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曜和景佑休沐回來,直說正房后面的幾顆蘋果樹熟了,要去摘。家里邊現在也就四個孩子,也不大熱鬧。安寧就下帖子邀請了范夫人來,還有古家的大奶奶,說到底這位是澄泓的岳母,還有蔣二夫人,也就是蔣韻的嬸母。
果然這天,范夫人帶著她的五歲的孫子范哲明還有小女兒范歌,古大奶奶帶她七歲的兒子古青玉還有五歲侄兒古靖玉,蔣太太也就是蔣韻的嬸母則帶了四歲的孫子蔣澈來了,院中一下子熱鬧了起來。因張瑤懷孕還不到三個月,安寧也不敢讓她出門,倒是跟張府同一條街上的古靈月過來了。
這幾顆蘋果樹才三年,也就兩三米高,成熟的果子紅彤彤的掛在枝頭,成熟的果實散發出來的果香蓋過了原本枝葉的清香,特別的誘人。
蔣太太脾氣也爽利,同范太太和古大奶奶原本都是舊識,彼此見面也不用介紹。范歌過來就和張玫湊到一處,順便招呼下才成為嫂子的古靈月,一下子就熟稔了,卻能玩到一處。再加上所來的男孩最大的才六歲,倒也不用避嫌,往常家里也沒這么多同齡小孩兒。原本安寧還從特特從莊子的佃戶里尋來了三四個實誠懂事的小孩兒陪福久讀書玩耍,但福久不樂意,他自己都能充實,安寧無法。今天又來了幾個同齡小孩兒,安寧摸摸福久的頭,讓小孩兒去當小地主招呼小客人。福久乖巧的點頭,帶幾個小蘿卜頭到小書房里去玩了。
范太太笑道:“你這下帖子來說什么摘蘋果,我還以為是去哪個莊子呢,沒想到是你在院子里種了些果樹。如今都初冬了,別處都是落葉飄零,殘花滿徑了。沒想到你這院子倒是綠意盎然,瞧著生機勃勃的呢。”
蔣太太脾氣也十分干脆爽利,道:“她家這園子我還沒細細逛過呢,但看這一路走來長廊環繞,亭臺樓閣。假山蓮池的。可是那江南雅致韻味。”
古大奶奶抿嘴笑,照理說她誥命是這其中最低的。但古家就是有爵位之家也不敢小看,她并不怯弱,也笑道:“張太太是那江南溫婉女子。便是家里也修建的有江南風韻。呆會兒可得好好瞧瞧了。”
好家伙,上來就是一頓贊,安寧笑笑,道:“快別說了。我請你們來玩,你們倒好上來便是一頓贊。我們家這狹小的宅院可經不起夸,連個園子都沒有的,只得靠亭臺樓閣來賺些門面了。”
范太太笑道:“你倒慣會睜眼說瞎話的,你們家宅院狹小?一個四進宅院外加兩個小三進的宅院拆了重建,這建出來的宅院能小了去?再說了你們家滿府滿打滿算主子才幾個,住這么大的院子,還說宅院狹小?”在座的除了蔣太太上面無上一輩,其他的范太太上面有老爺子和老太太,古大奶奶上面有老爺和太太,左右還有叔叔的,一大家子住一塊兒,再大的院子也會覺得擁擠些罷。
安寧笑的矜持,范太太看不過,笑啐道:“我算是明白了,你這是變相的讓我們夸你家院子的是可不是?哼,不是說你們家那兩個大的今日休沐,還不拎出來讓我們瞧瞧。”
因為景曜和景佑已經九歲了,今日來的還有范歌這個姑娘家的,自然得避嫌,他們倆就沒在正房里。范太太這么一說,安寧就使人把景曜和景佑叫過來,范歌起身拉著張玫和古靈月回避去了。古大奶奶笑著道:“靈月是嫂子的,算不得外人,怎還像小姑娘似的回避去了?二姑娘也是。”范歌鬧了個臉紅,硬是拽著張玫陪她,古靈月笑盈盈的出來立在一側往門口瞧。說實話自從她嫁給相公以來,還真沒見過這兩位弟弟,好似當初鬧洞房的時候依稀記得這兩小小年紀就成了秀才的弟弟鬧的十分歡騰,相公都是說他們倆是張家的小魔王。不過看義母(澄泓認張致遠為義父,自然叫安寧為義母,古靈月是他媳婦,自然是隨他叫)跟前小兒子生的十分好,這說起來這大的應該不差的。
古代大家族的規矩,還沒成親的就算未成年,本家女眷不必嚴格避諱。因此這個社會雖然講究男女大防,男女授受不親,男女七歲不同席,但是在前者的規定下,也不是真的一絲不茍,嚴格遵從,自然有變通的地方。所以,景曜和景佑進出后院,并無關礙。
小丫鬟打起了簾子,景曜和景佑一前一后進來,給幾位太太見禮。景曜清新俊逸,景佑唇紅齒白,再外人跟前十分守禮,文質彬彬,又加上一層小小年紀就是廩生入讀國子監的光環,眾人贊了又贊。景佑還臉紅了,安寧很清楚的看到景曜隱晦的翻了個白眼,這兩熊孩子。好歹沒忘了今日的主題,安寧就招呼幾位太太道:“讓他們幾個哥兒去后邊兒摘蘋果去,咱們幾個說說話,幾個女孩兒愿意逛園子就逛園子,愿意留下來陪我們幾個就留下來玩。”眾人皆說好,安寧讓丫鬟們拿出來小竹籃,一人跨一個,搬了矮木凳子,鉆到蘋果樹底下摘紅彤彤的蘋果,還說了誰摘的就屬于誰的,等走的時候可以帶走。又有各家的丫鬟、奶娘在一旁看顧著,見他們玩的歡快,幾位太太才放下心來,范歌和古靈月挽著張玫去逛庭院了。
剩下的她們幾個就玩起了葉子牌,順便閑聊。要說女眷平日里并不能頻繁出門,如何消磨日子?想來一來是琢磨衣裳頭面,二來就是聊聊這都城后院貴婦間的八卦了。這段時間安寧繁忙,又是深秋初冬,憊懶的很,甚少出門,可其他幾位可不一樣,不比安寧這個江南初來乍到的,她們可是扎根在都城,各有各的圈子,一邊兒玩葉子牌一邊兒互相交流各自知道的消息。
范太太也是大族出身,識文斷字,又最是爽利的性子,一會兒便是道:“若說這斷時間大家說的最多的便是那太子極為寵愛的一位庶妃了。據說是生的美若天仙,國色天香之貌,而且詩琴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不然怎惹得只不過傳出孕事太子就奏請皇上要封這位為側妃。”
古大奶奶點頭。道:“這事兒我也有所耳聞。挺是轟動的。”
安寧好奇道:“這是為何?”
蔣太太冷笑道:“旁的不說,單就這位庶妃乃是商家出身。雖說太子走門道賜了這庶妃娘家官做,但到底是脫不了這個商字。只這一條,管她有傾城傾國之貌也好。女德卓越也罷。單從侍妾升成庶妃已經是頂天的了。不說王爺宗室如此,單就是宮中的后妃也是如此,遠的不說,先皇的寵妃陳氏。為先皇孕有三子一女,封到婕妤就沒有再封。死后才被追封為嬪,她家祖上也是書香之家,其父還是從七品的州判呢。更不用說今上了,這次家世最好的安嬪,初封才為嬪,連昭儀都不是。再說了宮里宮女出身的美人最多,但這些美人也是家世清白的,也不是商家女能比的。就是太子府,說是那侍妾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子,更有甚者是世家的姑娘,怎就個商家出身的還想封為側妃,當真是狠狠打了權貴們的臉。要是真的封成了,那就是將權貴們的臉狠狠踩在腳下了。”
士農工商,商人地位十分低賤,如今這一個商家女妄想踩在那些權貴之家的嫡女的肩膀上,成為這人上人,怎么能讓權貴們容忍的了。難道太子是位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主么?安寧摸了摸鼻子,道:“皇上肯定不會同意罷,那太子就甘心罷休了?”
范太太笑道:“不說皇上,單就是那些御史言官們都不會同意,言官們最厲害的就是筆和嘴了,再說了這也太不合禮制。不過我倒是聽說這位庶妃是江南出身,家里以前是皇商,雖然沾了個‘皇’,但到底脫不了這個商字,竟是迷了太子去。”不過她一頓,瞥了安寧一眼,安寧瞪她,道:“你看我作甚?”
范太太略帶酸氣的道:“人家都說江南出美女,果然不假,你也有三十了吧,怎么還像那二十似的,快說說你是怎么保養的?”她這么一說,古大奶奶和蔣太太立馬看過來,古大奶奶比安寧還大幾歲,但看起來卻沒安寧皮膚嫩,瞧人家肌膚吹彈可破,雖不是絕頂美人兒,但卻是溫婉雅致,雙眼如春水,怪不得那張老爺只守著張太太一個,到都城來連個姨娘通房都沒有的,便是和安寧打聽起保養之道來。
安寧哭笑不得,道:“怎么從那庶妃扯到我身上來了?什么我三十了,我今年才二十九而已。”這‘江南’躺著也中槍啊,再說了這保養,在以前她就屬于懶女人一列,到這兒有了空間,壓根就不用為如何保養費心機啊。想想要是沒有空間,她也不過是普通人一枚,就她這懶散樣子,也不過爾爾。看她們逼問過來的樣子,安寧也不好說,只回想了下道:“我也沒刻意保養,就是平時多吃些蔬菜水果,羊奶牛奶也是美白的,要么就是喝些蜂蜜水,燕窩也不錯……”安寧零零碎碎的說了些,弄的她十分郁悶。
還是蔣太太解了圍道:“別羨慕了,張太太這是天生麗質。”
安寧苦了一張臉,道:“你這是夸獎我呢還是落井下石呢,當真你最狡詐。”
“這局該我贏了,快出錢。”范太太將手中的葉子牌出了,歡喜的說道。
古大奶奶一指她,笑道:“這才叫最狡詐呢。”雖是這么說,還是爽快的掏錢,各個都有嫁妝傍身,也不在意這點小錢。
“對了,吏部右侍郎的太太知道吧?”范太太贏了錢十分高興,笑著道,“最近倒是偃旗息鼓了。之前倒因為她女兒被指給誠郡王做側妃,倒挺得意,連錦陽侯誥命和襄陽侯誥命都不放在眼里了,只覺得自己有了幾分臉面,前些日子可不將誠郡王妃給得罪了。”
安寧漂亮的眼眸里閃過一絲異色,這事兒她還真不知道,這就是宅在家的壞處,這樣的事怎么現在才告訴她啊,真是――大快人心啊。范太太接著說道:“也不知是誰將她的話添油加醋的傳到誠郡王妃的耳朵里,還以為這么個側妃能與正妃比肩了。側妃沾了個妃說的好聽。但到底還是個妾,怎么能和正妻相比。她這么一鬧,日后她家那女兒嫁過去,還不得正妃打壓,就是因為這個。宋太太還被她家老太太壓著去和誠郡王妃賠禮道歉。只說是酒席上喝了幾杯酒,說的胡話。回頭這宋太太就被老太太罰跪了三天佛堂呢。聽說出來的時候腿都不能走了呢。若不是看在她是側妃母親的份上,恐怕那管家的權利都被她幾個妯娌掙走了呢。”
蔣太太和古大奶奶附和,安寧笑道:“說來她這算是禍從口出了。倒和我家大姑奶奶及笄時候她鬧的那一出‘酒后無德’的事兒相得益彰。有異曲同工之妙呢。”
眾人一愣,紛紛反應過來,皆笑,“真是這么個理。她這酒后無德的名聲這么下可是坐實了,頂著這么個名聲可實在不好聽。”
古大奶奶頗不理解。道:“按理說,那會兒你家來都城也沒多長時間,怎么她就刁難上了,難不成你們兩家之前有什么過節不成?”
安寧雙手一攤,頗為無奈道:“就是我還未嫁給老爺前,張家就在揚州好幾年了,我也是不認識她的,難不成還真是因為我天生麗質難自棄,她就看不我不順眼,那我可是委屈了。”說著輕嘆一聲,一副苦惱的樣子,“要真是如此的話,我還真該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她這一番唱作念打下來,眾人笑的眼淚都下來了,范太太笑啐道:“呸,說你胖你還真喘上了啊!你們誰誰,去給你們太太拿塊豆腐來,讓她撞撞看。”
等笑夠了,古大奶奶拿帕子捻了捻眼角,剛才連眼淚都笑了下來,道:“張太太可真是個妙人兒。”
這句話讓安寧很有吐槽的意向,偏生的蔣太太和范太太還在一旁打趣她,安寧哭笑不得,不過知道了宋太太凄慘的境況,她還是心情挺不錯的。果然自己的快樂得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啊。
她們又玩了一會兒,蔣太太擔心她家小孫孫,就提議說過去瞧瞧哥兒們都在干什么呢,其他人也說好。范太太極其爽利,贏的也最多,招呼屋子里伺候的幾個大丫鬟,“賞你們了,今兒個高興。”鵲兒等看向安寧,安寧微微點頭,她們才謝過賞。
古大奶奶這才注意到,這幾個大丫鬟腳步輕巧安穩,行為嚴整,剛才續茶時基本沒發出什么聲響,在心里暗贊這張太太治家有方。小丫鬟打起簾子來,乍從暖香的屋子里出來,還真覺得外面有些冷,古大奶奶疑惑道:“怎么沒見屋子里燃了炭盆?”
安寧笑道:“鋪了地龍,北邊兒比南邊兒冷的早,又冷的厲害,我們家里以往沒來過北邊兒,但只聞北邊兒冷,怕是受不住,就鋪了地龍,不然的話寒冬臘月可有的受了。”
古大奶奶點頭,道:“原來如此,不過倒覺得這地龍不錯呢,聞不著煙味。”
蔣太太笑道:“難不成你家還苛待你,不然你點那無煙味的銀霜炭不成?”
古大奶奶搖頭,道:“你這話去和我婆婆說,看她怎么說你。”
蔣太太笑的明艷,道:“我可不敢,姑母說不得會拎著我說幾個時辰,你倒是想害我。”
安寧疑惑道:“姑母?”
古大奶奶解釋道:“你不知道吧,我婆婆是蔣太太的表姑母,所以我們才早熟識的。”安寧點頭,聯姻啊,關系還真是錯綜復雜,不過幸好沒錯輩分。她請來的這幾個人,古大奶奶是古靈月的母親,算是半個親家。這范太太是玫兒未來的婆婆,蔣太太則是瑤兒的夫家嬸母,這古大奶奶的婆婆又是蔣太太的表姑母,嘖嘖,一撥連一撥的。
她們轉到正房后面去瞧,頓時樂了,這場面可真夠熱火朝天的。除了福久還呆在地上,等景佑摘下蘋果接過來放到自己的小籃子里,其他的小孩兒都開始自己搬動矮凳子到自己選中的目標下。奶娘和丫鬟們全都守在一旁,想要去幫忙,都被嫌棄了。景曜手里還啃著一個香甜的蘋果,不滿道:“這樹是誰負責管理的,太矮了些,爬樹摘果子多爽啊!”他旁邊的蔣澈人小膽不小,又是將門之子,生的虎頭虎腦的,聽了就喊道:“曜哥,你爬過樹啊,那咱什么時候去掏鳥蛋唄?”
瞧,這連曜哥都稱呼上了,景曜咔嚓了一口果肉,聞言翻了個白眼心道這都是哥哥玩剩下的,不過也沒必要和個四歲的小娃一般見識。不過比起安靜的還有娘護著的弟弟,這小子看起來很耐玩啊,嘿嘿。笑的純良,道:“掏鳥蛋算不了什么,騎馬打獵去過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