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三姑娘俞巧依最守禮儀,見到俞恒忙欠身行禮,規矩地站在一旁,分外嫻靜。
蘇瑾妍同樣微福了身,喚了聲“世子”。
俞巧倩則很是隨意,她才從蘇瑾妍的話中回過神來,緊拽著她的胳膊便緊張道:“你是說,你哥哥有了中意的姑娘?”
小心翼翼的口氣,滿含期待的目光,蘇瑾妍甚至有一瞬的恍惚,同原本記憶中那抹驕橫霸道的身影漸漸偏離。
“你說啊,你方才是不是就這個意思?”握著對方胳膊的手加重了幾分力。
蘇瑾妍則微微蹙了蹙眉。
“小妹,松手。”俞恒出聲,“蘇姑娘是客人,你怎能這般無禮?”
俞巧倩將手松開,在其兄長告誡的目光下離開,俞巧依自然緊隨其蘇瑾妍盯著石板縫隙,不曾抬頭。
修長如竹的手指突然伸來,握起她的手就要往前。
她輕輕掙開,抬眸不自然地望向他,抿了抿唇卻終是沒有出聲。
那雙帶著稚氣的、被長長的睫毛裝飾起來的美麗眼眸,似一汪深邃無盡的凈泉,讓人看不真切。俞恒突然笑了笑,往前一步道:“難道你不是來找我的?”
“祖母讓我來的。”紅潤的小嘴輕啟,似是解釋、又似是遮掩。
俞恒早前的怒氣卻莫名消失了,原先知曉妯要過來賠罪,曾想象著她會多么無措地站在自己跟前。想聽她的解釋,亦很想要她一句承認:那些請蘇三姑娘訴與自己的話,皆是她的心里話。
他想著逼問她的場景,想著質問他的話語,可人至眼前,他居然連聲重話都說不出來。
“前日是我不好,不該將你丟在那兒,讓你擔驚受怕。”俞恒復又走近·語調儒雅溫和。
蘇瑾妍詫異地抬眸,不該是自己來道歉么,怎么反了?
伸手拂了拂她額前的碎發,他噙笑無比親昵道:“阿妍·今后再不會了。”說著復又拉起她的手往前。
“世子~”
沒能輕易掙開,蘇瑾妍對上他轉身的眼眸,開口道:“我與蕭家的大少爺真的沒有兒女私情,你別誤會。”說完這話,又覺得有些不恰當,急著便續道:“你昨日的信,給我祖母瞧見了。”
“我知道。”
他沒有絲毫意外。
蘇瑾妍突然意識到·外家男兒寫信差人送與閨中女子,一般都需經過家中長輩才能到收信人手中,這也正是她昨日見到那封信完好未啟時的意外。
這么說……“你是有意的?”
俞恒無所謂道:“我已經見著了你,這就夠了。”目光落在她白皙精致的容顏上,春陽下更顯剔透,如同上好的羊脂美玉般無暇。
他晃神。蘇瑾妍用力將手抽出,扇了扇睫毛低首道:“你不該將旁人牽扯進來。”
手中空曠,他一瞬凝目·“跟我來。”嘴角卻因為她口中的那句“旁人”而微微揚起。
蕭寒是個旁人。
跟在他身后走了沒多久,便至了一處涼亭。他請蘇瑾妍坐下,自語道:“想來你也不愿意去我的院子。”說著亦不需她回話·招來路邊的丫鬟,讓她去上壺茶來。
涼亭四周種植了不少夜合花樹,嫩芽翠綠,茵綠叢生。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俞恒笑望著那幾株碧綠便道:“現在還是春日,等過幾個月,這夜合花開了,香溢滿園,那才是美景。”
蘇瑾妍靦腆一笑,見著丫鬟將茶托放下·又分別為二人斟了茶才退下。
“你若是喜歡,我讓人移幾株送你?”
俞恒拿起氤氳了熱氣的紫砂小茶杯,至唇邊卻又頓住,朝對面人露出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我倒是想多了,今年的花期你一定能瞧見的·其實我主臥外也有兩株。”
話中之意,是那般明確。
蘇瑾妍微惱,跟著搖頭輕道:“我不喜歡。夜合花顧名思義,只在白日開,等到晚上就合上了。香味雖幽馨,可只聞其味卻不賞其美,又有何意思?到了夏日,白日開的花多了去,我還是喜歡荷花。”
察覺對方似有不悅,蘇瑾妍又添道:“再者,夜合花太過短暫,暗含薄命之意。”
夜合花,每朵只開一兩日。
俞恒將手中茶杯放下,轉看向周邊的花樹,眸中盛著濃濃不滿,卻無法辯駁。他最欣賞的就是這花樹白日綻放晚上閉合的特別,且喜歡它夜間濃烈的香氣,怎么到她的眼里,這些反都成了缺處?
她會不會賞花?!
蘇瑾妍知曉俞恒喜歡這些奇異花草,比如上次所見的醉玲瓏,皆不比一般凡花。在他的眼里,千篇一律的花各種常見,只有這種花性特別的才能稱為珍貴。
“聽說這夜合花還很難種植,挺折騰人的。”
俞恒強忍著的那份悶氣終于受不住了,撐著石桌面就立了起來,俯身盯著蘇瑾妍佯裝沒有察覺到他的不快,自顧自地呷了口茶。
“你這是來道歉的嗎?!”
蘇瑾妍緩緩抬眸,“咦,你生氣了?”說著似是才意識到這點,轉身復望了周邊的樹一眼后,起身驚色道:“對不起,世子您喜愛它,我不該這么說的。”
俞恒呼了兩口氣,緩緩又坐下,頗為肯定地就說道:“你今后會喜歡的。”
蘇瑾妍不以為意。
“聽說你曾經養過蕭世子的鸚哥?”
這都被查出來了?
面露詫異,蘇瑾妍最坦然道:“也是后來才知曉,那是我哥哥送我的。”
見她沒有遮掩也未曾心虛,俞恒方才的煩悶漸漸淡下,“我昨兒下午去市集也選了只鸚哥,不比旁的差,等會你就帶回去養。”
蘇瑾妍瞅向他,他這是和鸚哥杠上了?
俞恒見她呆愣的模樣格外天真,挪了位置到她身旁,前傾了身道:“可不許虧了它,過陣子我可是要檢查的。”
“怎樣檢查?”蘇瑾妍一臉無語。
“鸚哥通人性我要它學的第一句話就是我的名字,你負責教它。”俞恒的臉上掛著前所未有的溫柔,讓蘇瑾妍都有種想要淪陷的感覺。
這樣的他,如此細膩溫柔卻似又帶著幾分童性。
是她從未見過的。
俞恒見她為自己發怔,卻是大膽地就伸手摟了過去,直接搭在她的腰上,輕語道:“阿妍,你今日甚美……”
耳旁傳來他有力的心跳聲,蘇瑾妍才回過神來,推開他站起來道:“你、你不生我的氣了?”
俞恒有些悵然又拽了她的手讓她坐下。
蘇瑾妍掙扎不開,就小疼道:“你放開我。”
他卻趁勢捏了捏他手背,“你早晚是要嫁我的,怕什么?”
“這親事定不了的。”
這話,不知是在說給他聽,還是心中告誡自己:這門親,是再不該存在的!
“阿妍,莫因法華大師的話而慌了。昨日下午在城外你與我說的話我皆忘了,你也無需再記得。”俞恒說著,另一手去捋她右邊的長發動作輕緩,卻極為堅定。
“法華大師都那樣說了,難道你都丁點不擔心會成真?”
“一和尚說的話而已,阿妍何必害怕?再尋幾個德高望重的大師,破了他的胡話就可。”
蘇瑾妍霎時想到了蘇瑾妤的計劃,心中輕呵一聲。他們的法子可真是不謀而合,所謂的心靈相通嗎?
“告訴我,你三姐姐說的那番話,可是你讓轉達的?”他眸含深情,目光緊鎖在她的臉上。
蘇瑾妍別開視線她怕這種眼神。
“不是,是三姐她自己喜歡你!”
俞恒并未怎樣,只又輕笑了一聲,嘆道:“阿妍,你可真是幸運。”
后者抬眸,不明所以。
“你們蘇家三姐妹都鐘情于我我卻唯獨將你放在了心上。”
俞恒并未為難她,俞夫人雖談不上多熱情,卻也不排斥,最后還邀了她留下用午膳。蘇瑾妍用規矩給推了,后者也沒有強留。與她短短的交談中,蘇瑾妍察覺到她似乎并未如何排斥自己與俞恒見面。
難道說,是他對他母親說過了什么?
等回到蘇府,先去慈云閣見過了老太太才回絳綾閣,將那只自東平侯府的鸚哥交給了金鈴,由她看養。自己都說過了她可是養死過一只鸚哥的,他倒是對自己有信心,偏用那種極其肯定的語調,讓自己必須養好。
她受不了他那種一臉溫柔說話的方式,這會讓她犯糊涂。
午后沒多久,蘇瑾就來了。未曾與往日般親近,和她坐在屋子里還望著廊外的鸚哥,表情莫名。
蘇瑾妍似是察覺到了什么,握著她手問道:“八妹,你喜歡那鸚哥?”
“是他送你的?”蘇瑾的目中顯然還含著羨慕,亦帶了些許旁的復雜。
蘇瑾妍看得清晰,只在心中無聲嘆息一聲。未有否認,“妹妹若是喜歡,等會便帶回去。”在她探究的目光下,接著又似保證地說道:“八妹,我未曾騙過你,我不喜歡他的。”
“真的嗎?”話中透著濃濃的懷疑。
蘇瑾妍不知這其中又出了什么事惹得她懷疑了自己,想著必須要安撫她便撂話道:“是的,我喜歡的是旁人,不是他!”
聽到蘇瑾妍說另有所屬,蘇瑾可是放心笑了,恢復了往日的俏皮,湊前道:“真的嗎,是誰是誰?”
蘇瑾妍愣了愣,腦海中卻忍不住浮現出了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