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生,來嘗嘗我新得的茶。”烏道生接過茶,飲了一口,眼前一亮,他向來喜歡喝茶,那些個名貴的茶也不是沒喝過,嘗了一口在舌尖細細品味,咽入喉間,一抹甘甜,回味悠長,口齒留香,頗為清雅。“大人這是從哪兒得來的好茶?”
張致遠也喝了一口,“是夫人莊子上種的茶,也不是什么名貴的。”
烏道生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尋思著待會求些回去,低下頭來喝茶。
張致遠放下白瓷杯,輕道:“本來大家以為周家在這鹽政中是最不起眼的,可這證據指著周家竟是摻和進了幾方中了,一個不好怕是被推出來做替罪羊,看那背后的意思想要息事寧人,全身而退呢。”
“歷來鹽政這一塊兒就是錯綜復雜,誰都想來分一杯羹。那周家能得了判官的職位,走的是二皇子一位門下的線,后又于奚家扯上關系,這奚家是大皇子外族,握著朝上三分之一的軍權,著實不能小覷。倒是四皇子倒是沒涉足到兩淮鹽政上來,這才是讓人詫異的地方。水至清則無魚,正是因為清白才惹人懷疑。”烏道生捻了捻胡須沉吟道,“今上派大人來整頓兩淮鹽政,本就不容易,如今又處在風口浪尖上,大人還得沉著行事。”
張致遠點頭,他心里看得清楚,朝上錯綜復雜的勢力糾葛,一息之間就是風云涌起。至于那周家,暫時還不能動,想到之前調查出的結果,張致遠皺了皺眉,還只能暫時委屈夫人了。
這觀景亭事件,雖說后面因為秋梨的投井不了了之,但不過是明面上的說法,就是因為牽扯到前頭的事,才給了這么個官方的說法。事實是什么,只有張致遠一人清楚了。
京都陳家
何榮家的跪在陳母腳邊,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哭訴,將在張家發生的事添油加醋的報給陳母聽。
等說到張母諷刺陳母居心不良不安好心時,陳母捂著胸脯大喘氣,差點就要喘不過氣來,可把周圍的丫鬟唬了一跳,連忙過來給陳母順氣。陳母這些年被下面的奉承慣了,還從沒有被這般說過,哪能不氣,好不容易順過氣來,手指顫顫的,一惱就把手邊的茶盅撒到了地毯上。那茶盅也沒碎,滾了幾圈就滾到了何榮家的眼皮子底下。
何榮家的也是個識貨的,這茶盅怎么也得值個十幾兩銀子,那邊陳母發火呢連忙磕頭認罪。陳母耷拉著眼皮,“親家母說什么暫且不提,你說那安氏有了身孕?”
何榮家的連忙點頭,“小姑奶奶親眼所見,奴婢不敢隱瞞。”
“不過是個小門戶出來的,定是個端不上臺面的。”陳母見何榮家的模樣心里厭煩,擺擺手就讓她下去了。歪在榻上,暗道張母老不休,張致遠不識趣,又想安寧是個小家子氣的,可憐了她的嫻兒和外孫女,又想那秦仙兒更是個不爭氣的,枉她還費了那么大的功夫在這婢子身上。如今心血流了白水不說,可別在姑爺身上留下裂痕才好,思來想去一時間倒也想到了個好法子。
陳笙剛回來就被他母親趙夫人拉了去,趙夫人對小兒子也不拐彎抹角的,開門見山就問陳笙在張家的所見所聞,多少有些問陳笙張府建筑如何,可還富裕的意思。
陳笙也就在張府晃了兩下,哪里來得及細看,就回道:“姑父家甚至凄涼,院子雖精致但看著有些年頭沒修葺了,就是書房也頗為寒酸,只擺了幾幅畫還有幾個青花瓶子。”
趙夫人一聽,心里頓時樂開了花,心道:婆婆整日惦記姑爺是鹽政轉運使,說那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肥缺,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瞧人家院子就知道了。這會兒還有些同情小姑子了,這是過的什么寒酸日子呢,想想就覺得快意。不過趙夫人還顧忌兒子在場,又問了陳笙幾個問題,就轉到安寧身上了。
“你是說那新夫人懷孕了?”趙夫人的態度和陳母完全不同,她這是幸災樂禍的,自古婆媳關系、姑嫂關系就難說,趙夫人打從嫁到陳府就和陳氏過不去,她嫌陳氏清高自傲,陳氏嫌這個大嫂無才情,相看兩厭。那會兒知道陳氏去了的時候,趙夫人恨不得睡覺的時候都能笑醒。如今得知安寧懷孕了,真恨不得拍手相慶了。
陳笙覺得母親太大驚小怪了,嘟囔了幾句,趙夫人也沒在意擺擺手讓他回去了。
趙夫人坐在榻上,嘴角都咧到耳旁去了,大覺得解氣。門口伺候的小丫鬟偷偷的往里看了一眼,差點沒被嚇到,捂著胸脯心想夫人這是笑呢還是哭呢。
“那位又在念詩了?”小丫鬟不屑的往里頭看了兩眼,同旁邊的小丫鬟說道。
“可不是呢,整天神神叨叨地念些酸倒牙的詩詞,什么情情愛愛地,我聽了都替她覺得害臊呢。”這話說了,另一個小丫鬟也頗有同感,“老爺一個月都咸少來一回兒,怕是不待見這位,長得好又有什么用。”
“就是啊,我可羨慕春燕姐姐了,她在夫人院子里當差,雖說跟我們一樣是小丫鬟,可昨個還拿回來幾尺布料,說是夫人賞下來的。我瞧了那布料可好了,最起碼要幾錢銀子才能買到呢。”同房的幾個小丫鬟眼紅的不行,那布料就是自個不能穿,但拿出去也能賣個幾錢銀子補貼家用呢。
兩個丫鬟嘟囔了一陣,各自散開了。
秦仙兒臉色蒼白攤在椅子上,往日嬌花一樣的臉龐黯淡下來,咬著嘴唇忍著沒掉下淚來。過了會兒,擦了擦眼角站起來,也沒叫小丫鬟跟著獨自跑到周姨娘院里了。
碧溪臉色不大好地站在門口,有些不耐煩地說道:“秦姑娘你快回去吧,我家姨娘生病了,要是過了病氣給你就不好了。”
“姐姐生病了?”秦仙兒蹙了蹙眉尖,“那碧溪你代我好好照顧姐姐,等姐姐病好了我再來。”
碧溪敷衍地點頭,不等秦仙兒轉身就抬腳回房了。
周姨娘捂著帕子咳嗽了兩聲,恨恨道:“她還有臉來,要不是那日多吃了一口蟹肉,我何至于惴惴不安到現在。”
碧溪倒了一杯茶給周姨娘潤口,擔憂道:“姨娘,不如送封信給太太,讓太太過來的時候捎帶大夫進來,正好給姨娘診斷一下,好確保萬無一失。”
“我倒是想呢,以前倒還行,如今外門上看的那么緊,來什么人夫人都知道。請個大夫來可不就露餡了,如今闔府的權力都被夫人抓在手里,怕是連個風吹草動她都能清楚。我們安插在廚房還有采買上的釘子被拔了干凈,我現在就像是個瞎子聾子似的,可不能被夫人抓住馬腳。”周姨娘嘆了一口氣,接著說:“上次觀景亭的事,得虧你反應快,那秋梨不過個奴才死就死了,萬一扯到我們身上,照老爺的脾性,肯定不會善了。現在我們再想動什么手腳,可就難上加難了。”
一想到這事周姨娘就惱火,她能找到這次機會不容易,如今能用的釘子被拔除,她也只能龜縮在自個院子里,防著不能讓周圍的人發現她懷上的事兒,早晚……
觀景亭事件,周姨娘一點都沒落到好處,反而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當初利用管家之便安插在各處的釘子被拔除的幾乎干凈,如今只能戰戰兢兢地小心行事,生怕一個不慎就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
晚上,大老爺處理完政事抬腳到了安寧的院子,不等靠近臥房就聽到里面傳來的嬉笑聲。也不知怎么地,張致遠一下子就從里面挺準了安寧的聲音,干凈清透就跟外面碧藍的天似的。他還不曾聽到小妻子這般開懷的笑聲,心里有點驚喜又有一些無奈,聽著又覺得心跟貓爪兒在撓似的,癢癢的不行。掀開簾子進去,“這是干什么呢?”
大老爺果然有威懾力,鶯聲燕語立馬就停了下來,幾個丫鬟連忙朝大老爺福身請安,規矩的立在一旁。安寧憋笑,從榻上下來,盈盈而立,看大老爺黑臉有些無語,心想要是額頭上放了月牙兒那可就包青天了。
“老爺回來了,我和她們再看娘送來的小衣裳呢。”大老爺往榻上一掃,精致的小衣裳占滿了大半個榻,小小的看著也就巴掌大,做了爹就是不一樣對這個也感興趣,大步過來撈了一個小褂子放在大手上,詫異道:“這是小孩穿的?還沒有爺一個手大呢。”
安寧看著那明顯多出來的一截,無語望了望天,什么叫睜眼說瞎話這就是。照以前的道理,可不能佛了大老爺的興致,揮揮手讓屋里的丫鬟該干什么干什么去。自己重新上了軟榻,小衣裳是用純棉布做的,摸在手上軟乎乎的,嬰兒皮膚水嫩,棉布也不會傷好寶寶。這時候棉布才興起,加上棉布柔軟,價格自然不低。她記得空間里好像有種蠶,接出來的蠶絲如同嬰兒的肌膚一樣柔嫩,明天就把蠶絲取出來織成布給寶寶做衣裳。
“夫人?”大老爺新奇夠了,把小衣裳放到炕桌上,回頭就見安寧走神了,有些不高興地提高聲音喊了一聲。
“啊?”安寧抬頭就對上張致遠火辣的視線,立馬回過神來,“老爺今天回來的比往日早呢。”喊碧水把擺在軟榻上的小衣裳收起來,張致遠看見被安寧放在一旁剛繡好的荷包,米色的緞子面上拿著灰綠色的絲線繡出卷草紋,臉也不黑了,還頗為滿意的點點頭,說:“里面再放上一些碎銀子,爺隨身攜帶也方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