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樓的話鋒轉了,劉修反倒顯得有些措手不及,剛才的張狂變成了局促,他歪著頭想了想,又看向提脫道:“就算那些事大人不知道,可是提脫帶著槐縱去寧城的事,大人應該知道吧?”
難樓臉一沉:“提脫,你知道槐縱要去鳴雞山嗎?”
提脫當時就傻了,心里把難樓罵得狗血噴頭,臉上卻不敢露出絲毫,他知道難樓被劉修嚇住了,他不知道為什么事情突然會變成這樣,但是他知道鹿安侯肯定是跑不掉,而他如果應對不當,只怕難樓也會把他推出去當替死鬼。
“大人,我怎么知道他會去鳴雞山,他只是說要去寧城看看而已,這我都和大人說了。”
難樓滿意的點點頭,一臉歉意的說道:“大人,槐縱要去寧城看看,我的確是知道的。你也知道,我們烏桓人和鮮卑人幾百年前是一家,他說要去寧城開開眼界,買點你們漢人的精美物件,為婚禮做準備,我一時心軟,也就應了,可不知道他是去打探什么軍情的,更不知道他要去鳴雞山。要是知道他這么胡作非為,我怎么也不可能答應他啊。”
劉修心中暗笑,心道老家伙果然是烏桓人中少有的智者,這一番軟中帶硬的話說得多有水平啊,認了去寧城的事,卻推說槐縱是去置辦婚禮物品的,鳴雞山的事一推二作五,然后再說烏桓人和鮮卑人原本是一家,你嚇唬我啊,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都是東胡?老子還寫了本東胡志呢,對你們的情況知道得不比你們少,要不然也不敢在你面前張狂啊。
你再圓滑,也沒有透徹的明白什么叫“知已知彼,百戰不殆”,那可是我們老祖宗傳下來的精髓,你一個胡人是不會明白的,雖然你在胡人里面也算是有見識的。
“是這樣啊?”劉修沉吟了片刻,雖然還有些將信將疑,但再開口時氣勢溫和了不少。“既然如此,那就請大人派人使者去校尉府解釋一下吧,那個鹿安侯,還請大人負責將他送到校尉府發落。”
“這是自然,如果真是他不知死活,那我們大人肯定會把他綁送到校尉府,不過,如果他是受人脅迫,還請大人看在我們大人的面子上,饒他一條生路。”遄結謙和的笑道:“鹿安侯的豪帥可是我們大人的從子鹿破風。”
“那個到時候再說吧。”劉修緩和了口氣,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師兄是儒生,寬以待人,不會刁難他的,他對你們烏桓人可好得很,還準備在寧城開個學堂,招收你們烏桓人的子弟入學讀經呢。”
“有這事?”樓麓眼睛一亮,不等難樓開口就搶先問道。
“這我還能騙你?”劉修一笑,看了樓麓兩眼,贊了一聲:“好一年少年郎,你要是穿上我漢家衣冠,誰又能認出你是烏桓人,將來到天子身邊做個郎官也是綽綽有余啊。”
“真的嗎?”樓麓兩眼放光的問道。對于大漢天子,他們覺得太遠了,對于到洛陽做郎官,他從來只敢在夢里想想,倒不是覺得郎官有多威風,而是想看看洛陽。烏桓人中有去過洛陽的,他們回來之后,每次提起洛陽,那口氣就像是看到了神仙住的天宮一樣贊不絕口,那種癡迷的神情給樓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當然。”劉修指著門口的趙云說道:“你要是不信,就問問他,他是冀州常山人,這次得到消息,特地趕來入學的。”
難樓瞟了一眼俊朗的趙云,心中一動,慢步走到趙云面前,先贊了一聲:“好個漢家兒郎,不知是常山誰家子啊?”
趙云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回大人,云乃常山真定趙家的人。”
難樓一聽,點了點頭,趙云的口音的確是常山口音,他對常山趙家也略有所聞,知道是個家世很久的將門,看來劉修說冀州有援兵到寧城的事情并不全是虛言恫嚇。
“阿哥真威風!”樓麓看著趙云,羨慕的說道,忍不住想伸手去摸趙云的衣甲和大氅,手剛伸到一半,卻又不好意思的縮了回來。
“子龍可不僅是長得漂亮。”劉修轉了過來,有意無意的說道:“子龍家傳的武技非同小可,不是我說這狂話,別看你們烏桓人號稱上馬能戰,是天生的戰士,恐怕你們烏桓人里面真找不出能和他對陣的人。不管是騎射還是長兵,他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現在是寧城的教頭呢。”
樓麓不信,要和趙云較量一下,劉修正中下懷,吩咐趙云小心一點,不要傷了樓麓。趙云會意,就在廳前上馬,表演了騎射和戟法之后,又和樓麓比試了一番,輕松的擊敗了樓麓,又接二連三的將提脫等人挑落馬下,將一干烏桓人打得心服口服。
樓麓徹底被趙云迷住了,拉著難樓的手臂央求要去寧城入學。難樓心知肚明,劉修玩這一出絕對不是臨時起意,他這是要取質,只不過嘴上說得漂亮,說成什么入學讀經。難樓舍不得,可是想想眼前的局面似乎又由不得他拒絕,剛才劉修信了他的解釋,沒有深究,那不是劉修真相信他,只是做出一些讓步罷了,如果他不同意,劉修下山之后,誰知道會不會聯絡了丘力居之后給他玩什么陰招。
權衡利弊之后,難樓同意了樓麓的要求。烏桓人不像漢人那樣傳承,他是烏桓大人,樓麓未必就能做烏桓大人,這要看他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讓他和漢人走得近一點,跟著盧敏讀經,向這個趙云學武,對他以后的成長顯然有非常大的好處。他相信只要劉虞還在幽州,想必不會做出殺質這樣的笨事來。
難樓設宴款待劉修一行,然后當場表態,要讓樓麓跟著劉修去寧城,同樣給他配備了二十名精銳的武士做親衛隨行侍候。劉修拍著胸脯表示,一定像對待弟弟劉備一樣對待樓麓,不會歧視他,并且當場讓趙云允諾教樓麓武技,把樓麓高興得雀躍不已。
難樓好人做到底,為了表示對趙云傳藝的感謝,送了趙云一匹雪白的駿馬,這才盡歡而散。
離開了白山,劉修派人送信去寧城,隨即馬不停蹄的趕往遼西。一路上,樓麓像只哈巴狗一樣圍著趙云轉個不停,師傅長師傅短的叫得歡,連劉備和張飛見了都有些嫉妒。張鳴看在眼里,暗自佩服,他有些不解的對劉修說道:“你怎么知道難樓吃硬不吃軟?”
劉修瞟了他一眼,神秘的一笑:“我對他的了解,遠遠超過他對我的了解。”他頓了頓,又說道:“我詳細問過李定來說合的經過,知道這老家伙心里在想什么。再說了,他是烏桓大人中實力最強的一個,可以說上谷烏桓的實力堪與所有其他諸郡烏桓的總實力匹敵,可是他卻是最安份的一個,為什么?因為他從我大漢得到的好處最多,同時也最清楚一旦與我大漢撕破臉會帶來什么后果。當然了,這里面也有校尉大人的赫赫威名帶來的壓力,他可是殺了無數羌人的狠人。”
張鳴若有所思,想了片刻笑道是:“只看到你張揚,卻不知道你下了這么多功夫,對烏桓人的了解這么深。怪不得夏育要不擇手段的將你們師兄弟招進校尉府的,他看中你師兄的也許是名聲,看中你的卻是狡猾。”
“我狡猾嗎?”劉修一本正經的反問道:“我是個實誠人。”
張鳴忍俊不禁的笑了一聲,連連搖頭:“這次你是利用了趙子龍,下次準備利用誰啊?”
“當然是你了。”劉修壓低了聲音笑道:“難樓雖然實力最強,卻比較好嚇,丘力居的實力雖然差一些,野心卻是最大的。我既然把你請來了,當然要把最艱巨的任務交給你。”他看著張鳴的眼睛,“我聽說丘力居最相信的人,是個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