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卿,朕今天有些累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小皇帝說道。
自今年起,自己一說《孝經》,皇上就喊累,不是第一回了。只好告退,馮元心里嘆息一聲,不知道皇上做得對不對,可是太后是做得有些過份了。
皇帝越長越大,矛盾也開始激化起來。
不能說皇帝不孝,今年二十多歲,太后居然一點權利沒有分配給皇帝。就是武則天未登帝位前,還分了一些權利給她三子李顯。后來登了皇帝,才將所有權利收回去的。
如今皇帝與當年的李旦有什么區別?頂多太后沒有派太監過來,用皮鞭子抽打后宮諸女。
他又不知道怎么勸說,每一次看到皇上聽《孝經》的煩惱,自己心中只好苦笑。
馮元離開,小皇帝沖他的心腹大太監閻文應招了招手,道:“外面有什么好消息?”
很可憐,政務他插手不了,鮒外界的情況不了解,只好從一些身邊的太監嘴中得知。
“陛下,臣聽聞鄭州鄭家子今年要參加科考。”
“科考?”
“解試考,朝廷并沒有停。
“朕都忘了,他還是布衣呢。”
“不過馬上就不是布衣了。
小皇帝樂了。他能接觸到的大臣,那一個都比他歲數大得多,不是沒有年輕的,有的臣子也僅只有二十幾歲,比如歐陽修、文彥博、富弼等人,可這些人現在還沒有達到有資格見到他的地位。就是這些青年臣子,也多比他歲數大,即使相仿,同樣一本正經,讓他不得不正襟危坐應對。
對鄭朗小皇帝念念不忘原因是鄭朗的話讓他歡喜,年齡同樣是一個重要的因素。
“唉,去年朕還欠了他一份情。”八叔家的三堂哥這事兒做得實在不怎么的,眼睛珠子轉了轉道:“這樣吧,他愛字,你從秘閣里挑一幅顏魯公的副本……”
想了想不大妥當,轉了口說道:“給他,不過朕來寫一封信函,讓東府隨公文轉達鄭州,再拿一盒高麗參來。““喏。”閻文應下去。
小皇帝坐下來寫信,不能說是送給鄭朗的禮物,用了很婉轉的語氣寫的,朕聽到你參加科舉,很高興,希望你早曰高中,為朝廷效力。我送你一幅顏魯公的字,以示獎勵。不過這是獎勵品,非是讓你放棄學業專心練字的。
你上次對朕也說過,字是娛樂之道,你也不能因字道耽擱了正業。還有皇后聽聞你讀書很辛苦,特賜你一盒高麗參,補勞身體。
讓太監送到中書省。
幾位宰相看了看,其實心中都有數,去年發生的事,老百姓不知道,可怎么能瞞過他們的耳目。這又是皇上做一些補償了。并沒有反對,挾著公文,當作一道便旨就送往鄭州了。
太監送增了這兩樣物事,閻應文卻有些擔心,問:“陛下,太后會不會反對?”
“朕僅送兩樣小東西,母后為什么要反對!”小皇帝不悅的說。”臣擔心太后會發火……”
“朕又不是小孩子,母后怎么能隨便動火!”
“喏!”閻應文不敢作聲了。
但這句話又讓趙禎生起悶氣起來,然后眼睛盯著前面的宮殿,忽然靈機一動,此時他限前燃起了一團熊熊大火……好大的火。
可想到又要花費許多錢,又遲疑起來……老太太最頭痛的事來了!
對鄭朗小皇帝是內疚,某些時候他心里面潛意識,已經將鄭朗真正當威了以后的棟梁之材。怎么著,讓自家那個荒誕不經的三堂兄派了幾個惡奴揍了一頓,真的很不值。
與趙元儼考慮的角度不同,看待問題的姓質不同。趙元儼認為只是一個略有些才氣的小屁孩子,而小皇帝則認為鄭朗將來會是宋朝的重要大臣,甚至有可能是重要的宰輔級別,兩人處理手段必然也會不同。
僅送一幅字與一盒參又算什么呢?
不但他這樣想,幾個宰輔也覺得鄭郎受了委屈,所以沒有一個人反對。
然而這兩樣東西雖小,到了下面意味是兩樣的。是便旨,高知州代宣一下即可,可高知州有些暈頭,什么皇后賞參,難道鄭家想吃參都吃不起?還沒有參加科舉呢,就賞來人參補身體。
看著這盒參,高知州與鄭州的幾個官員都倒吸一口冷氣。
嚨嚨的,敢情都威了響尾蛇。
這份圣寵……好隆,隆得幾個官員眼都有些紅紅的。
圣意如此,都知道怎么安排了。真的很好安排,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雖然制訂的政策看似很好,但科考時舞弊現象從來就沒有中斷過。比如換卷子,哥們你才氣好,試卷做得又快又好,咱有錢,等你做好了,交給我,我將空白卷子給你重做。易號,那是血本了,花大錢,讓貧困有才學的學子將自己的號與對方調換。甚至有人有本事,卷子外出,讓外面的高人做好再送進來。謄錄滅裂,與謄抄卷子的小吏勾結,刻意使謄卷裂開,露出里面真卷的字跡,讓主考官辨認。或者老儒賣文,就在考場乘考官不注意賣,于是能出現幾十張試卷都雷同的現象。還有過份的,換入,甲名乙考,讓有才氣的學子偽身代筆。
弄到最后朝廷也沒有辦法,只好出賞錢,讓其他學子舉報懷挾、傳題、傳稿、全身代名入試等舞弊現象,一旦證實,重重有獎。讓學子們相互監督去。可還是不能杜絕。
總之,每一年的科考都會發生種種古古怪怪的舞弊事情。
其實不用多,一個謄抄試卷的小吏,一個判官,再加上一個知州默認,都不用明說的,相互交一個眼色,也就懂了。那么鄭朗的后門會暢通無阻。
鄭朗哪里知道這幕后發生的故事,知道了準得讓這幾個官員活活氣死。考中就是考中,考不中就是考不中,若是傳出去,惹起非議,自己都沾了身搔氣。
又是角度不同,想法也不同。
你大少爺想的僅是考中,我們不行啊,不但要保證你考中,還要保證你最少是前五名,不做這些“預防”措施怎么辦?
悶熱的天氣終于漸漸消停下來,八月解試就要來臨,也要考三天的,今年參加的人多,鄭州城的所有客棧房間搶之一空,有的學子不得不高價暫時租進民房。但鄭朗倒不急,店鋪里有房間,終不大方便,可城中好哥們兒多。
幾個好哥們都紛紛邀請鄭朗入住,聽了宋伯說了一句后,差一點爭得打起架來。最后抽簽決定的,讓曾四郎抽到了。
曾四哥高興的跳起來,其他幾人不服氣,強行拉著他,要他請客。
在這一刻宋伯忽然轉變了以前對他們的印象,雖然學業差了一些,對自家小主那是真熱心,有可取之處。
先別請客,回家后,騰出兩間房屋,將鄭朗住的地方安排下去。曾家人自然無異議了,相反很高興。哥七個這才拽著曾四郎,到一家酒樓里吃飯去。
所以鄭朗很從容,僅這一點就占據了優勢。客棧可以提前預訂,然而不用想,那么多舉子擠來,客棧環境會非常糟糕。
也到了出發的時候。
鄭家在收拾行李,江杏兒一邊收拾一邊唱著歌,就象一只快樂的百靈鳥兒。
“你莫高興,萬一我落榜了怎么辦?”鄭朗打趣地說道。
“鄭郎,不能亂說,”江杏兒嚇得花容失色,這個兆頭很不好,跑上來用小手捂著鄭朗的嘴巴,然后又道:“大功告成,親個嘴兒。”
趴在鄭朗的嘴巴上,伸出小舌頭。
親吻一下,又沒有什么的,也是現在鄭朗與兩個小美妹最親昵的動作了。
吻了吻,一種清甜的少女氣息從舌尖傳來。江杏兒軟軟的伏在鄭朗懷中,緊緊的抱著他。
“別要誘惑我,現在不能分心。”
“呵呵呵啊,”江杏兒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跑開。
遠處四兒遲疑的走過來,有些迷糊,不知道說什么,做什么,只知道心里面很想……“你過來。”
四兒也飛快地跑過來,也學著江杏兒,吻了一下,然后舉起小拳頭,道:“大郎一定大功告成的。”
收拾了行李,宋伯準備馬車。
正是這輛馬車,以及一匹馬,讓高知州放下身架,來到鄭家拜訪的。給崔有節的補償,那是老太太順帶的。反正蔡州知州的位置正好挪出來,崔有節不是能吏,也能湊合。那是隱形的,一般人看不到。
跟著又找了一個借口,說鄭家子用的牛車太寒酸,于是賜了一匹馬與一車馬車,也不是什么真正的駿馬,但正好是一匹四齡馬,正使用的時候。馬車也不是很豪華,但很堅實。對這其中的分寸拿捏,小皇帝現在還遠遠趕不上老太太。
這匹馬送得正是時候,大黑也老了,漸漸跑不動了。
可是宋伯對大黑有很深的感情,于是每天添加一些精飼料喂養大黑,此時,小青馬正調皮搗蛋地與大黑搶食吃。大約意識到它的來歷不凡,大黑無奈的退到一旁,“哞哞”的發出抗議聲。
“好吃鬼!”宋伯在青馬身上敲打了一下,牽了出來,套上馬車。
江杏兒與四兒將行李搬上了馬車,在幾位娘娘的千叮嚀萬囑咐下,鄭朗登上了馬車,向鄭州城出發。
遠處高梁正黃,正是收獲時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