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諸位,這是水利圖,”鄭朗說道。
李肅之開發荊湖南路,培養了一些人才,不過鄭朗自秋后起,規模略略擴大,缺少相關懂水利的官吏,刻意請求朝廷從兩廣調幾名官員來荊湖南路。未敢抽多,兩廣那邊也需要這些官員。
幾名官員匆匆忙忙來到云溪寨等鄭朗指示。
云溪寨在邵州西北,進入真正梅山邊緣,也就是此次開發四個不規則區域的第三第四區域的交界處,此處地形險要,作為道路的十字會點。前線的前線。
與這十幾官員一番交談后,派兵士將他們送到平安區域,有七八十里的地,皆屬于梅山蠻邊緣地帶,不派兵士保護不行的。
就接到辰州的稟報,下溪蠻有變。
辰州在湖南的西邊,可行政上卻劃成了荊湖北路。因為鄭朗身為荊湖南路經略安撫招討使,有過問荊湖北路的權利,略有些尷尬,因此管理很是不便。再加上計劃的制訂,暫時未進入梅山蠻的西側,對辰州的事務,鄭朗未怎么過問。
辰州西北北江地區,也就是縱橫湖南、重慶與貴州的西溪地區,在梅山蠻的西南,兩者有著若有若無的聯系,但不算梅山蠻,其地有一大姓彭氏,世有溪州,州分上中下三溪,又有二十個羈縻州,皆置刺史。形式頗類似西邊讓朝廷更尷尬的田氏,以田氏作為一州之名!
其中下溪州刺史兼都誓主,其余十九州皆隸屬之,謂之誓下。州將承襲,群酋合議,選其子孫,或弟侄親黨而立,然后具州名移往辰州作為保證,鈐轄司賜敕告、印符,受命者隔著西溪望江北拜謝。實際是走一個過場。俺們經朝廷允許了,這個首領不僅是俺們自己選的,也是朝廷承認的。但是朝廷不承認,又拿他們有什么辦法?
天禧年間。彭氏想要謀亂,為宋軍所敗,并將下溪州刺史彭文勇孫子彭仕漢俘去為人質。彭仕漢呆在西京,言父老兄亡,請歸本道,順州蠻田彥安又從中周旋,于是下溪蠻與朝廷在明灘歃血為盟。彭仕漢釋放回去。這時候彭文勇兒子彭儒猛為新的下溪州刺史,可能彭仕漢想爭權,儒猛忠宋,他就反宋,可能想一雪被俘恥辱,彭仕漢回去后,聚集族人,想要繼續反抗宋朝。
朝廷大怒。準備增兵,強行鎮壓下溪蠻,彭儒猛一看不妙。一旦朝廷大宋到來,可不會分什么青紅皂白的,不用你們動手,俺們內部矛盾自己解決,派兒子彭仕端將堂兄反叛鎮壓。
對這個朝廷當然高興了,大肆封賞。彭儒猛死后,彭仕端繼續下溪蠻刺史,皆是比較忠于宋朝的,彭仕端死,其弟彭仕羲繼之。朝廷待其也厚,一度曾封彭仕羲為遷檢校尚書右仆射,右仆射大家皆懂的,相職!
彭仕羲有一個很不聽話的兒子,忠順州知州彭師寶,朝廷一怒之下。以罪絕其奉貢。這可是很要命的,為什么趙禎讓李日尊進貢,是對其可憐。因為進貢對這些蠻人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來貢奉了,送一些破布老馬,往往能回賜幾千幾萬緡錢的賞賜。宋朝如此,明朝也是如此。
彭師寶急了,俺們窮啊,還指望著進貢從朝廷哪里撈來好處呢,不服,朝廷是冤枉了我,不停地上訴喊冤,又請朝廷讓他知上溪州,打壓好幾年,看到他確實變乖巧了,皇祐二年,始從其請,朝貢如故。后來彭師寶娶了一個漂亮的后妻,彭仕羲一看長得不錯,強行將這個兒媳婦搶了過去。
彭師寶大怒,派其子前去辰州,承諾舉族遷辰州州城,以族人進駐朝廷勢力范圍做人質,表示忠心,又告其父之惡。說彭仕羲曾殺誓下(下屬十九州)十三州將,奪其符印,并有其地,貢奉所得的朝廷賞賜悉專之,自號如意大王,補置官屬,將要謀亂。
辰州知州宋守信與通判賈師熊,還有荊湖北路轉運使李肅之商議后,決定出數千兵,以師寶為鄉導,深入討伐。
這一決策有三個基礎,第一是鄭朗的政策,歸順者好生相待,反叛者嚴懲不怠,溪州地區雖不屬于梅山蠻,也要治理。
第二是溪州蠻一向表現很怯弱,不容易讓人重視。
第三也不可能什么事都要過問鄭朗,況且現在鄭朗心情不大好,事務又多,辰州又不屬于荊湖南路的管轄范圍。因此先行出兵,然后這條稟報例行公事似的,遞到鄭朗手中。
鄭朗看完后,拍著腦袋,怎么自己將這件事給忘記了。
然后命人喊來種諤,對他說道:“陪我去一趟辰州。”
“喏,”種諤答道。
兩家頗有淵源,老種夫人也時常與崔嫻來往。
幾個月來發生許多大事,最矚目的便是圍繞著趙念奴發生的一系列故事,包括鄭朗的激怒。還有鄭家的選婿,有數家兒郎進入崔嫻的法眼,其中就有種家的老幺種誼,僅比鄭蘋大一歲。不過外人看來,種家的希望很緲茫,雖種家不錯,與鄭家相比,門第仍然不配,又是武將,武將在宋朝地位低下,雖崔嫻考慮過,最后成功性的機會幾乎等于沒有。
但種家為難了,種家也正準備替種誼尋找一門親事,鄭家這一挑,怎么辦?寫信給種諤,種諤回信道,這種事我怎好問出口,不過難道你們等一年半載的不行?
當然鄭朗不知道。
不過種諤自己也認為不大可能。
兩人來到辰州。
雙方已經開戰,彭仕羲殺州將,這個州將也是蠻人,與朝廷無關,兼并諸州,壯大自己實力,是有了一些不詭的心,但說他謀反,也過份了。不過這一逼,反而真地將他逼反。
鄭朗前來就是專門處理這對父子倆的事。
彭仕羲想先發制人,先行率軍攻打辰州,不果,后來宋軍到達,節節敗退,到達明溪(湖南沅陵境西北)。宋軍攻破下溪州,俘獲了他的妻子兒女,正準備渡過北江。
鄭朗對宋守信說道:“為何如此孟浪?”
宋守信不解地問:“難道下官做錯了?”
“難道你還是做對了,本官是怎么做的。先撫后戰,你們有沒有撫過,問過?”
別看現在宋軍節節勝利,若鄭朗不出手,一旦渡過北江,彭仕羲利用大山躲藏起來,然后發起銅柱會戰(荊楚與溪蠻戰爭。雙方損失慘重,于是在古丈縣會溪坪樹立高丈二,重五千斤的銅柱,盟言自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以銅柱為界),宋軍大敗,兵士死之十六七。于是下溪蠻與梅山蠻聯手,使得這一地區惡化糜爛。朝廷勸降不果,派雷簡夫強行出兵,經過血戰。使彭仕羲黔驢技窮,率七百蠻人飲血為盟,重新歸順朝廷。
肯定能擊敗彭仕羲的,代價太高了,遠不是宋守信所想的那么簡單。
宋守信不能答。
鄭朗也未多說,彭仕羲有野心不可否認的,彭師寶對朝廷卻看似很忠心,與父親激戰,戰死。將彭師寶喊來,三十歲左右。繼續叫屈。鄭朗只好安撫勸說,語良久,最后說得彭師寶很開心。鄭朗這才來到北江岸邊。
帶著種諤和彭師寶,讓兩個兵士蕩著小舟,上了船,來到江中心。向對岸喊道:“我是鄭行知,讓你們首領出來相見。”
然后在江中心下錨。
一會兒,彭仕羲出來,暫時沒有管到辰州,不認識,鄭朗問道:“你是彭仕羲?”
彭仕羲點頭,鄭朗又說道:“坐舟過來,某與你談一談。”
彭仕羲聽過許多鄭朗的傳說,害怕之下,遲疑不敢行。
“你敢謀反,難道還害怕我一個文官,若是如此膽量,還有什么資格謀反?”
彭仕羲讓他一激,同樣帶著三名蠻人,坐著竹筏子,駛到江中心。
一舟一筏靠擾。
兩邊的所有軍士皆是擔心不止。
鄭朗倒是很從容,什么大風大浪沒有見過,一個小小的彭仕羲罷了,道:“彭仆射,筏上不穩,我舟略大,到我舟上來說話。”
既然鄭朗稱呼他仆射,彭仕羲心中有數了,上了舟。
鄭朗指著西方,說道:“離這里不到十里地,便是昔日你們溪蠻與荊楚盟誓銅柱所在。”
“是。”
“荊楚可如我朝?”
“不如。”
“不是不如,不如遠矣,荊楚擁兵僅數萬,我朝擁兵是百萬。昔日你們溪蠻逼得荊楚不得不簽下互不侵犯的盟約,但能不能逼得我朝與你們溪蠻簽訂同樣的盟約?”
“鄭相公,我不想謀反哪,可為什么朝廷要聽這個孽子……”彭仕羲站起來想要揍兒子。
種諤一把將他們隔開。
鄭朗說道:“你坐下,不要激動。打兒子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你謀反更是解決不了問題。我問你,既然你不想謀反,為何殺州將,并諸州?”
“那是他們不聽調令。”
“看來你是不將朝廷放在眼中了。”
“我沒有。”
“當初溪蠻與朝廷盟約,二十州以下溪州掌管,州將乃諸酋推選出來,朝廷認可才為州將的,但朝廷可曾答應過讓下溪州兼并二十州?”
“二十州是屬于下溪州掌管的。”
“掌管與兼并沒有區別?你們溪蠻也屬于朝廷統管,朝廷有沒有派官員前去治理,剝奪溪蠻權利?還有,你也算是朝廷官員,應守朝廷禮法,為何要奪兒媳婦為妾,這是朝廷官員能做的事?”
“或者你打定主意,能勝就進,不能勝就往深山里退,好,讓你看一看,你往哪里退,”鄭朗從旁邊掏出一張大號地圖,將它展開。
上面畫著溪蠻所有的山與水,還有一些要開發的水利。對溪蠻所在地,鄭朗十分重視的,上面就是施州與夔州,西邊就是田氏。治理好,就是一塊很好的樣板。治理不好,以后整頓夔峽地區會更加困難。于是派了許多人暗中查看溪蠻地形。
但這一切,宋守信不知道,李肅之也不知道。
彭仕羲一看慫了。
鄭朗又說道:“你自以為大山能幫助你,如果今天某給你機會不抓住,不用多,我只派一將,五千兵,足以將你所有部下全部殲滅。”
沒有那么容易的,但看到這份如此詳細的地圖,彭仕羲敢賭么?他嚅嚅道:“仍朝廷為什么不聽我的辨解,發兵來攻?”
“是有誤會,但我就在邵州,離這里有多遠,為什么不派一使者向我辨訴?”
“我,我……”
“再看看,你們父子自相殘殺,會不會讓天下人笑話?”
“來的時候,我與彭師寶商議過了,現在給你一個機會,重新盟誓,下溪州仍為二十州盟首,仍讓你擔任下溪州刺史,但彭師寶忠于朝廷可嘉,我會讓他擔任上溪州刺史,二十州各設州將,繼續屬于下溪州,不得各自侵犯兼并。同意,明溪盟誓,各自休兵。不同意,你就準備迎接朝廷的雷霆一擊!”
至少現在看起來,彭仕羲十分窮蹙,聽了后,伏于舟上說道:“我同意。”
“那就是了,盟誓后,本官歸還你印符,還有妻子,不過師寶的妻子是你的兒媳婦,還給他吧。”
“是。”
“那就這樣說了,明天準備祭禮,前往明灘盟約,還有,對你的部下也要說清楚,今年諸事太多,本官無心他顧,到明年時,本官便會派官吏前來指導你們修路,建設水利,發展農業,以后你們生活會越來越好,但要忠誠于朝廷,若有什么委屈,可以投訴,辰州不行,到荊南府,荊南府不行,去京城,再反反復復的,本官不會再給你們機會了。”
于是再于明灘盟誓。其實這條新盟約,已經削弱彭仁羲的權利,鄭朗仍然不放心,史上雷簡夫逼降后,彭仕羲依然時有盜邊,后來為兒子彭師彩所殺,彭師彩又為其兄彭師晏所殺,彭師晏重新歸順朝廷,這一地區的動蕩才結束。
鄭朗著手于上下明溪構建二堡,茶灘南岸下溪州筑黔安砦,原來下溪州中心地帶筑會溪城,派兵駐守,進行搖控。
這些措施事后效果很好,隨著第二年的開發,道路通達,數城砦遙控,對彭仕羲的節權,彭師寶在上溪州立足起的分化作用,彭仕羲終于收起他心中那份野心。
因為鄭朗持勇于江心洽談盟約,又稱為北江舟盟。
折騰了近二十天,才將溪蠻此次危機化解,辰光進入冬月,但鄭朗仍沒有聽到趙念奴的消息。
正準備從在建役中的會溪城離開,臨行前,轉了轉,反過來說鄭朗挾勇輕進,不好,正面說法鄭朗給予真誠相待,相信下溪蠻不會加害他,就呆在會溪城,下溪蠻的核心地區,對收攏下溪蠻的民心會起到極大幫助。
但真相是彭仕羲還沒有真正做好謀反的想法,未經銅柱戰役,前面節節敗退,底氣不足,心中害怕,這種背景下,絕對不敢打鄭朗任何主意的。鄭朗這一呆,確實讓這些蠻人大悅。
出了城,看著不遠處的青山碧水,天色臨近黃昏,這一帶風景真的很不錯,當然因為山多,想要生活很困難的,不過也不是一無是處,此處特產的毛尖茶卻是宋朝精品茶葉。
正準備回去,一個衣著襤褸的乞丐忽然從山林里沖過來。
此時鄭朗身邊僅帶著四名侍衛,雖是乞丐,也不敢大意,連忙將鄭朗護住。可鄭朗眼睛卻呆住了,忽然將護衛一推,大步迎上去,顫著聲音問道:“梁懷吉,你怎么來了。”
梁懷吉伏在地上號淘大哭。
鄭朗將他拉起來,急切地問:“殿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