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肯定有……
越是這樣偏遠地區的角落里,有些東西才能越頑強的生存下來。
晚上就連夜找過來了……
阿生是沒有上下班時間的,別看城市里面的警察有那么多彎彎繞繞,但是說到底,任何行業基層都是很苦的,只有到了某些可以吃拿卡要的位置,才會出現讓人不齒的蛀蟲,所以說到底這是個制度的優劣,而不是某個行業某個人的道德水準問題。
所以張揚煞有其事的坐在那個晚上執勤的治安室桌子后面,阿生才換了便服和陸文龍他們坐在中午那家燒雞公酒肆里面,實在是中午都只吃了個湯頭,覺得味道實在鮮美,余竹跟那婦人叮囑熬了兩鍋,晚上再來饕餮。
這會兒熱氣騰騰的在關上門的店鋪里面坐了兩桌,街道上還沒到下午山民們就陸陸續續的趕緊上路回家,一般都不會在外面過夜,更舍不得在街道上消費花錢,買的都是生活必需品,于是喧嘩無比的街道又沉寂如水。
陸文龍幫蘇文瑾挾塊肉,才轉頭問阿生:“除了這些山民,還有什么麻煩沒有?”
阿生端著酒杯搖搖頭:“這里其實還算淳樸,沒什么魚肉鄉里的惡霸,偶爾一兩個不成器的流氓,這鄉里的民風也剽悍,自己就收拾了,所以除了因為太窮,不得不過度打獵,偷伐林木,就沒有別的事情,林木是森林警察和林業部門的事情,我在這里主要就是保證街道治安,還有就是抓偷獵的,因為人手太少,所以不用到山林里面去,就在街道蹲守,說起來還是送禮的好處,熬足年頭就能升銜,掛到縣里派出所去。那時候可以做的文章就多了。”把自己的思路一連串的鋪排出來。
陸文龍的想法卻儼然不同:“沒麻煩啊,那有什么好處?你去縣里干嘛,你一個年輕小警察在一大堆老油子中間怎么才能脫穎而出?就是要在這種地方,要是這里有什么大案就好了,功勞戴到你頭上,那不就容易立功出頭?”
余竹坐在阿生的另一邊,吃得很慢,注意聽說話:“阿龍這次倒是搞了個大功勞。全送給市警察局了,要是能給阿生多好。”
阿生有點好奇,余竹低聲給他說說個梗概,沒說陸文龍殺多少人,只是揪住了毒販,一百五十萬的毒品。睜大眼的阿生差點沒嗆住:“那可不……脹死我!”這么大的事情,他一個小山區街道警察哪里吃得完?規矩也在那里擺著的,不可能隨便連跳幾級。
陸文龍點頭:“得量力而行,而且最好是不顯山露水的一點點成就功勞,這周圍要是有點什么惡性案件就好了。”
阿生摟他肩膀:“別太動腦筋,你這次幫我把山民的事情解決了,我回頭都可以寫多大一份報告得表揚,難得來看我,就應該輕松點!”
楊淼淼本來要說話的。被蔣琪用筷子點住了,她最在乎這些細節,男人討論事情的時候最好別插嘴,湯燦清就專心吃,偶爾看蘇文瑾過去另一桌招呼阿光他們擺大嫂款,才嘿嘿嘿的給蔣小妹支下巴看,倆姑娘臉上的表情就精彩得很。
陸文龍就是喜歡動這些腦筋,所以吃得也少,筷子頭老在鐵鍋邊上無意識的轉悠。還是蔣琪隔著蘇小妹給他挾肉才隨口吃點。
不過沒等他理出個頭緒。外面就砰砰砰的敲門,小賊在外面高喊:“中午那票人回來了!一大群!”
里面的男人們轟的一下都站起來。陸文龍在想事情反而慢點,愣了愣看大家:“沒事沒事,多半是來談生計問題,別忘了當年我們跟江大船怎么談的,阿瑾你去問問阿嫂還有酒菜沒有,這些人這個點過來多半是沒有吃飯的,沒有就你們到別家去收集點。”
細節決定了很多事情的走向,有些人的成功其實就是無數個一般人注意不到的細節,這樣點點滴滴累積起來。
于是等陸文龍和余竹站在十多個汗氣熏天的山民面前時候,聽說他準備了飯菜,請大家先歇息一下吃了再說話,站在其中的一個干瘦老者就反復多看了他幾眼。
馬不停蹄趕過來的,有幾個山民聽說要吃飯,就趕緊下到河邊脫了衣裳要洗一把,實在是一身大汗淋漓的也不舒服,陸文龍熟悉運動學的那一套:“不要馬上到河邊去洗冷水,過來,先坐一下,這里備了一大壺熱茶,先喝茶,收了汗再吃飯,晚點再洗,不然身體要吃虧。”這是基本的運動員身體調養常識,對他來說已經成了習慣。
已經把頭上的包頭布摘下來打算當毛巾洗澡的山民們有些吶吶的站住了,看那個老者,老者同樣是疾行過來的,卻沒那么多汗,笑了:“聽這位小哥的吧,是個寬厚人……”
寬厚,這就是王瑤峰對陸文龍最初的評價……
就這么坐在石板路邊,四位姑娘幫著店家阿嫂臨時做了些飯菜,直接端出來,陸文龍也沒怎么吃飽,所以端了飯碗先跟這幫人連著刨了兩碗飯,才放下筷子,開始慢慢喝茶消化。
老者吃得就少,也放了飯碗拿茶碗:“聽寨里后生說你是袍哥?這年份還有袍哥?”
陸文龍不客氣:“我是智堂三炷香,叫我一聲小六就好,明面上香堂是沒有了,但是架子還在,敢問老人家是不是馬幫的?”
老者笑得就有些無奈,用手指戳自己的胸口:“王瑤峰……這周圍三山五岳最后一個馬鍋頭,我真是不知道我們王家馬幫會不會就全砸在我手里!”
馬幫和袍哥還有鹽幫其實都有一個共同特點,組織都比較松散,下面都有很多分支,有時候相互都沒關聯的,馬幫在這點上特別突出,有時候一個馬幫隊伍就好像一家物流運輸公司,和別家除了溝通訊息,并沒有太多往來,為了商業利益有時候還要各抱團體不通氣,所以眼前這幫山民,都是以王家宗室為主的子弟?
陸文龍落落大方得真有一派大哥氣象了,腰板挺直打個盤腿坐在石板上:“時代不同了,什么都要跟著變,我們原來也做過賭檔,收過保護費,但這些都是犯法的事情,舊社會也許可以做,現在必須改,所以我的弟兄們一個個都盡量做正行,看看這石板路吧,以前或許是你們的路,但是現在都是大馬路了,渝慶還在修高速公路,知道么?就是這河水一樣寬的大平坦路,以后渝慶到滇南通了這種路,幾個鐘頭就開車過去了!”
這時候的陸文龍,真有點信口開河的意思,但久居山間的老頭就呆滯了:“幾個鐘頭?我……我們以前都要走一個月!”
陸文龍拍自己胸口:“我剛開車從滇南回來,還是山區公路,三天!你想想換成這樣大河一樣寬敞的路,隨便亂開,那不是幾個鐘頭就到了,時代真的不同了!”伸手拍拍旁邊少數兩三個吃了幾口就專注的聽聞說話的大漢:“王兄弟他們應該出去看看了!”
王瑤峰從自己腰間摸出一個旱煙袋,摸摸索索的點燃,期間本家子弟要敬香煙給他,他也沒接受:“猛子……”指指那個王老大:“王猛,我兒子,他回來說你那句話真的讓他坐立不安,馬幫,以前的馬幫是最敢到處闖蕩的,被打壓到山里,現在真是膽子越來越小,他們受不了了!”
那個王猛看見陸文龍轉頭看他,立刻就也豎起了腰板,有些咬牙,但不是恨意,是激動:“每次我們稍微走遠點,到縣城或者路邊看見外面人,都是一臉的嫌棄我們,看我們跟怪物一樣!我真是不愿這么窩囊只在寨子里橫,可出來做什么都礙手礙腳,政府這也要管,那也要管!”
陸文龍笑起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袍哥都還講個三頭六面呢,要跟我們一起出去闖蕩,也必須要守規矩的,我們是做正行拿良心錢,不是仇恨社會,仇恨政府搞造反!”
王猛看看他的父親才悶聲悶氣的開口:“我知道!我們會好好做事,只要你帶我們走明路!絕不會搞三面兩刀的下三道……”頓了一下揮手一指:“牛背山狗日的那個陳五,就帶了幾個不要命的在造槍賣槍,我就絕對不會沾!”
陸文龍頓時就感覺到自己背后被手指尖捅了一下在腰眼,那是余竹蹲在他身后,阿生聽聞是山民們來了,說他不參與這樣的會面,悄悄從廚房后面走了,結果就陸文龍帶著余竹出來,顯然這……不就是他們之前說的麻煩么?
陸文龍飛快的把眼睛在王瑤峰的臉上看看,露出點笑意,不說話。
老者顯然也聽見了兒子的話,看陸文龍這頗有深意的表情,似乎也明白點什么,深吸一口氣,拿煙鍋袋敲敲石板:“小六……你能帶他們到城里干嘛?”
陸文龍回應干脆:“不知道!”頓時覺得腰眼的手指有點急的在拉自己衣服,肯定是余竹覺得這不是一個大好收服一幫人一起搞那些造槍的好機會么!
陸文龍顯然有自己的套路,說了就笑瞇瞇的看著老者。
老者和他兒子,還有別的山民明顯也覺得驚訝,陸文龍之前不是說得外面多好么,怎么說到實際的就推三阻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