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抱著柳睛嵐舒服地躺在雪地里曬太陽。前天晚上,他們從侵塘的那道深溝里有驚無險地繞過了那隊日軍的防守陣地,潛出了侵塘鎮。由于周圍有不少日軍亂兵,只能一路小心地往前走。拖著一個趣弱女子,實在是不方便。
這一帶實在是太亂了,零散的日軍到處亂竄,阿虎也出手解決了十個八個,但都是很驚很險。阿虎一個人倒是不怕,但身邊有個累贅,那就不好辦了。幸好走了不遠,阿虎截得一匹驚馬,一口氣狂奔數十里,在天亮前,馬兒累倒之后,總算逃出了日軍的控制區域。
為了安全,阿虎還是帶著那少女跑進了大山里面。只是進山容易出山難,在山里面游蕩了一天,卻好像是迷了路。少女體質趣弱,一路只能靠著阿虎又抱又背的。現在她已是很習慣了。在渡過了羞怯期后,她和阿虎也親熱起來,反正自己全身都給人看光了,而且還是他把自己從小日本的魔爪下救出來的,很快她心里就沒了隔閡。
她很快就看出這阿虎是有點傻乎乎的,很好玩,但一個傻瓜打仗又這么厲害?還會說日語去騙日本人?真的讓她很驚奇。一路來,阿虎的話不多,都是她在說,他在聽。
這少女叫柳睛嵐,是南昌人,她父親是當地的一個大富商,日本人進攻南昌前,她一家趁日本人合圍前逃出了南昌,不料難民太多,在途中她和家人失散。孤苦無依之下,想起修水縣侵塘鎮的娘舅,她走投無路便是跟著逃難的人群往修水方向去。一路艱辛,總算到了修水。不料在侵塘外圍途中卻遇著了一隊日本人,這些畜牲可是不分青紅皂白就圍住了那上百難民擄掠,最后還把他們統統槍殺了。由于她愛干凈,那天她獨自在山腰上的山泉中梳洗,算是逃過了一劫。但她這一帶路徑不熟,轉來轉去,最終還是給日本人發現。不過那隊小日本似乎對她的美貌頗為震驚,沒有傷害她,反而把她送到他們的那個大官那邊,還引起了兩個日本人高官的打賭。最后差一點……要不是阿虎的話。
阿虎很聽她的話,嗯嗯啊啊的什么都答應,傻乎乎的很可愛,打仗的時候他像一個冷酷的機器,單獨相處卻有如十歲的小孩般,跟柳睛嵐倒是相處得很好。今天他們一路往西北方向走,試圖走出大山。
到了這里,看阿虎背了自己很累了,柳睛嵐就讓阿虎下來歇息。曬著太陽,小憩一會。由于他們都穿著日本人的衣服,他們像過家家般的親熱勁頭,難免引起了王光正等的誤會。
等了半天,那對狗男男依然在摟抱著不動,幸好沒做什么有傷風化的動作,不然還真的要去找水洗眼了。等待的日子實在是不好過,一連的戰士都開始王光正暗叫不好,連忙命令道:“那對狗日的發現了我們,黃夢來,去,把他們抓回來。”黃夢來一躍而起,笑道:“營長,好咧,早該這樣了。唉,腿快的跟我來!”他率先沖了出去,憋了半天,這氣都快漲破了,真不明白營長為什么那么小心?一鼓作氣沖過去,抓了就是嘛,用得著在雪地里滾上半天嗎?其他的戰士似乎都有這個心思,連長一嚷,他們幾乎全部起了身,都跟著往下沖。跑跑步比伏在雪地里好受多了。
王光正站了起來,嘴里罵著兔崽子……眼睛卻盯著對面,最讓他擔心的事情發生了,那對狗男男,跑了幾步就轉了回來,而且伏在了山腰邊緣,手上還在掏手雷,槍也準備好了,想不到這對狗男男竟然有如此的狗膽,還要強硬阻擊一連。
他目眥耳裂,想要把黃夢來等召回來,但那些兔崽子跑得比兔子還要快,都快到兩山之間的山棱中間了,他的身子顫抖起來,一個手雷下來,這傷亡……他真的不敢想像。唯一能做的,只是命令身邊唯的一挺機槍開火,那邊是在射程之外,只能靠嚇了,希望那對狗男男害怕,自己溜走就是了。
可惜的是那對狗男男根本就沒走的意思,那大塊頭的狗男已經準備揚手扔手雷了,雷聲一響,傷亡必來,這黃夢來這個莽夫竟然還不知死活地往上沖,身后還跟著一堆人,他們是看不見那狗男動作的。王光正傷心地把眼睛都閉上了,現在他已想著怎么樣為他們報仇了。但等了一會兒,不聽雷響,怎么回事,難道這對狗男男搞得連扔手雷的力氣都有沒有了?他睜開眼睛,卻見那大個狗男,似乎在那里猶豫,沒把雷扔下去。反而是放了下來,抓起了槍瞄準,砰的一聲,打頭的黃夢來撲跌在雪地上。
王光正腿一軟坐倒在地上,心里悲呼:夢來……他兩眼發黑,氣沖牛斗,親自綽起機槍,往下沖去,再沖下三百米左右,應該就到了射程之內,他要把這對可惡的狗男男碎尸萬段!
一連的戰士們見著連長撲倒,一動不動的,肯定是光榮了,都是嗷嗷叫著往上沖,只是這一段坡度有點陡,很難上,而且向上射擊也不容易,結果上面是砰砰砰的連響,好幾個戰士都撲跌在雪地上,帽子飛得滿地都是。
王光正奮勇地沖了下來,正要端著機槍掃射,不料槍聲又是一響,只感到自己的頭皮一麻,一股炙人的灼熱在自己的頭頂升起,軍帽給射飛了,還帶起了好幾條頭發。王光正給子彈的沖力一沖,腳也站不穩,滾倒在雪地里,像個雪葫蘆般滾下幾丈,他迅速冷靜下來,探頭一看,卻見那黃夢來竟然傻乎乎地坐在雪地上,正在摸著自己的光腦袋。那十幾個中槍的戰士居然一個都沒死,都在那里傻傻的,做著同樣的動作:就是不停地在摸自己的腦袋。
王光正倒吸了口冷氣,看來是人家手下留了情!他迅速地抽出駁殼槍,對空射了三發,前邊瘋狂著的戰士都是一愣,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腳步。王光正現在已能確信那人絕對是對他們手下留情的,并沒有傷害他們之心,個個打掉軍帽。一個是偶然,二個是瞎碰,全部都是這樣,那這人是多么的可怕?槍法之準那是他生平僅見。太厲害了,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光棍一點就是,他趕緊讓一連的人全部撤了回來。
黃夢來可是給兩個戰士架著回來的,他的頭都在打顫。一槍灼頭的滋味并不好受。那狗……對面的人沒有趁機攻擊,王光正更是確定了對方的善意,他一掌把后面揀起機槍準備火力掩護的戰士的槍打掉,吼道:“別打!”
回到山頂,正好團長周駿鳴和參謀長趙啟民率了特務連趕了過來,問清情況,也是嚇了他們一跳,檢查了下沒帽子的戰士,竟然一個傷著的都沒有,那人的槍法確實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十幾槍沒一個失手,全團上下沒半個人能做得到。
再看對面那兩個小日本,還很悠閑地坐在雪地上,那小塊的又在替那大塊的抹來抹去,那親熱勁,真的沒眼看。
王光正低頭羞愧地道:“團長……”周駿鳴看了看地勢,忍不住大罵道:“王光正,你有病啊?這樣的地形你也敢沖?要不是人家留情,幾個手雷下來,你的一連就得報廢。就是把他們都消滅了,這個損失你能承擔得了嗎?你個王八蛋,能啊!給我好好檢討,寫份檢查交給我。”
王光正羞愧地低下了頭,說道:“是!不過團長,那個小……日本人還真是能打,人家也留了情,怎么辦?”特務連連長于忠插口道:“不如我們把那擲彈筒調上來,轟他……”周駿鳴笑罵道:“你能啊?人家對我們王大營長可是留了十分的情,你倒好,要用炮去轟人家,你小子可別說是我周某人的兵啊。真他娘的連日本人都不如了!”
王光正也說道:“小于,你有病啊,你要是轟他,我可跟你沒完?”于忠嘿嘿笑著,說道:“可……可他們是小鬼子呀!”趙啟民道:“小于,我們黨的政策可是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一致對外,共同抗日,日本人中也有好人,還有員呢,不能跟那些禽獸一概而論。”
于忠撓著腦袋,嘿嘿笑著,說道:睛嵐替阿虎抹著汗水,一邊問道:“阿虎哥,那些都是什么人呀?你怎么放過他們了?”阿虎神色有點迷惘,茫茫然地道:“他們……好像是……八路軍?”睛嵐噢了一聲道:“八路軍?就是那什么的部隊?”阿虎高興地點點頭道:“對對對,就是這個,嘿嘿嘿……”他又傻笑起來。
睛嵐不解地問道:“聽說八路軍可是專門打小日本的,他們打我們干嗎?”阿虎指著她身上的衣服,笑嘻嘻地道:“我……我們就是小日本……”睛嵐這才想起兩人身上穿的都是小日本的軍服,怪不得……她燦然一笑道:“那我們快點跟他們解釋清楚,免得讓他們誤會……哎,阿虎哥,他們來了。”
王光正和于忠來到山棱下面,伏在一塊大石后面,于忠探出頭,迫不及待地朝上喊話:“上面的小鬼……日本人聽著,你們已經給我們包圍了。我們黨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繳槍不殺……”
王光正推了他一把,怨道:“小于,你說什么呀?什么亂七八糟的?”于忠笑道:“徇例叫一叫嘛,王大哥,那兩個小鬼子識相的就最好,不然咱們就滅了他。”這于忠可是好打之徒,身手極好,兩個小鬼子就把一個連的人迫退,這個他是很不以為然的,現在是摩拳擦掌,只想憑自己去把他們捉了,好歹得替王大哥找回這個梁子。不然傳出去,一個連的人給兩個小鬼子打退,全團都沒面子。他的特務連可是全團最精銳的部隊,獨立營吃了虧,正應該由他來報仇。他現在還真盼望這兩個小鬼子負隅頑抗,那么他就可以在團長面前一展身手……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上面突然傳來了叫聲,是中國話,有點結巴:“同……同志……我……我們投降……”然后兩上小鬼子竟然顯形了,他們站在了山腰上,大塊頭的小鬼子雙手把槍高高舉起,小塊頭的小鬼子卻是摟著他的腰……一高一矮糾纏在一塊,在陽光下分外的詭異。
王光正和于忠兩個張口結舌,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怎么會是這樣子?搞什么鬼啊?叫兩叫人家就投降,以后還用得著打仗嗎?但人家真的是在舉著槍,標準的投降姿勢啊,就差跪在地上了。
于忠反應很快,立即沖了上去,心里很得意,還是俺的威名遠播,小鬼子一聽就投降了,嗯,好像俺還沒報俺的大名……不管了,既然人家都投降了,還是迅速接收吧。他的身手很好,全速往上沖,只是于忠竭力地想保持著威嚴,但這番全速出擊,攀山跑山路,體力消耗很大,實在是有點超出了自己控制范圍,氣是一個勁的忍也忍不住地從口鼻子里往外冒,身子也有點承受不住,禁不住地彎了下來,眼睛有點發黑,體內挺難受了,有點脫力了。
這種情形更是詭異,投降的筆挺地站在那里,受降的卻在弓起了腰。站在對面山頭觀察的周駿鳴等都禁不住地搖起頭來。實在是沒面子!不清楚的還以為是于忠在投降呢。
于忠左手撫腹,右手伸出要去接槍,一口氣勻不過來,右手便是一招一搖,實足像只招財貓一般。沖得實在是太急了,勻不過氣來,兩眼是越來越黑了。
后腳趕到的王光正,氣得一把他推了開去,暗罵這個小于就是愛表現,但就是實在是魯莽,總是丟人現眼。他也筆挺地站在兩個小鬼子對面,受降就應該有受降的樣子。雖然這種模式沒經歷過,但他可是個老紅軍,以前跟白匪打仗時,可是見過不少這種場面,但好像有點不太相同,以前的那些白匪可都是跪在那里,有槍的把槍高舉過頭頂,沒槍的就把手舉在頭上,身子可都是在顫動著的。
而面前這個小鬼子的槍也是高高舉起,但卻就沒跪著,身子更是比他還要筆挺,加上人家比自己高,有點不像話。眼神一觸,王光正禁不住心里一寒,這鬼子的眼神好不凌厲!只把他嚇了一跳,幾乎不敢跟他對視,一肚子的開場套話剎時間都忘個干凈了。還是那大鬼子的態度好,硬生生地把步槍往自己手里塞,他才茫茫然地接了過來。
于忠好不容易喘勻了氣息,眼睛也亮堂起來,對眼前的情景卻是吃了一驚:卻見一個高大的鬼子,有點氣宇軒昂地把一桿步槍往獨立營營長王光正手里塞,而身材略顯矮小的王營長胸膛起伏很大,眼神有點游移,身體也微微弓著,感覺就有點猥瑣……是誰在投降啊?
于忠氣不打一處來,想也沒想,就是飛起右腳便朝那筆挺的大鬼子的膝蓋踢去,印象中投降的人應該是跪在地下,顫抖求饒的嘛,怎么能是這樣子的?一腳踢去,不料左腳卻給什么撞了一下,應該是那大鬼子順腳勾了過來。于忠立腳不住,左膝一彎脆在地上,右腳也落了下來,這下倒好,他一下單膝地跪在人家的面前了。耳邊還傳來了那小鬼子的嘻笑聲,有點清脆。
于忠一下子臉上紅得像蒙了塊紅布,他熱血上涌,迅速站了起來,便朝大王光正吃了一驚,退開一步,下意識地去拉槍栓,不料手腕一動,他的人已給揪了過去,面前是那大鬼子一張憤怒的臉。他更是有點慌亂,伸拳擂了過去,腳下一股大力涌了過來,站立不住,他的身子撲跌出去,正好壓在了正在掙扎著要爬起來的于忠身上,一下子又把他壓趴在地下。
于忠見著手槍就跌在自己手前不遠的地方,顧不得什么,就伸手去揀,不料一只大腳直接把他的手踩在雪地里。幸好沒怎么用力,那大鬼子很快放開他的手,一腳勾起雪地里步槍,怒哼哼地把槍口指住了他們。
王光正想不到受降受成了這樣子,實在是沒臉面,他氣急敗壞,不顧生死地跳起來,準備沖過去,不料身子還未站穩,又給人一腳踢倒,再次直接把正在掙扎的于忠壓趴。兩個現在是臉面全無,也不想活了,拚著老命要和人家撕拚,但這大鬼子實在是是個高手,身子總是站不穩,站起又給踢倒,再站起,再倒下。氣得于忠都要不顧一切去拉手榴彈了,但那大鬼子的腳腳卻是踩了過來,步槍的槍管一勾一劃,把他身上唯一的手榴彈都給刮走了……更令人難以忍受的是那小鬼子正在一旁看著戲,還不停地拍著手……
這邊山頂的演變,讓那邊山頂的周駿鳴等目瞪口呆,那兩個搞什么鬼呀?人家明明是投降的嗎?竟然……那兩個小鬼子確實是沒惡意,不然那兩個也不知死了多少回!周駿鳴勃然大怒,親自便往山下走去,嚇得一班戰士拚命地阻擋,周駿鳴怒氣勃發,大吼一聲:“都給老子滾回去!”把他們喝退,他自己卻是小跑著往對面沖去。到了山棱,他再次喝退一干躍躍欲試的戰士,獨自朝山上走去。
現在山頂已徹底演變成了一場游戲,王光正和于忠兩個不屈不饒,但卻是一次一次地給大鬼子勾倒在雪地里,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力。于忠更是慘,那大鬼子似乎對他很惱怒,一次一次把王光正勾倒到他的身上,把他壓得老疼老疼,反而他一次也沒去壓王光正,實在是痛苦。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旁邊還有一個女人一直在拍著手叫好,小鬼子竟然是個女的?王光正心里卻在想:這一對原來不是狗男男,而是狗男女……
周駿鳴上到山頂,阿虎自動停了手腳,王光正和于忠現在是暈頭轉向,分不清方向,好不容易站了起來,于忠怒吼一聲,撲向一個于忠熱血上涌,不顧一切伸手去抓,耳邊卻傳來一聲暴喝:“于忠!住手!”好像是團長的聲音?于忠一激棱,嚇了一跳,慌忙縮手。
周駿鳴走到阿虎面前,拍地行了一個軍禮,說道:“我是新四軍第四支隊第八團團長周駿鳴……”不料話還未說完,那大鬼子就立即平托了步槍,擺在他的面前,傻乎乎地說道:“我叫阿虎,我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