們不是英雄,我們僅僅是準備著但還沒有為國捐軀的軍人!英雄,是謝團長、是那些已經戰死的同袍、是那些犧牲后連名字都沒有留下的,身體被壘在戰壕上抵擋鬼子的弟兄!我們不應該去南京,我們應該向有槍聲的地方去!……”
曹小民不知道他對部隊的這一番訓話在第二天就出現在了南京的大小報紙上,在整個抗日戰爭期間被廣為流傳,被稱為“英雄宣言”!
曹小民的部隊并沒有被解散,他們當中的傷員被送到了醫院而其他的人被編成了一個加強營到蘇州待命。軍政部的官老爺們,包括那個被他摔到地上的軍官都沒有記恨他,相反大家覺得他絕對“純爺們”,而且他是少數能夠對著記者說得出一番番可以采用的講話的軍官,軍政部的官員們都很喜歡他。
宣傳比一切都重要,在哪個時空都一樣,這里是中國。曹小民雖然知道自己被委員長親自下令升了一級軍銜成了上尉,但他卻真沒想到軍政部竟然給他準備了一套用呢子做的高級軍官的軍服!經過了半個晚上的接風洗塵輪番敬酒、被閃光燈晃得頭暈腦脹之后,曹小民終于擺脫了那些糾纏,趁著很多人半醉的時候帶著他的兵開溜了。
“弟兄們,看看這是什么!?”曹小民和那些從四行倉里帶著那面有所有八百壯士簽名的青天白日旗撤出來被邀請到的官兵們,用他們的新軍裝做包裹,把宴席上的香煙、白酒、黃酒、啤酒、香檳、烤鴨、切雞、豬肘子……能偷的,能帶的食物飲料全部席卷一空跑回了軍營!
“營長萬歲!”滿營沒有資格出席宴席的一路上收編的士兵們雀躍歡呼一涌而上,開始了對一切食物飲料的大圍剿。
“這衣服可惜了……”啥都不吃先灌了半瓶花雕的兔子紅著臉看著變得皺巴巴的呢子軍服道:“我這輩子都沒穿過這樣的軍服呢……營長,這……明天借我穿穿,照個洋影兒寄回老家行不?……”
“行!高興就拿去穿……”曹小民把做完包裹變得油膩膩、皺巴巴的軍服一把向兔子扔過去:“這玩意也就是照照像有用,穿這個上戰壕那是找死;我還是穿這身好了……”他一邊把原來的那身軍裝穿上,一邊大口大口啃著一條烤鴨腿……
“營長,你們剛才沒吃夠啊?”滿嘴滿臉油光的苦瓜雙眼放光地盯著烤鴨腿……
“怎么,連老子嘴里的肉也看上了?他娘的……”曹小民笑罵起來。
“這啥酒,難喝,真像貓尿……”一個川軍過來的小兵剛往嘴里灌了一口啤酒便吐了出來……
“他娘的不會喝別浪費!”原來三十六師的張景岳一把搶過啤酒:“告訴你,這是‘愛福牌’啤酒,以前我在三十六師時德國顧問最愛的東西……你這土包子喝了也是糟蹋……”他一仰頭把把啤酒像原來他的教官那樣灌進去。
“哇!吐!”張景岳忽然一口噴出來:“真他娘像貓尿……”
“哈哈哈!你小子也就見過人喝,自己沒喝過!”川伢仔笑得抱著肚子彎了下去:“你他娘是呢子包土,外邊光鮮,還是土包子……”士兵們全都笑得前仰后翻……
士兵們很放肆、喝得歪歪斜斜,沒一個人的軍容是整潔的;嘴里的黃段子一段接一段、各地的小調五音不全地哼哼唧唧……整個營房一片烏煙瘴氣。
看著弟兄們的放肆、看著弟兄們的熱鬧,曹小民卻忽然鼻子一酸:這些人,都在死人堆里打過滾,正是經歷過那樣的生死一線,他們才會這樣的肆無忌憚!
那些一字眉毛、國字口臉、風紀扣頂著喉結的英雄也許只存在于照片上吧!真正的英雄或者都是這樣一張被打花打爛、永遠帶幾分臟兮兮的臉孔,吃著政客們吃剩的美味在前線的炮聲中醉生夢死……他忽然胸口一熱,想和那些士兵們一樣來上一段小調!
他不會,作為穿越人在那個時空地方戲曲基本上已經消亡了;他一張口竟然聲嘶力竭吼出了一段他來這個時空后聽得最多的秦腔:“滿營中三軍們齊掛孝,白旗招展雪花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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