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爺忘記了什么?”琳怡低聲問。
周十九看著琳怡,目光清澈,“早些回去,我將陳漢給你留下。”
琳怡道:“郡王爺也小心些。”
周十九這才微微一笑,轉身走了。
琳怡回到念慈堂,長房老太太已經去內室里歇著,小蕭氏眼睛紅紅的,將管事媽媽叫來問,家里這幾日是不是有什么不尋常,生怕陳允遠真的拿了別人銀錢。
“母親不要太緊張,”琳怡安慰小蕭氏,“若是父親有什么異樣母親早就發現了,不會等到現在。”
小蕭氏慌道:“我是怕我疏忽了,這段日子我只顧著你八妹妹,她總是生病,好不容易好了,到了晚上又燒起來,我就在內室里陪著,你父親忙完政事就在書房里歇下……早知道我就應該將你八妹妹交給乳母,你父親有什么煩心事我也能看出些苗頭來……都怪我……”
“母親,”琳怡緊緊拉著小蕭氏,“沒事的,沒事。”
小蕭氏聽著琳怡輕聲細語,眼淚頓時流下來。
琳怡道:“郡王爺出去打聽消息了,只要有細情一定會來告訴母親,母親只要安心等著。”
小蕭氏用帕子擦擦眼角,“多虧有郡王爺幫忙。”
等到陳臨衡從書院回來,琳怡才坐馬車回去康郡王府。
進了郡王府,鞏媽媽立即迎上來低聲道:“聽說廣平侯府……”
琳怡點點頭。
鞏媽媽道:“這可如何是好,長房老太太還病著,豈不是都要靠夫人一個人。”
她想留在廣平侯府幫襯,可是眼見郡王爺也被牽扯進去,她要回來康郡王府萬一有事也好幫忙周十九。
琳怡吩咐鞏媽媽,“讓人聽著點三進院子的動靜。”
鞏媽媽低聲應了。
琳怡回去房里安排府里中饋,周大太太甄氏那邊已經在聽廣平侯的事。
段媽媽道:“郡王爺趕了過去。應該是提前得了消息,”說著頓了頓,“要說郡王爺也真是能想得出來,堂堂郡王爺竟然越墻而入。”
甄氏將手里的茶放在桌子上。譏誚地道:“誰讓咱們郡王爺是少年得志,難免有些脾氣,不將都察院放在眼里。”
段媽媽道:“看來郡王爺也沒有了旁的法子。”
“他自然沒有了法子,”甄氏笑著將周元景打聽來的事說出來,“那個天津知府活活將十萬石糧食變沒了,廣平侯還替他說話,不是收了賄賂就是在替皇后維護母家人。這兩個罪名不論承認了哪個廣平侯都別想再保住頭頂的官帽。康郡王去了能怎么樣?”甄氏說著捂嘴笑,“總不能將十萬石糧食變出來。”
段媽媽滿臉諂媚的笑容,“這么說,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甄氏抿嘴笑,“皇上要讓天師為民祈雨,卻被天津知府一本奏疏說成迷信巫術,就算沒有十萬石糧食,天津知府也是兇多吉少。”
也就是說誰被牽連了。誰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段媽媽想到這里驚訝地道:“那郡王爺怎么辦?那不是也要被拉下水。”
甄氏乜了一眼段媽媽,“你說呢?”
段媽媽用袖子掩嘴笑。
兩個人正說著話。丹桂匆匆忙忙進門,“太太不好了,老爺出事了。”
甄氏的笑容僵在臉上,慌忙問,“出什么事了?”
丹桂道:“宗室和顔家三爺打起來了,老爺在旁邊勸架不成也被卷了進去,驚動了步軍統領衙門。”
顔三爺……甄氏笑容僵在臉上,難不成是那個好惹是生非的顏三郎,聽說之前提了步軍副尉。
“怎么會動手。”從前她就聽說顔三好斗狠,和宗室起過沖突。
丹桂臉上不好看。聲音更低了些,“聽說是在醉香居,不止是老爺一個人,”
周元景說衙門里有事晚上不會來吃飯,沒想卻去了醉香居。甄氏咬緊牙關,吩咐丹桂。“讓管事的出去打聽消息,不管怎么樣先將大老爺帶回來。”
丹桂低聲應了出去。
琳怡在屋里做針線,鞏媽媽端茶進屋來,低頭在琳怡身邊稟告,“醉香居出事了,宗室子弟和京里的顯貴子弟打了起來,聽說大老爺也掛了彩,鬧得步軍統領衙門都去了。”
琳怡放下針線,“是怎么回事?”
鞏媽媽道:“聽人給老夫人送消息,說是因一個唱曲兒的女先人就鬧了起來,兩邊都喝了些鹿血,火氣盛就大打出手。”
琳怡微微思量,“有沒有聽說還有認識的人在里面?”
鞏媽媽低聲道:“聽說有鎮國公長子,還有馮子英……對了,仿佛還有十五爺,還說了些名字,奴婢是說不上來的。”
琳婉還懷著身孕,周元廣就去醉香居吃喝。十五爺就是周元祈,蔣氏的夫君,這些都是宗室,別說還有鞏媽媽說不上來的人。
顯貴子弟里有馮子英。
馮子英是來過康郡王府和周十九在書房里說過話的。
琳怡目光一閃。
這就對了。
宗室和顯貴鬧起來才真正難辦,這些人都是難罰的,偏又不能隨便遮掩過去。這樣的大事一瞬間就會傳的滿城皆知,皇上那里自然也會聽到風聲。
為了女先人不過是好事人的說法,其實肯定不會這樣簡單,有人挑事就有人應事,這樣才會將起來。
這樣一鬧,周十九越墻而入的事就不值一提了,朝廷要罰周十九,那打架的宗室和顯貴也不能輕易就放過。
周十九在闖進廣平侯府前就有所布置。
琳怡想到這里覺得心里輕松了不少。
鞏媽媽道:“什么時候落栓?”
“晚些吧,”琳怡吩咐,周十九回來定會晚了,“除了正門,幾個門都照常上鑰。”
鞏媽媽應了出去。
橘紅進門服侍琳怡梳洗。
時辰已經不早了,小丫鬟們下去歇著,橘紅在門外值夜,琳怡躺在床上,覺得身邊十分的安靜。
屋子里有淡淡的花香。
從前她喜歡聞著花香安眠,今天卻怎么也睡不著。
宮里不知是什么情形。
皇上會不會怪罪周十九。
答案已經顯而易見,若是不怪罪下來周十九該是按時下衙……現在卻一點消息也沒有。
琳怡不自覺地嘆口氣,起身將矮桌上的茶拿起來吃了一口,唇齒留香。
不知道過了多久,依稀聽到開門的聲響,琳怡睜開眼睛。
一陣靴履颯沓聲響,琳怡看到了周十九的皂靴。
琳怡起身披上衣服吩咐橘紅打水來。
“郡王爺吃過飯了嗎?”
周十九頜首,“吃過了。”就著橘紅打來的水梳洗了一番然后換上衣服和琳怡一起躺在床鋪上。
琳怡吹滅了燈。
黑暗中周十九拉起琳怡的手,“岳父回府去了。”
琳怡只覺得心跳一陣慌亂。
周十九聲音清澈,“皇上傳召我去南書房,我聽到岳父說十萬石糧食沒有了卻不一定是被常光文貪墨。皇上開始沒有說話,后來突然命我明日啟程去天津查十萬石糧食的下落。”開始被傳召進宮,他在南書房外等了一個時辰,眼看著都察院的人來往……多虧接下來宗室和顯貴打成一團,這樣一來醉酒鬧事的宗室就不止他一個人。
琳怡仔細思量周十九說的話。皇上命周十九去查天津的屯糧。聽起來像是皇上聽了父親的諫言,其實是正式將父親和常光文牽連起來。
被牽連的還有周十九。
琳怡聽得這里眼睛一跳,“郡王爺在京里的差事……”
周十九道:“皇上暫命人接管。”
“按理說郡王爺不是文官,父親正好在科道,去天津的該是父親。”沒想到會換成周十九,“皇上沒有明說其實是怪罪郡王爺闖進廣平侯府。”
皇上的意思再清楚不過,周十九既然能膽大到不將都察院放在眼里,必然有本事將案子查個清楚。周十九要么將十萬石糧食找回來,要么就親手將父親和常光文一起送進大牢。
無論是哪種結果,都不是她想看到的,“郡王爺有沒有想到法子?”
周十九笑著搖頭,“就算天津氣候潮濕,倉廒年久失修,糧食頂多霉爛也不會憑空消失……”
答案顯而易見。
周十九道:“天津去年受災,餓死的百姓卻屈指可數,我相信常光文只是開倉濟民,只不過決計用不掉十萬石糧食。”
琳怡覺得腰上一緊,自自己知曉,”說著驚訝地抬起頭,“郡王爺是主動想要去天津。”換做了旁人,哪里還會去細查,父親和常光文定會被論罪。
周十九的頭慢慢沉下來,沒有回答琳怡的話,而是帶著含而不露的笑容,“天津路不遠,元元也要為我備些干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