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五六日,京里為新一批舉人老爺慶賀的熱情仍舊不減。琳怡陪著蕭氏出去買脂粉,芙蓉閣前堵了好幾輛馬車,蕭氏本就心情不佳,見到這種情景便讓趕車的下人,“不買了,回府吧!”
蕭氏話音剛落,外面就有人恭敬地喊了聲,“戴姐姐好久不見。”
馬車外的戴婆子也應承了兩句。
那人立即隔著車廂向蕭氏和琳怡問好。
蕭氏吱一聲就再沒別的話。
馬車開動了,戴婆子才小聲回稟,“是林家的管事婆子,說來拿脂粉的,奴婢瞧著林家的小廝抱走了好大一只八角盒子。”
那么多女眷登林家的門,林家自然要準備大批回禮。蕭氏聽了抬抬眼睛不以為意,現在她沒有心思多想別的。
琳怡為了陪蕭氏就從長房搬回來住。
琳芳在園子里遇見琳怡笑得花枝亂顫,“呦,我還以為不出去宴席就見不到六妹妹了呢。”
琳怡笑著回口,“看四姐姐說的,不過就是隔條胡同罷了。”說著將新做的蜜餞兒遞給琳芳,“四姐姐嘗嘗,酸甜可口。”
琳芳跟著琳怡到香葉居小坐,順道吃了琳怡做的蜜餞兒,“咦。這里放了什么?”
“甘草。”琳怡坐在一旁,“甘草清熱解毒,姐姐不妨多吃些。”
看著琳怡笑瞇瞇的樣子,琳芳總覺得琳怡話里有話,卻又挑不出刺來,“我問你,三叔父去了福建這么長時間,怎么也不給家里捎個信。”
琳怡喝了口薄荷茶,直言不諱。“我也不知道,許是福建水患路不好走耽擱了。”
琳芳頓時失望。琳怡賴在長房不回來,不知道在長房搞什么神神鬼鬼。前些日子又在長房設宴,儼然將長房當作了自己家,“你少去長房老太太那里。老太太年紀大了,哪有精力照顧你。長輩不說你心里也該有個數。”
琳怡驚訝地看向琳芳。“四姐姐不知道長房老太太的病好多了么?上次我們一起去鄭家,四姐姐沒仔細瞧?”
琳芳皺起眉頭剛要駁斥琳怡,想到鄭家遇見的那人……一時之間心跳加快,腳又軟了些。她從前以為林家大郎已經是最俊俏的男子,卻沒想到這世上還有如此那般讓人癡迷的面容,五官精致疏朗又貴氣的高不可攀,在鄭家匆匆見了一面。她便時常不由自主地想起。
琳怡瞥了琳芳一眼,真是中毒已深,琳怡就要將琳芳眼前的甘草蜜餞兒收起來。
琳芳挑起眉毛,“你不是給我了么?拿起來做什么?”
琳怡失笑,“我以為四姐不要了。”
琳芳讓銘嬰將蜜餞兒盒收起來,然后去吃琳怡桌上擺的,好半天磨磨蹭蹭進入正題,“你認識康郡王?”
父親請康郡王幫忙留京的事陳家該是傳遍了。
琳怡搖搖頭,“不認識,只是上次在鄭家見過一面。”她也不算說謊。之前認識的是鄭十九,充其量后來變成了周十九。她給康郡王行宗親禮,還不就是在上次。
琳芳有些放心,剛才面對琳怡陰郁的表情。晴好了一些,“聽說康郡王和寧平侯家談婚事。”
這話琳芳不應該拿來提醒她,琳怡抬起頭,“姐姐和寧平侯五小姐關系不是不錯嗎?”
平日里提起寧平侯五小姐,琳芳都要笑成一朵花,而今再提琳芳臉上有了反感的表情,“不過就是相識罷了。”定是寧平侯和康郡王兩家說親的時候透露說康郡王俊俏,寧平侯五小姐才要親眼見識。琳芳想到這里,暗地里冷哼,寧平侯五小姐急切的表情,真是上不得臺面,怪道人家私底下說寧平侯一家就是勛貴中的暴發戶。
如果和琳怡再親近些,琳芳定會在琳怡面前講寧平侯五小姐的壞話。
琳芳在琳怡屋里坐得沒趣,不一會兒起身告辭。
琳怡穿戴好去給二老太太董氏請安。
二老太太董氏難得熱絡地讓琳怡坐在身邊,又吩咐董媽媽,“六丫頭回來了,晚上多加些菜,”說著看向琳怡,“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馬虎不得。我這才幾日不見怎么就瘦了。”
琳怡笑著,“可能是天氣太熱吃不下飯。”
二老太太董氏瞇著眼睛聽了,輕微頜首,“一會兒讓人熬了解暑的藥給你送去。”
說完話,董氏看看沙漏慈祥地拉起琳怡的手,“回去閉閉眼睛歇一會兒。”
琳怡起身向董氏行了禮。
董氏如同每日見琳芳般,笑容始終掛在臉上,“快去吧!”
琳怡出了門。董媽媽端了茶給二老太太董氏喝,“上次奴婢去長房送東西,遠遠就聽到長房老太太和六小姐有說有笑的,要不是三老爺遲遲沒有回京,六小姐也不會回來二房陪三太太。”
二老太太董氏抬起眼睛。
董媽媽道:“我們家這些年對長房也是不錯,沒想到長房老太太放著正經的陳氏子弟不喜歡,偏疼上三老爺一家。”
二老太太董氏喝了口茶,站起身來,“讓她們先得意幾日,”說著頓了頓,“族里那邊要抓緊辦,晚上讓二老爺過來說話。”
董媽媽應了扶著二老太太去歇著。
在二房度日不如長房痛快。
就是每日聽二太太田氏誦讀佛經也要耳朵長繭。更何況隨著時間越來越長,琳怡也開始擔心父親。
蕭氏沉悶的干脆病倒了,晚上衡哥從書院回來,琳怡就拉著哥哥去蕭氏床前背圣賢書。
蕭氏這才稍覺寬慰。
晚上蕭氏和一雙兒女聚在燈前說話,三個人看著跳躍的燈火總算有了些睡意,蕭氏正要吩咐下人安排少爺和小姐去歇著,譚媽媽掀開簾子進門,聲音比往常提高了兩分,“太太。老爺從福寧回來了。”
病得懨懨的蕭氏一下子從床上撐起來,“是……是……老爺……回來了……在……在哪里?”
突如其來的消息讓琳怡也十分驚訝。
譚媽媽道:“聽門房傳來的消息,應該要進門了。”
琳怡和衡哥上前扶了蕭氏。譚媽媽又拿了氅衣給蕭氏穿上,三個人剛走到門口,就看到滿臉胡須。一臉憔悴的陳允遠。
“老爺,”蕭氏高興之余。聲音也啞了,“您總算回來了。”
陳允遠看著滿嘴水泡,讓子女攙扶著的小蕭氏,“怎么病成這樣。”
一家人回到內室,譚媽媽囑咐下人去燒水來給三老爺梳洗。
陳允遠簡單清洗過后,刮掉厚重的胡子,露出清瘦的臉頰。
趁著陳允遠清洗。琳怡低聲吩咐玲瓏,“你和橘紅去外面看著,讓那些小丫鬟先去歇了,這里不用她們伺候。”
不一會兒功夫,陳允遠換了身干凈的長袍出來。
雖然進家門多時,燈光下,陳允遠的表情是悲傷、悔恨、驚魂未定,神情似是比死了還難受。
陳允遠人回來了,蕭氏終于能安下心,琳怡卻悄悄攥緊了手帕。父親是愛將心事藏起來的人,現在整個人像垮了般,“父親,福建出了什么事?”
溫溫的茶喝進肚。耳邊傳來女兒軟軟的聲音,本來就已經承受不住的肩膀,一下子就矮下來,“我是沒事,康郡王卻遭了暗算。”
所有人都因這話驚呆了。
周十九,難不成……琳怡從來沒想過會聽到這樣的消息,周十九的身影從琳怡眼前一掠而過。
蕭氏張大的嘴遲遲沒有合攏,“那康郡王……”
陳允遠道:“福建的清流要將這些年收集的證據一起交給康郡王,誰知道康郡王乘的船在江中沉了。這件事本應該我去辦……”說到這里陳允遠眼睛紅得冒火,拳頭也緊緊攥起來,身軀又復高大,“這是要殺人滅口。回京這一路,我就想,如果能平安進京,說什么我也要參奏成國公。”
蕭氏這才驚懼起來。
琳怡怕的就是這個,父親能回來,并不代表就會平安,“父親,康郡王他……”
陳允遠道:“我們在岸上找了幾日都沒找到,這個時節上游下著雨,水流很急,就算是會水的人也難脫身,更何況康郡王的小廝說,康郡王不會水。”
康郡王的小廝,琳怡覺得奇怪,“那小廝怎么沒跟著康郡王?”
陳允遠道:“康郡王讓小廝跟著我進京,該是吩咐了些要事。”
不可能周十九就這樣被人陷害死了。她前世記憶里康郡王一直好好的,可是前世記憶里也沒有落水這一遭。
蕭氏緩過神來,“成國公連郡王都敢……何況老爺,老爺這不是要……”說著淚水漣漣,“老爺千萬不能做傻事。”
見到周十九被害落水,父親僥幸逃脫,哪里還會顧自己的安危。蕭氏這樣勸只會讓父親鐵心追求氣節。
現在的癥結在于康郡王。
“父親,康郡王有沒有讓您回來參奏成國公?”
陳允遠心思已亂,半晌才搖頭,“康郡王讓我回京什么也別說,可是今非昔比……”
琳怡連忙勸說,“父親還是思量思量再作打算,若是輕率決定反而做了錯事,那不是更加雪上加霜。現在還不急參奏,找人才是最正經的。”
琳怡話音剛落,只聽門口傳來丫鬟的聲音,“二老太太來了。”
二老太太董氏進了門,仔仔細細打量了陳允遠一番,然后心疼地道:“出去了個把月怎么這般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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