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小民會日語,而且說得根本讓日本人無法分辨他是中國人,但難道他的飛機也能讓日機無法識別嗎?南京日軍司令部里忙亂而沉郁,幾乎所有的人都難以理解:命令下去后半小時內基本上附近可以升空搜索的飛機都上天了,但卻依然沒有收到任何回報
人可以混在人里頭,難道飛機也能混到飛機里頭躲起來?曾經有人冒出過這樣的想法,但是很快他們自己就推翻了:那架司令部的專用機不可能會混進其他飛機里會不被發現,也沒有哪個飛行編隊的飛行員會蠢到自己編隊里多了一架飛機都不知道吧?
直到兩個小時后,在明故宮機場現場勘查完回來報告的技術組呈上報告后,司令部的鬼子才恍然大悟:報告指出可以肯定司令部專機在起飛前已經被打穿了油箱……見鬼曹小民在地上
南京、江北、蘇錫常一帶的天空全都是飛機,但是淮河戰場的上空卻是空空如也,讓在各線苦戰的中國各部都得以喘上一口氣。
從蚌埠到臨淮關之間的戰壕里、戰壕沿上都可以看到堆積的尸體,戰壕沿上的尸體是無法去拖回來的,只要拖動尸體鬼子就會在望遠鏡里肯定那一段戰壕有人,會打過來。因為鬼子的迫擊炮手經過數日大戰已經對河北的戰壕非常熟悉了,打過來的炮彈直接落盡戰壕里的比打在外邊的還多。躲在戰壕里的官兵們已經試過很多次了,每次他們不忍心弟兄們的尸體就那樣晾在外邊在北風中風干變形的時候去把尸體拖回戰壕里都會倒貼上幾個活人。至于戰壕里的尸體讓他們繼續留在那則是因為弟兄們都累得要趴下了,他們甚至沒有足夠的力氣去把尸體扛回后方。
除了觀察哨在不時轉移著位置,繼續盯著南岸的鬼子有沒有渡河行動外,其他的人都擠在有搭好防炮頂的戰壕段里木然等待著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沒盼望著……原來的戰斗激情已經在鬼子連日來的炮火下被打滅了,戰壕里堅守的官兵只是在麻木地履行著一種潛意識里的責任,他們知道不能退。“身后全是老百姓”這句話現在是一個烙印而不是一句口號,因為已經沒人能高聲喊出來了。
“今天沒見鬼子飛機,咋后邊就不送點熱食上來?”一個士兵渾身發抖,但還是忍不住頂著寒風到掩體通道口外去看看交通壕里的情況,但他很失望,除了零零落落一直在那沒變過姿勢扭曲著趴著躺著的尸體外,他沒看到一個從后邊上來的活人。
戰壕里每個人都很餓,感覺肚子已經貼到脊梁骨了,人也在饑餓中感到特別冷和虛弱。他們不得已故意一起把目光投向班長——他們還有為數不多的糧食,都在班長那里。
糧食就是那種硬得可以把人砸暈,要含在嘴里很久才會軟化咀嚼的雜糧光餅,但現在這種帶著班長一身餿味的干糧卻是士兵們最盼望的東西了。
班長很無奈,他也和那個士兵一樣走到交通壕前看了很久,才嘴里嘀嘀咕咕罵著些什么回來做了那個讓大家欣喜的動作,往懷里掏出光餅。光餅只有一個,但要分給活著的六個人;班長用還帶著血漬的刺刀好不容易把光餅弄開幾塊,然后左掂右掂留下了一半,剩下的才分給大家——仗還不知要打多久,后邊的人不知什么時候才上來換防或者送食物,但是他們已經剩這一塊餅了。
“發抖”在炊事班里跺著腳,身上不住顫抖,不時焦急的往外邊看,當他終于看到炊事班長回來的時候臉上不禁涌上了一股失望——炊事班長兩手空空的,沒看到帶著什么配給物回來。
“怎么了?磨了半天也沒磨到什么嗎?他娘的不會想把咱們全餓死在這吧?”雖然已經經歷了很多的磨難,但是“發抖”還是忍不住發牢騷。
“沒辦法……親自去看了,軍需那邊倉庫真的被鬼子用燃燒彈燒了……有些還整顆沒燒成灰的玉米,我拿了兩顆到嘴里嘗嘗,他娘的全是碳”炊事班長帶著他手下兩個士兵走進來,其中一個忽然在背后拿出一個小布袋,倒出了一些灰灰黃黃的疙瘩:“團部那邊說,他們在等著后邊把糧食送上來,估計還得半天;咱們想自己找老百姓搞點吃的,他娘的人都走了;好歹在一個破廟神龕下發現了這些東西,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吃……”
那是一堆不知何年何月原來供在神像前被老鼠叼到窩里,早就干得跟石頭一樣的面壽桃
加了很多水,終于煮開了一鍋誰都搞不清是什么東西的稀糊糊,就這樣至少讓還沒運下去但已經在饑寒中難以支持的輕傷員們吃了一頓。直到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后方的輜重兵終于把糧食運上來了,少不免他們被臭罵了一頓;輜重兵們也習以為常了——臭罵罵不死人,但如果太早出門萬一在雪地上碰上鬼子飛機那可是死定了,糧食也肯定是要被燒光了
整整一天鬼子沒進攻也很出乎大家意料,這是自鬼子發起渡河強攻后第一次整天沒有一發炮彈打過來也沒見到一架飛機在頭頂上空盤旋;但是鬼子會不會趁著晚上偷渡則是誰也不敢包的,所以大家還是非常緊張。
停戰了,但淮河戰線上的官兵們依然被戰爭折磨著,每個人都在極端的饑寒和疲勞中撐著。
池河一線這個時候卻是戰火滔天。一三一師在打下定遠后,繼續向東猛攻,在早上已經打到了池河陣地了。
“報告師座,前鋒部隊已經順利拿下池河陣地”隨著一道捷報,已經挺進到了池河鎮里正在那些無人的街道上巡視的覃連方笑逐顏開:這處池河陣地原本是桂軍各部受命死守的一處陣地,因為白崇禧驚覺日軍兵力遠遠不止一個師團而緊急放棄,現在覃連方把它從鬼子手里奪了回來,在他看來那是他對白崇禧的一種勝利
“走,咱們親自去看看”覃連方心情大好,翻身上馬便甩開眾人絕塵而去,后邊的衛兵連忙策馬去追,亂成一團。
鬼子退得好急啊連浮橋都沒來得及拆除……占據了池河陣地的桂軍官兵稍事休息,等偵察兵回報確認浮橋上沒什么機關的時候,便開始向對面的鬼子陣地進攻了……
“策策策……策策策……”遠處鬼子的重機槍開火了,距離很遠,聲勢也不大,但是渡河的官兵卻被打得人仰馬翻,眼看第一梯隊剛到橋中便紛紛中彈墜河……“跑得慢那個契弟,沖啊,丟那媽,搏老命啊……”桂軍的標志性沖鋒號響起來,后邊的官兵潮水般涌了上去……
密集的彈雨毫不間斷,從幾個方向封鎖著各道浮橋,沖鋒的隊伍只有極少數人過了河,大多數倒在狹窄的橋上,僅僅一陣子,被沖鋒隊伍踩得露出黑土的西岸橋邊和浮橋上都被鮮血染紅了;河水中隨著尸體的增加,圍繞著橋側的河面上開始飄起了一片黃色,黃色的外沿是暗紅的一圈……
“撤退撤退”沒等后邊的軍號,帶隊沖鋒的軍官們發現不對了:鬼子的機槍在那么遠卻能打得那么準,很顯然是早就把浮橋作為陷阱,等他們沖鋒時用重機槍封殺他們的,原來氣勢洶洶的進攻隊伍瞬間大亂,這時更密集的槍聲忽然響起來,攻擊部隊就在進與退之間被忽然成幾倍增加的輕重機槍絞殺著……
“快,穩住……”這時一三一師的先鋒部隊終于明白對手的強大了,他們開始老老實實先把占領的陣地守牢了再說……“咻咻……”頭頂上忽然響起來的怪響讓陣地上的官兵慌亂之極——鬼子炮襲
“轟隆轟隆隆……”陣地上每個人都感到炮襲像是沖著自己來一樣,超出所有官兵的預計,鬼子的炮火竟然猛烈如斯——那是鬼子集中了全部的迫擊炮和擲彈筒的齊射
這一片陣地曾經是桂軍的重要陣地,但它同樣曾經被鬼子占據過,在知道一三一師攻打定遠的時候,集結回援過來的鬼子很快就決定了:不明對方實力干脆不救定遠而是死守池河這一片陣地的情況他們太熟悉了,他們甚至能在迫擊炮的保證有八成炮彈可以打在戰壕里……陣地上所有曾經被用原木和土包搭蓋的防炮蓋頂全都已經被鬼子拆除了,現在陣地上的官兵完全被那些戰壕集中在一起任由鬼子炮兵蹂躪
鬼子的炮兵不是覆蓋陣地,而是一處處地輪番對陣地上的戰壕部位在清理大多數直接打進了戰壕的炮彈爆炸時揚起的融雪蒸汽和塵土都不會很快被北風吹散,遠遠看去完全是用灰墻在陣地上方憑空勾出一副工事分布圖戰壕里完全被炸成人間地獄,彈片在氣浪狂飆中橫飛、在戰壕壁的作用下折射;沖擊波把每一個人的聽覺抹去、揚塵讓人目不能視物、高溫隨著空氣灼傷著每一個人的咽喉和肺部……血肉橫飛的戰壕里慘叫聲已經被爆炸的聲浪蓋住了,但在后邊跟上的部隊都可以看見戰壕中還活著的被炸得失心瘋的弟兄們是一個個張著嘴在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呼……
所有目睹這血與火的葬禮的官兵都被嚇得面無人色,這時這支一向嬌縱狂傲的部隊的弱點顯露了:幾乎沒有過作戰經驗的他們在真正殘酷的炮火屠殺面前開始崩潰了……
覃連方趕到戰場看到的就是前鋒部隊被鬼子的炮火絞殺和擊潰的一幕
“就地防御后退者殺”覃連方雙目赤紅,他一向暴躁但卻愛兵如子而且非常護短,手下從沒見他下過這樣決絕的命令,所有人都萬分緊張,大家開始不要命地就地尋找可以利用的地形布陣……
鬼子的炮擊在半小時后停火了,占領陣地的一個團過千人還有戰斗力的只有不到三百人,半數陣亡……覃連方在野戰工事里呆若木雞:對方就沒幾個人啊如果鬼子的兵力足夠,他們早就趁機攻過來了,他們任由自己的部隊從容結陣就是他們人手不夠,只能防御啊但是自己的部隊就被這么些連反攻的能力都不足的鬼子小部隊給攔住了……
整條池河防線對面,鬼子的總兵力就一個大隊,但他們在長達二十公里的陣線上攔住了的一個師
連番的鏖戰和淮河渡河戰的需要,使這一帶的樹木已經被砍伐干凈,要渡河也很難找到可以做木排的原料;至于泅渡,在這樣的天氣按照的裝備,只怕過了河的士兵還沒能夠占領敵陣就要在雪地里凍死了看上去就像能跑幾步跳過去似的那么窄的河道,竟就把攔住了。
“迂回老子就不信他一支小部隊能夠攤開多長的防線”覃連方看到損失慘重的部隊,越發氣恨,馬上命令部隊從南北兩側迂回攻擊。同時在正面的部隊開始和鬼子進行火力對射——雖然他們的機槍不多,鬼子又把陣地設得比較靠后,他們基本打不到人;但這多少能夠纏住鬼子讓他們不敢輕易分兵去兩側堵防。然后覃連方在交火了一段之后也發現了鬼子的弱點:鬼子除了迫擊炮外就只有四門九二式步兵跑,炮火的射程不足,一三一師倒是有四門75mm山炮可以打他們
從下午開始,戰場上少見的出現了用大炮轟擊鬼子而鬼子只能挨炸的一幕;但是,只要鬼子不主動退卻,一三一師竟然也無法打過去
“傳令下去,今晚一定要拿下對岸的敵陣,就算把一三一師全部打光也要拿下來”覃連方一發狠下了死命令——不是他想硬來而是迫不得已今天不知怎么回事打了大半天沒見鬼子的飛機,但明天呢?只要鬼子的飛機一到,別說進攻了,就是自己的大炮也不敢隨便開火了要拿下對岸,只能在這個晚上,只能有一個晚上的時間
沒有休息,戰斗接著戰斗;后邊跟上的部隊開始從主戰場兩側不斷延伸迂回,試探鬼子的防線廣度。從天亮打到天黑,終于在池河南線的藕塘和北面的老金山北邊達成了迂回。整條戰線上都開始打起了夜戰。
槍聲總是零零落落的,并不激烈,因為戰場分布得很廣;鬼子死戰不退但人手不足而且不清楚的實力,只好逐步收縮。迂回部隊和鬼子就在廣闊的戰場中打著追逐戰,逐步把鬼子往中路趕,偶然有一些無法退回去的鬼子扎在某個險要之處死守就會讓付出很大的犧牲才能通過。
聽著南北兩面的槍聲逐步向中間靠攏,覃連方卻是心急如焚:太慢了
一直很看輕鬼子,特別是得知全軍最弱的一三五師竟在張八山取得驚人戰績后覃連方甚至整個一三一師的官兵們都沒想到真的和鬼子打對攻戰會是如此的艱難如果天亮后會怎樣呢?覃連方心里一直在暗暗發抖:現在他的四個團全部鋪開去了,按照他們的通訊水平是無法互相呼應的,如果不能順利拿下敵人被敵人分隔在各處,一旦敵人來了援兵甚至會被里應外合打得分崩離析還有,如果當面的鬼子不是那么保守一直死守陣地而是主動出擊迎擊他的迂回部隊的話,甚至能夠把他一三一師分成多路的部隊給分別擊潰
敵人雖然只有一個大隊,但是裝備和戰術素養明顯比自己的部隊強得太多了,雖然兵力大約在五比一,但這樣打下去根本沒有勝算覃連方甚至已經暗暗后悔了:早知如此根本不應該強攻啊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只能硬來了,也只能寄希望于鬼子一直這么保守了
鬼子確實在桂軍氣勢洶洶的進攻面前打得很保守,也因此吃了很大的虧:他們沒有遠程炮火,奉命堅守的部隊經常會被堵在一處陣地上圍攻,被桂軍的大炮和炸藥包給殲滅;他們只是一直按照一個占便宜的交還比例和在對耗,根本沒想過如果他們放棄陣地迎擊其中一路會怎樣
天就快亮了,但戰斗還在繼續,大反攻的第一場硬碰硬的戰斗就讓吃盡了苦頭,但這僅僅是南線大戰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