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獸來到側峰盡頭的天峽之巔,只見一片高宏遼闊的懸空石橋由此而生,直通對面的天峽,將兩大片遙相呼應的天山山脈連接了起來,石橋兩側每隔三、四米處便豎起一座橋墩,每座橋墩上都燃燒著一盞鳴夜燈。
芮蠶姬看看玉里,吸了口氣,剛要踏上橋身,身后忽然傳來了嘚嘚嘚的急促馬蹄聲,在夜幕中分外嘹亮。
她和玉里吃驚地回頭看去,只見殷翔騎著他的高頭領旗馬,從漆黑的山林中向他二人一路奔來。
“芮姑娘,等等!”
殷翔遠遠喊道,玉里一見他來,仰天低嗥一聲,巨大的狐身在懸崖上轉來轉去,神情頗是懊惱,芮蠶姬忙向殷翔遠遠地打了個噤聲的手勢。
殷翔一見,從馬背上騰空飛到芮蠶姬面前,回頭一吹口哨,烈馬在夜色中猛地掉頭疾疾奔遠了。
芮蠶姬本以為他早就領著剩余的阮系兵馬離開了天山,一時吃驚得說不出話來,殷翔在月光下對她朗朗一笑:
“小蠶,我陪你去仙宮!”
芮蠶姬皺著眉頭,半晌不語,殷翔暗暗咽了口唾液,正緊張間,卻聽她問道:“阮督帥怎么樣了?”
殷翔忙道:“督帥沒事!已帶著將士們安全撤回了鎮上。小蠶,我知道你擔心我不是山海仙君的對手,可我更不能讓一個姑娘家只身涉險奪碑!你放心,我們兩人聯手,總好過一個。。。。”
玉里的大腦袋橫里插進兩人之間,低嗥一聲打斷了殷翔,殷翔一愣,只得改口道:
“我們。。。三個聯手,就算和仙君正面撞上了,至少還能給你多爭取些時間!”
芮蠶姬搖了搖頭,也不再推諉,轉身踏上了石橋的第一塊磚巖,玉里和殷翔尾隨著她,二人一獸步步小心地走到石橋中央。
群山間的霧色驟然大漲四起,轉眼吞沒了整座石橋,前方的路變得遙漫不可辨識。
芮蠶姬一手扶著石橋側邊的粗獷闌干,緩緩向前挪步,忽覺腳下一抖,有什么物事降落在了前方的橋梁上。
“停下。”她忙一揮手,低聲囑咐身后。
只見遮天蔽月的夜霧中,從橋身那頭緩緩踱來了一頭巨大的樹蜂龍,芮蠶姬頓時聽見身后的殷翔和玉里同時倒抽了一口氣。
樹蜂龍本是西域的惡獸,其項上長有三個龍頭,可噴火可吐水,且心胸狹隘,生性暴戾。
它展翅一躍,一只龍爪點上了石橋中央的一座高墩,巨大的龍身隱隱盤踞在煙霧繚繞的兩座天峽之間,六道血紅的龍目冷冷地瞅著橋身上正躬身前進的三個生靈,一言不發。
芮蠶姬舔了舔嘴唇,面向高空中的樹蜂龍抱揖鞠了一個大躬,畢恭畢敬地道:
“樹蜂爺爺,我是蠶兒,我回來了!”
樹蜂龍看看她,搖了搖頭,朝她伸出了一只巨大的龍爪。
殷翔和玉里面面相覷,卻見芮蠶姬垂著腦袋,小心翼翼地低聲道:
“我今日來得突然,沒有準備寶貝。。。樹蜂爺爺,您就網開一面,讓蠶兒過去好不好?”
樹蜂龍一聽沒有寶貝,三雙龍目同時一瞪,連連搖頭,巨大的龍身在石橋下方一拱,三人頓時歪倒在地,紛紛順著橋身向剛出發的天峽上哧溜滑去。
玉里坐在橋面上向下倒滑,一路在兩人前方嗷嗷叫個不停,殷翔慌忙提臂摟住芮蠶姬,玉里頓時不嗥了,面對著二人的大狐臉一片陰沉不悅,芮蠶姬邊滑邊回頭高聲喊道:
“樹蜂爺爺!我求求你了,就這一次,師父他日理萬機,不會發現的!我日后一定給您補送上三件仙家的至尊奇寶,好不好?”
樹蜂龍吼了一聲,繼續搖頭,眼看著二人一獸就要滑回原地了,憑空里忽見一只雪白的身影高高躍起,張口向巨龍臉上“啵”地吐出了一只碩大的斑花扇貝。
樹蜂龍詫異地看著大扇貝,三雙血紅的龍目瞪得溜圓,大扇貝在空中幽幽懸浮,啊嗚一聲張開兩爿貝殼,從中呼啦啦地飛出了一大片彩蟬鳥,樹蜂龍一見這些蟬鳥,六只鼻孔中頓時激動地呼哧呼哧直冒粗氣,掉頭就向鳥群追去。
斑花大扇貝旋天一轉,領著彩蟬鳥們疾疾飛入了青白相間的遠山群脈,樹蜂龍一路哼哧哼哧地跟著它們,巨大的龍身也迅速消失在遮山霧靄之中。
芮蠶姬和殷翔此刻已雙雙掉回了橋頭,一見樹蜂龍飛遠,彼此相視著舒了口氣。
玉里四足穩穩撐在橋梁中央,冷目看著二人。
殷翔坐在原地緩了緩神,道:
“小蠶,你這天山仙宮群,可真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芮蠶姬起身拉起他,反駁道:“這片仙宮群可不是我的!剛才的一切還只是開始呢,這座石橋是外界進入仙宮群的唯一通道,剛才那頭樹蜂龍其實并不壞的,它只是生性貪愛仙界的各種寶貝,我師父就是利用了它這個天性,才將它長年派守在此,因為若是真正的神仙,通過此橋時多少都能提供出一些仙家的寶物,就可證明自己是仙,而那些不能提供仙寶的人會被趕回原地,如果強硬闖關,還會被峰龍吞噬。”
殷翔拍拍身上的灰塵,驚道:“如此說來,剛才那枚扇貝真是幫了大忙!對了,仙獸是從哪里找來了這個寶物?”
芮蠶姬回頭看看玉里,大狐貍正盤著腿坐在石橋正中,百無聊賴地撓脖子等著他們,芮蠶姬盯著玉里憨憨的模樣,兀自笑道:
“這樹蜂龍原本是嚴格按照過橋的人頭來收取寶物的,今日它只收一物便放行了我們三人,已算是它認得我,網開一面了。也幸虧玉里湊巧將前日撿到的這只扇貝一直留在了身邊,不然今晚單是為了渡過此橋,我們就得大費一番周折!”
殷翔點點頭,二人沿著原路,帶著玉里匆匆穿過兩片仙境之間的宏偉天橋,抵達了天峽彼岸,來到了天山仙宮群的邊緣。
剛剛踏上對岸土地,便見一道銀藍色的巨大光圈從仙宮群處向三人迎面罩來,嘩然一計將他們紛紛穿身而過,揚散去了四面八方。
殷翔低頭看看自己,倒是毫發無損。見這天山仙宮群內處處隱藏著深不見底的仙界機關,他忙去丹田內提上一口真仙之氣,本想儲存在胸間隨時候用,卻是左提右提,胸膛之內始終一片空白,赤紅色的天狐嘯真氣怎么也提不上勁兒來。
芮蠶姬扭頭看向他和東張西望的玉里,沉聲道:
“好了,如今我和玉里身上的仙修法力已被全部撤除,任何從外界進入天山仙宮群的人,都會被撤銷所有靈法和仙力,這是天山的規矩,現在我們只能依靠彼此了!大家不用擔心,我認得去晚晴峰的捷徑,只要盡快抵達峰中,拿上課碑,我們就走!”
莽瀾夜色中,只見一尾巨大的雪狼狐馱著芮蠶姬,沿著各大仙宮、靈殿的檐角陰影處迅捷地來去穿梭,身如鬼魅。殷翔一路展開輕功,緊緊跟在雪狼狐身后,芮蠶姬時不時面帶難色地回頭看看他。
玉里怎生也不肯駝殷翔一把,她發再大的脾氣都沒用,如今他們身在仙宮群中又不能多磨,只得委屈殷翔了,好在他腿腳奇便,人間的武功底子甚佳,一路緊追仙獸玉里的步伐,倒也不曾耽誤速度。
遠遠經過歡休殿前時,玉里和芮蠶姬的毛發都緊張地豎了起來,好在宏偉如山的仙君寢殿內一片黑燈瞎火,半絲動靜皆無。
芮蠶姬一雙玉腿用力夾著玉里的腰眼,讓它加速,玉里云山巫海地低頭叫喚一聲,提速幾個攀躍,便來到了群宮外環的天山晚晴峰腳下。
殷翔后腳緊緊跟來,須臾不誤,芮蠶姬看他一眼,壓低嗓音道:
“殷將軍,你在此給我們放風,我和玉里上峰里去找課碑。”
殷翔抬頭看向眼前巍峨雄壯、高聳入云的晚晴峰麓,當下不依道:
“小蠶,此舉太過危險,還是我去,你們放風吧!”
芮蠶姬連連搖頭:“不行!如今我們都與凡人無異,唯有依靠玉里的仙獸體力才能爬上得去,不然單憑你我,就是三天三夜也別想攀上這座晚晴峰!別浪費時間了,我認得路,我和玉里上去拿碑,你守在峰下,一旦發現仙宮群內出現了什么異狀,你就。。。。”
殷翔抬頭看著她,等她布令,芮蠶姬看看玉里,再看看殷翔耿直的脖子,道:
“你就學玉里叫,我們就下來!”
殷翔目瞪口呆地瞪著雪狼狐玉里,玉里紫眼一瞇,瞥他一眼,縱身帶著芮蠶姬躍上了半山峰。
殷翔側身藏在峰下切巖的拐角處,一刻不敢大意地緊緊盯著遠方仙宮群的動靜。
一炷香過去了,兩柱香過去了,不知等了多久,驟然間,仙宮群上傳來噹、噹、噹的五計轟鳴鐘響,五更天到了。
此刻的天山群脈中定是妖物縱橫,而此處由山海仙君穆銀川所駐守的宮群上,卻連一絲雜音、一縷妖氣都聽不到、聞不見,不愧是八十一天諸仙之上的極崇之地、尊君之所。
殷翔張開肺腑滿滿吸進一口仙境之氣,仰視天空,大大的月亮正掛在晚晴峰頭,從峰底看去,整個峰頭黑燈瞎火,什么都瞧不見,也不知芮蠶姬和玉里找碑找得怎樣了。
不一會兒,月盤中便高高躍下一尾雪白的獸影,芮蠶姬騎著玉里,一著地便氣喘吁吁地向殷翔道:
“沒有,我的最后一塊課碑根本不在晚晴峰上!”
殷翔大吃一驚:“可是姑娘不是說,曾經把石碑帶在晚晴峰中的么?”
芮蠶姬一手捂著腦袋,努力回憶道:“我不知道啊!當年師父罰我去晚晴峰中面壁思過,我確是把第十三塊課碑也一塊帶去了的,可如今我在原地根本找不著那塊課碑,也有可能。。。后來師父把它拿走了!”
殷翔圓睜雙眼追問道:“可你師父要你的課碑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始料未及的異況令芮蠶姬也惱了起來,騎在玉里背上連連踢腿,玉里兩排巨牙一眥,狐眼詭細成絲,對著殷翔發出一陣低喑的吼叫。
殷翔慌忙沖雪狼狐擺手道:“小蠶,別急,再想想,如果是你師父拿走了石碑,那海圖石碑如今最可能在什么地方?”
芮蠶姬坐在玉里背上,柔軟的胸脯連連起伏了好幾下,這才抬起頭來,明暗不辨的目光向殷翔的身后遠遠望去。
殷翔轉身一看,只見仙宮諸群之巔,高大的歡休殿聳立在流霧攀纏的極天夜色中,若隱若現。
(明天有事,今晚就先更這么多了,明晚回來放篇長的,讓大伙兒看個過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