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屋子快走幾步登時聞到新鮮的空氣,院子里的丫鬟這時也圍了上來。琳怡只顧得擦臉上的眼淚,再仔細看去身邊已經沒有剛才扶她的人。
剛剛模糊中只瞧見那修長、明亮的眉眼輪廓,仿佛是鄭七小姐嘴里的十九叔。
在鄭家這樣的大族中排行十九的,不知道是不是旁系族人。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逝,琳怡忙去看扶著的長房老太太。
長房老太太閉著眼睛咳嗽不止,琳怡上前拍撫長房老太太的后背。
彩英連聲打發幾個人去請惠和郡主和郎中,鄭家本來安靜下來的內宅又復亂作一團。
……
聽到鄭老夫人的闔聚堂失火的消息,鄭家上下所有人都大驚失色,鄭家老小顧不得賓客,徑直都往闔聚堂來瞧鄭老夫人。
闔聚堂燒了,下人便將鄭老夫人和陳老太太攙扶去了旁邊的菊廡。
鄭老夫人還好咳嗽幾聲便止住了,陳老太太素日體虛剛才被煙一嗆便勾起了舊疾,好在鄭家有宮里賜下來的秘藥,用水化服了極通透,陳老太太的臉色才算漸漸回轉。
御醫很快被請過來,聽到兩位老太太身子平穩的消息,鄭家上下總算松了口氣。
御醫到側室開方子,鄭家的老爺、太太急忙跟去。
內室里,鄭老夫人關切地看著陳老太太,“本想拉著你說幾句話,誰知差點害了你,”說著眼睛濕潤起來,“好在你有個伶俐的孫女,否則我真是成了千古罪人,沒面目活在世上。”
陳老太太靠在蔥綠萬壽菊蜀錦大迎枕上,長長地出了口氣,轉過頭看鄭老夫人,“老姐姐這是哪里的話,這些年是我放不開那件事。現在想想,總是造化弄人,和老姐姐無關。今天說開了心中不知暢快多少,剛才燒起火來,老姐姐要不是顧著我也早就出了門,”說到這里陳老太太眼睛中也見淚光,“我該感謝這場大火才是,讓我真正看清楚身邊的人。”
兩個閨中好友說起體己話也是感觸良多。
“剛才趕著進屋救人的是老三的女兒?”鄭老夫人沒有忘記沖進屋里那個身子單薄卻堅強果敢的陳六小姐。
陳老太太頜首,“是老三的女兒,我瞧著她好就將她帶來了。”
鄭老夫人忍不住贊許,“還是你有眼光,這樣的孩子我多少年也沒見過一個,你看我們七丫頭是不錯,可是比起你身邊這個就差得遠了。”
說到這里,陳老太太眼睛中也有幾分期望,“你們七丫頭那才是好,身份貴重,心腸又仁善,小小年紀便有多少人家惦記著娶回去做媳婦。我們六丫頭沒有福氣,跟著老三在福寧受了這么多年苦,好不容易回來,卻也沒有人幫襯,”想了想卻又暗淡起來,“我又是一把老骨頭了,想要幫忙也是有心無力。”
鄭老夫人聽出陳老太太的意思,“這些年我也很少問起朝廷上的事,老大更不與我說什么,不過最近我也能感覺出來,似是政局緊迫。”
陳老太太冷哼一聲,“奸佞之臣把持朝政,朝廷難有風調雨順。你也知道我家大姑爺的事,好好的一家人硬是被小人……”
袁家的事她怎么不知道,從前還好,自從貴妃進了宮,皇上整個人就變了。
鄭老夫人忽然想到一件事,“我聽聞從金陵調任了一位大人進了翰林院,如今在皇上面前也是半紅半紫,聽說那人和林家素有淵源,自然會替林家說話,你何不讓袁家也借此機會翻案。”
借林家之勢她不是沒想過,不過看林家對琳怡的算計,陳老太太冷笑一聲,“林家胃口大的很,我們高攀不起。”
鄭老夫人不便深問,兩個人正說著話,簾子一掀,鄭七小姐進了屋,“祖母、老太太現在覺得怎么樣了?”說著一陣風似的鉆進鄭老夫人懷里哭起來。
鄭老夫人拉起鄭七小姐,“我這不是好好的,你也別再傷心了。”
鄭七小姐半天才緩口氣,不好意思地抬起頭看陳老太太,“孫女沒用,沒像琳怡姐姐一樣進屋救祖母。”她當時是被嚇傻了,回過神來也想進屋去,卻被小丫鬟死死攔住。
陳老太太笑著道:“六丫頭畢竟比你大。”
那也是不一樣的,她就沒那個勇氣,第一個年頭就是讓下人進屋去。鄭七小姐目光閃爍,“琳怡姐姐是我見過最好的,”說到這里鄭七小姐就氣憤,“那些眼高于頂的小姐,跟琳怡姐姐比起來根本就什么都不是,可惜頂著那么好的名頭。”
這話像是意有所指。
鄭老夫人和陳老太太對視一眼,低頭輕聲問,“外面有了什么事?”
鄭七小姐立即道:“我去園子里恰好看到那位監察御史家的小姐說要將琳怡姐姐送去寧古塔。”
送去寧古塔,是小姐們之間的頑笑吧!
可是看到鄭七小姐一本正經的表情,陳老太太心里一亮,立即明白過來,冷笑一聲,“多少年沒出過府門,如今我老婆子真是開了眼界。”說著抬眼看鄭老夫人,“再這樣下去,老姐姐也會跟不上形勢。”
這話的意思是,現在雖然現在鄭家安然無恙,保不齊將來也會被人牽制。陳老太太年紀大了卻不改從前語鋒凌厲。
陳老太太吩咐白芍,“去將七小姐叫來我問問清楚。”
……
院子里,琳芳的目光幽怨,“六妹妹怎么就那么巧趕上了。”
是覺得她救了長房老太太出了風頭才會這樣問吧,琳怡道:“剛才鄭二太太說了,姐姐沒聽到嗎?是賊匪為了逃跑才放的火。”這樣鄭家人救火,他也能渾水摸魚出了鄭家。
琳芳立即沒了話,眼睛眨了眨一臉關切,伸手幫琳怡整理衣裙,“你可膽子真大敢闖進門去。”
無休無止地打機鋒,琳怡微微一笑,“換了四姐,四姐也會的。”
琳芳一怔立即靦腆地笑起來,“說的也是。”
兩個人說完話,惠和郡主和田氏拿著藥過來。
田氏將琳怡拉過來仔仔細細地看了,“有沒有傷到哪里?”
琳怡搖搖頭。
田氏輕輕嘆氣自然而然將琳怡攬在懷里,“你這孩子真是把我嚇壞了。”
慈愛的面容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就算是蕭氏在這里也不過如此。
惠和郡主顯然很喜歡田氏,“好在沒事。”
田氏頜首,“都是鄭老夫人和郡主平日里積了福緣,這才有驚無險。”
輕輕巧巧將鄭家的責任拋開,說成是天降的禍事,讓惠和郡主心里好受了不少。又說起福緣,惠和郡主這些年施善沒有白做。本來操辦宴會的惠和郡主不但沒有過失反而有功。
田氏這話說的好聽,惠和郡主原本晦暗的眼眸果然亮了,真心真意紅了眼睛,“這么多年積德行善總算沒有白做。”
田氏又是一副悲天憫人的表情,“郡主是大慈心,將來還有業報。”
惠和郡主果然跟著念了句佛語。
兩個人打佛偈,其他人一臉茫然,琳芳卻聽得如沐春風。惠和郡主本來是要問琳怡救陳老太太的事,現在也全然忘記了。
田氏輕而易舉做了惠和郡主的恩人。
琳怡抬起頭看著田氏的菩薩臉,“二伯母說的是十善業道經。”
田氏微笑著伸手擦掉琳怡眼角的污痕,“是啊,將來你和你四姐長大了,也要學著惠和郡主樂善好施。”
田氏話音剛落,白芍來叫琳怡,“老太太請六小姐過去呢。”
是要單獨問她花園里的事吧。
琳怡伸手拉起田氏,“二伯母我們一起去看伯祖母。”
田氏剛充當了一個慈善的長輩,就不能一下子就變臉。
田氏笑了,“好。”
……
田氏帶著琳芳、琳怡進了屋。
看到田氏和琳芳,床上的陳老太太微微抬起眉毛,再看旁邊的琳怡微微頜首,陳老太太這才放下心。
田氏上前給兩位老太太請了安,又仔細問一遍兩位老太太身子如何,這才坐下來和兩位老太太說話,不一會兒功夫惠和郡主親自端了藥到床前,就要伺候陳老太太喝藥。
陳老太太急忙擺手,“這可如何了得,怎么敢勞動郡主。”
惠和郡主一臉歉意,“都是我安排不周才出了這等禍事,連累了老太太是我該罰,老太太不罵我已是疼我,我怎么敢什么都不做,老太太就全了我這份心。”
鄭老夫人也道:“床前奉藥本是晚輩該做的,你便放手讓她就是。”
陳老太太這才嘆口氣從郡主手里接過藥碗,床前的田氏哪敢怠慢,又捧過藥服侍陳老太太喝下。
喝完藥,大家都落座,陳老太太這才問起琳怡亭子里的事。
琳怡一時怔住不知道怎么說才好。
鄭七小姐耐不住,“姐姐直說就是,自然有兩位祖母和母親為你做主,不能就這樣怕了她們。”
田氏一無所知地看向琳怡,柔聲道:“好孩子,到底怎么了?”長房老太太這時候提起那件事無非是想要郡主給琳怡做主。這時候提出這種要求,逼著鄭家和郡主就范,和訛詐有什么區別,就算郡主心再善,心里也會不痛快。
***********************************
收藏、評價、各種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