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互相見過禮,穿著官服的內侍笑著眼睛瞇成一條縫,“給老祖宗道喜了。”
長房老太太看到陳允遠一臉激動的表情,就算是再鎮定,心也似被一條線突然提起來。長房老太太李氏忽然想到丟了爵位那日,老太爺面若死灰般帶著內侍來取爵位的鐵券。她那時聽了消息也是愣在那里耳邊嗡嗡直響,半晌也緩不過神來。
內侍的嘴一開一合,“老祖宗準備好明日迎廣平侯的丹書鐵券吧!”
這是真的,陳家的爵位終于能承繼了。
李氏的手緊緊地攥住琳怡的,多少年了爵位終于回來了,在她已經不抱任何希望的時候,朝廷將爵位還給了陳家。
內侍向陳允遠行禮,“咱家向廣平侯道喜。”朝廷的正式旨意雖然還沒下,皇上已經在南書房口述陳家陳允遠襲爵,這事定是錯不了的。
長房老太太年紀大了經的事也多,先反應過來忙和內侍應付幾句,吩咐讓下人取了喜錢打點內侍。
送走了內侍,眾人在長房老太太房里坐下。
陳允遠仍舊壓制不住心中的驚喜,抬起頭看長房老太太,“母親,咱們的爵位回來了。”
這樣大的喜事突然降臨在他頭上,陳允遠如今不知是哭是笑,在圣前本來嚇出一身冷汗,現又高興出一身汗。
皇上將他傳去宮里問他吏部任上的事,在吏部做郎中政績如何他心里是再清楚不過,皇上一通責罵下來,他只有跪地聽訓,不能反駁半句。
那雷霆萬鈞般的聲音,現在還震得他耳朵生疼。
“朕看你確實不適合在吏部任郎中。之前是高看了你。”
這話一出,陳允遠心中一陣瑟縮,整個人如同置身冰窖。
“擬旨。”皇帝提起筆來繼續批奏折,“革除陳允遠吏部郎中之職。”說著快速在奏折上寫下御批,然后合上丟在陳允遠腿下。“你規諫的奏折寫的不錯,就去科道吧。”說著頓了頓,“你陳家廣平侯的爵位也該尋人承繼。”皇帝抬眼看看陳允遠,揮揮手不再說話。
陳允遠半天也沒反應過來。
還是內侍走過來提醒,“陳大人,跪安吧!”
他這才跪下來謝恩。
陳允遠將整件事講的驚心動魄。不過是短短幾十分鐘的面圣,卻讓他覺得過了好久。
“兒子沒見到內侍前,還以為爵位是給二哥的。”董家活動了那么久。陳允遠以為復爵要歸于董家功勞,而且皇上也沒有說明,承繼爵位的人就是他。
長房老太太道:“讓你去科道是任什么職?”科道乃是朝廷耳目之官,糾察內外百司之官,這次彈劾康郡王就是科道兩衙門的御史,如今皇上讓允遠去科道任職,那不是如同在湖中投了顆石子。
曾被人彈劾的人,也去彈劾旁人。
陳允遠道:“都察院六科掌院給事中。”
這可是名副其實的升遷啊。
琳怡抬起頭看周十九,周十九也正轉頭看她,目光相接。周十九嘴邊的笑意更深了些。
小蕭氏道:“老爺這是多大的官職啊?”
陳允遠說起來有些不好意思,“正四品。”
正四品,小蕭氏驚訝地張開嘴。就算是好事成雙,這也太好了……她都要懷疑是不是真的。
陳允遠道:“我和科道衙門里的御史有過過節。去了還不知是福是禍。”說著去看周十九。
周十九笑著道:“皇上向來喜歡朝堂上言論廣些,若是沒有人道時政之得失,析言地方之利弊,那不是朝堂上言路壅塞。”所以只要皇上有這個心,御史言官是最沒必要同出一口氣的。
陳允遠覺得女婿的話說的甚有道理,于是急忙忙地將女婿拉去談政事。
琳怡就幫著小蕭氏布置院落,兩個人才看著下人收拾好祠堂,譚媽媽就一臉笑容地進門,看到左右沒人,譚媽媽道:“二房那邊坐不住了,著人來打聽消息呢。看門房換了新燈籠,還直問是不是有喜事。”
本來就是陳家長房的爵位,現在皇上還給長房也無可厚非,現在她們這邊高興,二房那邊定是亂成一團。
琳怡看向小蕭氏,“圣旨下來之前我們家里還不能張揚,萬一大伯、二伯正式問起來,母親再說吧!”
譚媽媽笑起來,這樣半遮半掩那不是要急死人了。
陳家長房這邊家宴做全了人,陳家二房也是將所有人都聚在一起。
陳允寧直盯著陳允周看,“是不是真的?”
陳允周去林家打聽消息,若是承繼爵位,皇上一般會讓翰林院入值南書房的官員擬旨。
陳允周此時是最不愿意開口的,“是真的。”
陳允寧藏在心里多年的怒氣終于發放出來,伸手就將小丫鬟托盤上的茶碗舉起來摔在地上。
瓷器碎裂的聲音讓屋子里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送茶的小丫鬟立即哭起來。
這套茶碗是陳允周送給二老太太董氏的,二老太太董氏極為喜歡,經常拿出來用。
看著小丫鬟哭得哆哆嗦嗦,陳允寧霍然起身一腳踹了過去,小丫鬟悶吭了一聲摔在地上,手上的盤子也打在陳允周的腿上。
陳允周一下子跳起來。
陳允寧看也不看弟弟,只是對著小丫鬟辱罵,“這么熱的茶要燙死爺。”
大太太董氏將手縮在袖子里也不去管,爵位多是由長兄承繼,若不是母親偏著老二,怎么會讓老三鉆了空子過繼到長房去,雖然爵位成了老三的讓她驚慌,可是她心里卻還有一股幸災樂禍的滋味。
老二做了廣平侯,老爺的這口怒氣就別想發放出來了,今天借著變故,正好將沉郁在心里的情緒一并排解。
“毛手毛腳的丫頭,”大太太董氏說著起身向旁邊的婆子用眼色,婆子上前將那丫鬟帶走,然后勸起陳允寧來,“老爺先別急,大家好好商量商量,我們人多說不得能想到好法子。”
這風涼話說的極為到位,暗地里又指二老太太董氏只偏著陳允周,若是兩個兒子都幫,說不得現在還有補救的法子。
二老太太董氏冷冷地看了大太太一眼。
陳允周失了爵位又眼睜睜地看著大哥、大嫂裝瘋賣傻地做戲,臉色鐵青幾乎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我們還是想想日后怎么辦,現在三弟得了爵位不說,又有個郡王爺女婿,我聽說康郡王要接管護軍營,將來會把握京里的駐防也說不定,舅舅現在雖是都統,康郡王畢竟年輕又是宗室……”
這么快將自己擇了清楚,陳允寧陰沉著臉道:“二弟心里不會是在怪舅舅吧?”
陳允周像被拽了尾巴的大貓,就要伸爪撓還回去。
二老太太董氏一掌拍在桌子上,“越說越離譜了,一個個的要氣死我不成?”
大太太董氏埋怨地看了陳允寧一眼,“我看二叔說的對,康郡王畢竟是宗室,這一點外姓人是比不了的,平日里就不一定有多少功勞,可是到了緊要關頭,朝廷認命宗室做大將軍時候更多一些,這就是親疏有別。”
大家正說著話,沉香端了東西進門,“三小姐讓人捎東西回來,讓老太太別急,三小姐和姑爺明日就回來。”
二老太太看著盒子里自己素愛吃的點心嘆口氣,讓沉香扶著起身,“你們回去吧,我要歇一歇。”整件事已經塵埃落定,都帶著怒氣聚在一起也沒有必要,不在她眼前,她也眼不見為凈。
陳允寧和董氏回到房里,陳允寧黑著臉躺在炕上,董氏倒了杯茶送上來勸說,“老爺也別太生氣,想一想這事也有好的地方,”等到陳允寧看過來,董氏才接著道,“咱們女婿也是宗室啊,將來還要承繼爵位呢。有了前車之鑒舅舅也該知曉宗室有宗室的好處。”二叔一家兩手空空,她們總還結了門好親事。
還真是世事難料,琳婉長相平平,性子也柔弱,和琳芳站在一起不堪比,沒想到卻嫁了鎮國公長子,只要想想這個就稍稍欣慰些,陳允寧松開眉頭點點頭,伸手拉起董氏的手,“這段日子是我糊涂,委屈你了。”
董氏滿腔的怨氣在琳婉的勸說下去了大半,現在那賤人已經被逐出了門,她要想法子重新將老爺的心拉回來,“老爺是哪里的話,都是過去的事就不要提了。”說著眼淚卻落下來。
周十九第一次上朝,琳怡早早就起來安排。
早飯清淡為主,怕站得時間長肚子餓就加了盤小炒肉。住的離皇宮近的好處這時候顯了出來,不用走的太早。
聽說有些大人要天黑的時候就從家走,所以皇宮附近的宅子才會這么貴。
送走了周十九,琳怡收拾好東西,回去陳家幫忙,主仆幾個才走到垂花門,門上的婆子迎上前稟告琳婉來了。
見到琳怡,琳婉笑著道:“郡王妃可是要回陳家?我也聽說了朝廷復爵的事,也正準備回去向三叔父賀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