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怡抬起頭來只看陳老太太,“伯祖母,我父親怎么了?”
田氏沒想到琳怡開口就問三叔。就連旁邊的鄭老夫人也有幾分詫異,她還以為陳六小姐開口就會訴苦御史家的小姐驕橫跋扈。
這個問題倒是為難了陳老太太,陳老太太最終嘆口氣看向旁邊的惠和郡主。
“為什么御史要彈劾我父親?我聽說只有為官失職、貪贓枉法才會被御史彈劾,我們全家真的會被發配去寧古塔?”琳怡目光一軟露出懼怕的神情。
屋子里所有人都驚訝地睜大眼睛。
“這是誰說的?”陳老太太臉色變得鐵青,揚高了聲音。
鄭老夫人都沉下臉來,只是來做客竟然就被嚇成這樣,就算外面再有風吹草動,也輪不到一個府里的小姐四處揚言。京畿的小姐從小就有教養嬤嬤在身邊,不會不懂得這些規矩,能這樣放肆是目中無人。老二還有心選海七小姐做媳婦,如今看來這樣的媳婦他們是消受不起。
“還能有誰,”鄭七小姐走幾步依偎在惠和郡主身邊,“自然是兩位御史家的小姐說的。”
琳怡仿佛無意責怪兩個御史家小姐,只是擔心父親,“伯祖母,我父親在海寧每年都要帶著衙門的人出去賑災,非要等到水退了父親是不會回來,我們兄妹和母親在家生怕父親有個閃失。有一次我們家前也著了水,是母親和家仆帶著我們兄妹搬遷避災,所以這些年我們家很少置辦東西,”說這話琳怡看向田氏,“二嬸知道,我們進京時只有幾個箱子,那已經是這些年全部的細軟了。”
田氏畢竟不是泥胎的菩薩,該說話的時候不能裝聾作啞,更不能尖酸刻薄。
“可不是。”田氏一貫憐憫地嘆氣。
田氏順理成章站在了琳怡這邊。
“我父親還有不能治的腿疾,都是常年泡在水里潰爛做的病。”父親的病從來不向外人道,更不讓蕭氏說出去,雖說是有骨氣,卻不免在官場上吃虧。
陳允遠的病陳老太太也是第一次聽說,大家面面相覷,都知曉福建常有水災,卻不知道福建的官這樣艱難。
琳怡說完了話,鄭老夫人讓鄭七小姐陪著去園子里走走,鄭七小姐自然樂意,高高興興拉起琳怡的手。
琳芳一步也不愿意和田氏分開就留在屋子里。
田氏將陳老太太扶起來,陳老太太身子一動咳嗽了幾聲,惠和郡主要上前服侍,陳老太太搖了搖頭,“不……不妨事……老毛病了。”
“這樣子怎么行,就算要顧著家里,也不能太過操勞,”鄭老夫人嘆著氣,“從前你的身子是最好的,這些年硬是累垮了。”
她倒還不會被家宅那些事累垮,是眼看著允禮走了傷心罷了,身邊唯一寄托沒有了,她的心就如同一堆燃盡的灰燼,身上的病也是不在意,只等著有一日油盡燈枯,她也算徹底解脫。
“剛才御醫說,老太太這病也不是治不得,不過要花些功夫仔細調養。”惠和郡主道,“不如我出面請陳御醫……”
陳老太太笑道:“我不過是個老婆子哪敢這樣麻煩,郡主不用放在心上。”
話到這里,惠和郡主也不好深勸。
鄭老夫人道:“好了,你們出去吧,我們兩個老姐妹再敘敘話。”
惠和郡主應一聲,外面又傳來聲音說前院的老爺來探望兩位老太太。
鄭老夫人聽了笑道,“讓他們忙他們的,我們兩個老骨頭都好著,何必這樣興師動眾。”
惠和郡主這才帶著田氏出去。
田氏才踏出內室,只聽陳老太太道:“老姐姐你聽聽,老三一家多么不易,若是我那兒子在,定會想盡法子幫他這個弟弟,只可惜如今剩我這條老命……”
鄭老夫人道:“你也別急……這件事……”
聲音漸弱,田氏再也聽不到。
……
琳怡和鄭七小姐走在后院的青石甬路上。鄭家用假山石圍了荷花池又做了流動的活水取名蓮葉天,鄭七小姐是個性子熱絡的,覺得這處風景好,特意將琳怡帶來散心。
琳怡低下頭,一池的碧水如同帷幕,遮掩著映出她和鄭七小姐的影子。鄭七小姐要了魚食請琳怡一起喂水禽,琳怡伸出手捏住一把撒下去,魚兒翻騰搶食。
鄭老夫人的主屋著火,雖然讓鄭家此行更順利,結果卻并不一定如她想的那么好。
她畢竟年紀小,又待字閨中不太知曉朝堂上的事,能做的也只是在惠和郡主面前說實話,說不得鄭家看在和長房老太太的情分上伸手幫忙。
到底能有多少把握她并不清楚。
在亭子里她上前與海七小姐爭辯不過是要將這沖突盡量擴大開來,就是為了讓人知曉御史的家眷驕橫跋扈。御史是言官,言官重聲名,說不得會多多少少顧及一些將彈劾父親的事放一放。畢竟彈劾的奏折還沒遞上去,如今就已經弄得人盡皆知。
只要有了時間,父親還可以想別的法子。
該做的她全都盡力去做了,剩下的不妨先放下。
琳怡目光安然,鄭七小姐倒是愁腸百結,比自己的事還要上心,“姐姐有空就多來我家里坐坐。”
琳怡笑著轉頭看鄭七小姐,“妹妹有空也去我那里,我從福寧還帶來不少好玩的,改日也給妹妹送來些。”
提到玩,鄭七小姐眼睛一亮,“好啊。”又和琳怡說起京都的各種閨中游戲。講到在府里捉了蚯蚓釣魚,鄭七小姐差點就讓人拿魚竿來。
琳怡看著池塘里的錦鯉,釣起來了還要放回去,還是……算了,于是急忙打斷鄭七小姐的話,跟鄭七小姐講小時候她和哥哥如何跟著父親去小溪里捉魚,結果兩個人弄了一身泥巴只帶回了幾只小魚小蝦,蕭氏嘮叨父親好幾天。
鄭七小姐很少出門,就算去做客不過是從這家的內宅到那家的內府,哪里聽過這些,頓時羨慕起琳怡來。
兩個人又說到鞭陀螺,鄭七小姐想到自己屋里有個新彩好的,就吩咐婆子去拿來送給琳怡。
等婆子轉身走了,鄭七小姐一把拉起琳怡,“我想到一個人說不定能幫你。”
鄭七小姐帶著琳怡在前面走,兩個丫鬟緊緊跟在后面。
琳怡道:“要去哪里?”
“放心,”鄭七小姐爽朗地道,“跟著我走就是了,只是不一定能不能遇到。”
鄭七小姐是要去找誰?
沿著湖邊上了長廊,走過雕影壁,到了一處青垣小院,像是內院的書房。
琳怡邁過門檻還沒來得及抬頭看,就聽鄭七小姐歡快地道:“十九叔,我知道你肯定在這里。”
梧桐樹下遍開虞美人,郁郁蔥蔥中朦朧的花影,隨著風靜靜搖擺,紅色的花朵綿延著鮮艷妖冶,卻又有白色如同漫天散落的梨花白,混雜在一起分不清哪種悠遠哪種驚心。石桌旁坐著的那個人,抬起秀長的眼睛,目光清澈且遼遠,臉上靜謐的笑容明明輕淺卻讓人看不透。
琳怡嚇了一跳忙低下頭就要退出去。
鄭七小姐扯住琳怡,“怕什么,有下人跟著呢,再說我們連著親又不算外男。誰敢亂嚼舌根,問完你父親的事我們就走。”
雖然答應不走,琳怡卻不肯走的太近,鄭七小姐倒是不必顧這些,直接將琳怡的事問了。
琳怡聽得溫潤、清澈的聲音,似長琴上婉轉的中音曲調,“你父親是福寧知州陳允遠?”
琳怡點點頭,“是。”十九叔應該是在朝為官的,否則不會知道的這樣清楚。父親是從五品的官,大周朝從五品的官員許多,能叫上名字必然是衙門里的人。
鄭七小姐有些焦急,“十九叔,快想想有沒有法子,否則陳六小姐的父親就要被御史彈劾了。”
“現在就算郡主愿意幫忙也不一定能來得及,只要御史奏疏一上,必然要有人查實。”
也就是說已經有人將一切安排好了,只等朝廷派人查證。琳怡聽到這個抬起頭,“這樣說,就沒有法子了?”
那人合上手里的書,清澈的眼睛看著琳怡,“你知不知道東街葫蘆胡同口有家芙蓉閣。”
芙蓉閣?聽起來……
鄭七小姐道:“我聽說過,是賣胭脂水粉的。”
那人微微一笑,“你在福寧是不是也常出去走動。”
是在問她會不會去父親同僚家做客吧,琳怡道:“母親也帶我去做客,”說到這里琳怡驚訝地抬起眼睛,難不成他說的是……
真是聰明,和他想的一模一樣。
“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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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寫寫,,,我在加油寫,主要是還要改舊文出版,所以比較慢,明天應該能改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