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笫間落紅觸目。
宋陽的目光溫暖,輕輕哼著前世里的調子,整理好被褥,又重新換過了床單。
不久之后小九回來,這小丫頭成天都是一副美滋滋的神情,也不知道哪來那么多開心事,張羅著給宋陽燒水洗澡,和昨天一樣,先伺候著主人沐浴,又跑去暖寢。
可是暖寢回來,小九沒像上次那樣趕快就推著宋陽去睡覺,在她小臉上多出了一份古怪笑意:“公子,你把床單換了?”
宋陽亂編理由:“我有個毛病,每天都要換洗一次床單。”
小九點了點頭,把捏成拈花手勢的右手探到宋陽眼前:“那這根頭發……真長呵。”拇指與食指之間,輕輕拈著一根頭發,小九的手好看,擺出的這個手勢自有迷人之處。
漢人蓄發,男女都是長發,但披散開來的話,長短還是有很大區別,女子大都發長及腰,而男子頭發不過披肩,宋陽也不例外。
小九手中的那根,比著宋陽的頭發可要長得多了。
宋陽撇了下嘴角:“很奇怪么,那是你的頭發。”
只是隨口敷衍,不料小九卻‘啊’了一聲,吸溜著涼氣笑道:“我家公子心眼通天,果然不能騙不能詐。”她手里的頭發,是剛剛從自己頭上拔下來的……宋陽又好氣又好笑:“這算啥?套我的話?”
小九吐了下舌頭:“我這不是好奇嘛…不打聽清楚了心里癢癢。”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中的頭發小心團成一團,扔到油燈里燒掉了。
宋陽見她舉止奇怪,納悶問:“把頭發燒了?這又是什么儀式?”
小九不笑了:“南理深山里的生苗、黑瑤,許多人都會巫蠱、降頭那些奇怪本領,我聽說他們打算害誰,就會先偷對方的頭發,做施法的引子,可得小心些…公子放心,我打掃房間之后,找到的頭發不管是你的我的還是…還是別人的,統統都會燒掉。”
宋陽搖頭笑道:“跟鬼故事似的,再說我也沒那么多仇人。”
小九卻煞有介事:“總之小心些沒壞處,反正這些小事公子就不用操心了,我都會照顧周全。”
兩人正閑聊著,忽然房門打開,呼啦啦地進來好幾個人,二傻為首,后面跟著蕭琪和曲氏夫婦。二傻進門就喊:“宋陽,來打天九,三缺一!”一邊說著,把手中的骨牌盒子搖晃得嘩嘩亂響。
宋陽愣了下:“你們不是四個人么,哪來的三缺一。”
二傻搖頭:“我不會打,所以三缺一。”
宋陽失聲笑道:“光看你這張羅勁,還真瞧不出你不會打。”小九喜歡熱鬧,見朋友上門打牌異常開心,立刻張羅著鋪桌子擺座位,大伙都是窮苦出身,也不讓她一個人忙活,全都幫忙動手,屋子里一下子熱鬧起來,可就在這個時候,門外遽然傳來一聲雷霆般的怒喝:“宋陽,受死!”
話音落處,轟的一聲,房門所在的一面墻盡數崩塌,身背一只長形包裹的陳返急撲而入。
二傻首當其沖,張大嘴巴剛說出一個‘你’字,就被陳返一掌印在胸膛。
陳返有備而來,不僅背了兵器,事先也服用了催力的藥劑,兩個時辰內是大圓滿境界,二傻如何受得住他的一掌,口中鮮血狂噴,連慘嚎的機會都沒有便摔飛開去。而陳返攻襲不停身形一晃再晃,屋中人除了宋陽之外,盡數遭受重擊倒地。
最后一個是小九,和其他人一樣,口溢鮮血、向后摔了出去,重重撞倒了一排屏風,可她還是拼出所有力量,在失去意識前對著宋陽尖聲嘶喊:“刀,逃!”
刀在寢室,逃命的方向也在寢室。
陳返出手不過短短一個呼吸間,宋陽就只來得及喊出四個字:“先別傷人……”
所有人都已經‘傷’了。
橫禍來得莫名其妙,可對方擺明是來殺人的,宋陽再沒廢話轉身逃向寢室。
“走得掉么?”陳返怪笑著急追而來。
宋陽全力催動身法,沖入寢室后抄起初羽寶刀,跟著一頭扎出了窗外……對手是大宗師,即便寶刀在手,宋陽依舊毫無勝算。
逃命也一樣,他絕對逃不遠。
但宋陽不需要逃得太遠,他還有最后一個機會:馬車,裝了十一道機括,能在瞬間暴散千百冷月的馬車。
他趕車進城,中選后這輛車也隨他一起來到驛館。
只要奔逃數十丈,穿過驛館的大院沖到馬廄旁……可甲頂宗師的速度,遠比想象中來得更可怕,宋陽撞碎窗欞躍身半空,陳返如影隨形也沖出窗外。
就在陳返越過窗子瞬間,月色映照下,在他周身突兀氤氳起一層幽藍光芒,與此同時陳返的臉色也微微一變,凄厲而笑:“好毒!”
陳返中毒。
毒在窗框上,于宋陽先行穿越窗欞的剎那布下的。
但劇毒未能阻擋大宗師片刻,宋陽尚未落地,陳返便已沖到身后,再沒別的辦法,宋陽咆哮,刀光炸碎夜色,化作一道長虹翻卷而起,直劈強敵。
冷笑聲刺耳,陳返神色陰冷而不屑,彈指間一道白色光芒激射而去。二傻手中的那副骨牌,不知何時已經被陳返拿在了手中,此刻彈出的,正是其中的一枚骰子。
‘啪’地一聲脆響,骰子爆碎成齏粉,而它射中的的位置,正是刀柄與刀身的連接處……骰子上力量并不大,但擊打的所在卻恰到好處。
仿佛打蛇七寸,骰子正中‘初羽’藥害,刀身發出嗡嗡怪響,宋陽灌注其間的霸道力量,瞬間被骰子引發的長刀自震傾瀉一空。
宋陽雙腳落地,陳發已經攔阻在他面前,馬廄不遠卻不吝于天涯。宋陽縱聲大吼,身法賁烈、內勁賁臨、刀勢更加賁烈,事到如今就只剩下拼命。
轉眼之間,驛館院落中隆隆轟鳴,每一刀斬出都會引蕩風雷,每一步踏出都會炸碎青石。
每一斬都孤注一擲。
朋友倒斃屋中、馬車機括咫尺天涯、囊中劇毒對大宗師無效,宋陽就只剩下手中的戰刀!已經陷入必死境地,宋**本不覺得自己還能逃生,但手中還有刀,他只求拼命,哪怕只掃中對方一下也好。
此刻心中,性命、天地、世界都已不再,唯獨手中戰刀依舊的熊熊殺意,卻也正迎合了龍雀的本意:唯我,霸道。
暴風驟雨般的強攻,宋陽雙眼赤紅,勢若瘋魔。
宋陽情緒暴躁,氣勢狂猛,但心中卻什么都沒想。連生死都已置之度外,還有什么可想的?茫茫天地孑然一身,只剩一把……殺人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