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定川還沒說話。
周十九又道:“若是查檢細軟也就罷了,查的是公文和書信,萬一有失朱大人和我都難逃干系。”
話句句說的在理,讓人不能反駁。
周十九沖朱定川一招手,“朱大人,請吧。”
朱定川猶疑著,額頭已經落下汗來,“這……不合規矩……”
周十九微微一笑,笑容過于清朗照到人眼睛里如同冰霜,“朱大人說的是,這不合規矩的地方委實太多了些,”說著抬頭看看天,“酉時我要趕到宮門前布置鎖鑰傳籌,朱大人還請快些。”
護軍營負責守衛宮門,若是誤了事不知是誰之過。
朱定川再也撐不住,只好咬緊牙轉身吩咐官兵,“列隊,互相搜查身上有無攜帶。”
周十九笑著和朱定川寸步不離。
朱定川掏出帕子擦額頭。
眼看著周十九和朱定川一起進了書房,琳怡和小蕭氏轉身去長房老太太的念慈堂。
長房老太太已經聽說前面的事,看到琳怡道:“消息還沒送出去,郡王爺怎么趕來了?”
琳怡道:“郡王爺說無意中發現廣平侯府大門緊閉,這才越墻而入。”其實定是有所察覺,否則也不會在這時候趕來……越墻而入,誰能想的到。
長房老太太臉上不掩驚異,“也是難得郡王爺想到這個法子。”想到這里目光更加低沉,可見情勢有多緊急。
小蕭氏道:“現在要怎么辦?”
怎么辦?只能聽消息,琳怡將管事婆子叫來,“你去前院讓管事的約束家人,官兵要如何就任著他們去做。”現在有周十九出面,旁的地方就不能讓人挑出錯處來。
管事婆子下去。
長房老太太才想起來問白媽媽,“給鄭家的信送到沒有?”
白媽媽道:“送信的人出去了還沒回來,想是被關在了門外。”
不管怎么樣。總是送信在前,被抄檢在后。就算辯駁也有了道理,多虧琳怡今天回廣平侯府,否則真的鬧起來說不得連鄭家也要陷進去。長房老太太舒口氣。“現在我們就安生著等郡王爺的消息。”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小蕭氏起來到院子里看了幾次,終于聽到婆子道:“從二門出去了,郡王爺也跟著去了外院。”
大約半個時辰過去,官兵抬著東西在院子里。
周十九眼看著印章拓印封條送去大理寺,這才將朱定川客客氣氣地請出了門。
“這次恐怕要牽連郡王爺了。”長房老太太聽了嘆氣。
有人想要陷害父親,現在是周十九擋在了前面。
都察院封府周十九雖然不是破門而入。卻也異曲同工,不但進了廣平侯府,還越權對都察院指手畫腳,朱定川回去了定會參周十九一本。
琳怡沏了杯茶,“都察院也有不合規矩的地方。”周十九并沒有和都察院正面沖突,周十九提出的要求都是極為合理,只要都察院沒有從廣平侯府搜出證據,就算再彈劾也立不住腳。
琳怡話音剛落。外面丫鬟通傳道:“郡王爺來了。”
周十九進了門,在長房老太太身邊坐下,琳怡將手里的熱茶遞過去。
周十九喝了口茶。潤潤嗓子,“老太太還記不記得真庵?”
長房老太太稍作思量,“是先帝信任的上清院道士,”說著看向小蕭氏和琳怡,“真庵你們不一定知曉,榮文伯爵你們就知曉了。”
榮文是皇上賜的謚號,小小的道士以伯爵禮下葬。
周十九道:“先皇在位時,雨雪均由真庵奉詔禱祀。當今皇上出生正是真庵祈皇嗣有功,欽安殿之禮皆由他主持。”
琳怡看著周十九的表情,莫不是這次和道士有關?
長房老太太道:“聽說真庵有幾名徒弟。其中一個承繼了真庵衣缽,經常出入宮中。”
周十九繼續道:“皇后娘娘母家有個遠親常光文,如今在天津府任知府,前些日子都察院御史彈劾常光文貪墨,”周十九說著頓了頓,“岳父替常光文說了話。都察院監察御史又告常光文多有悖逆之語,說皇上迷信道士祈雨雪,不肯振理朝政。皇上在南書房看奏折,正好有常光文的折子進京,上面所寫和監察御史奏言的一致無二,皇上將奏折給岳父看,讓岳父說說常光文還堪不堪用。”
結果可想而知。
陳允遠若不是不屈不饒之人也不可能幾次三番入獄。
長房老太太的手泌出汗來。
常光文的奏折說輕了是諫言,說重了就是批判皇帝。道士奉詔禱祀是先帝爺時就開始的,何況皇上成為儲君本就受益道士,太后娘娘對道士之言更是多有聽信,太后娘娘身體不適必有道士祈福,前些日子還有傳言說皇上想要擴建上清院……這個常光文膽子還真大。
又是在這個時候上奏疏,不免讓人想到他的身后是不是有皇后娘娘可依靠。
這張要打壓皇后娘娘的網撒的還真大。
長房老太太道:“常光文貪墨可有理據?”
周十九眉角松開,“有。去年朝廷運了二十萬石在天津倉儲,正逢去年天津受災,朝廷開倉放賑,按照常光文奏折上說以天津受災百姓人數該用掉十萬石糧食,可是朝廷修葺天津倉廒,開倉才知倉廒里并無顆粒。”
琳怡驚訝地道:“也就是說常光文貪了十萬石糧食?”
周十九頜首,“大約是如此,皇上遣人去瞧的清楚,少了十萬石糧食。”
貪墨屬實,父親還為常光文強辯。
小蕭氏癱軟在椅子里,長房老太太的手也微微顫抖。
小蕭氏顫聲道:“可是老爺并沒有收受賄賂啊,府里從沒有人來送銀錢……上次確有一個福建官員想要留京謀職……也被老爺回絕了。”
從前陳允遠雖然官途兇險,可是行的都是為民請命的公正之事,這次和往常不一樣……
周十九道:“剛才查抄文書,我瞧見了常光文給岳父寫的書信。”
小蕭氏緊張地臉色煞白,“郡王爺,您說該如何是好?”
周十九道:“既然知曉朝廷抄查到了什么,我就去想想法子。”
周十九神情從容,讓小蕭氏心中稍安。
周十九起身準備走,琳怡將叫來丫鬟,陪著周十九去她出嫁前的屋子里梳洗。
這次是父親受常光文牽連,本不關系周十九,周十九卻兌現了他的話……盡力在幫忙。
琳怡粉色交領褙子襯著她瑩白的臉頰和溫和的目光。
周十九眼睛一亮,“家里的鹿血可還有了?”
這時候怎么和她要鹿血。
周十九道:“兌了酒給我拿來些。”
琳怡高聲吩咐橘紅去拿酒,又伸手去整理周十九的官服,“郡王爺不怕圣前失儀?”
周十九微微一笑,“到了秋狩的時候,哪個宗室子弟不是醉醺醺的,就是護軍營里,誰不喝幾杯鹿酒。去年秋狩,平郡王酒后壯膽硬下棋贏了皇上,皇上因此十分開懷,每年圍場秋狩,皇上都愿意親近宗室子弟,所以入了秋誰也不敢招惹宗室。”
喝了鹿酒去皇上面前回話,是要露出宗室子弟的本色?
周十九道:“皇上今日賞給宗親鹿酒,我因當值沒喝……”
原來是這樣。不但要顯示宗室子弟的身份,還要表露宗室子弟的張狂。
喝酒是因皇上御賜,就因喝了酒才做出越墻之事,敢在都察院官員面前表露威儀,是因宗室的身份,這聽起來就合情合理多了。
周十九說著目光微沉露出倨傲的神情,“我可像?”
本來心弦緊繃,如今卻被周十九逗的松懈不少,琳怡頜首,“紈绔不餓死,儒冠多誤身。”
周十九目光爍爍。
琳怡抬頭迎上去,低聲道:“我是說,郡王爺有高貴的血統。”
琳怡仍舊不放心似的去整理周十九的衣襟,手卻被周十九握住。
周十九的手比她的寬大又溫暖,另一只手環上她纖細的腰肢,將她慢慢抱在懷里。
琳怡靠過去,聽到周十九強而有力的心跳。
周十九的手沿著琳怡的腰際向上最終停在琳怡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似是在安慰,又似不自覺地重復每晚的動作。
琳怡短暫地閉上眼睛,心里也平靜了不少,“郡王爺是覺得被父親牽連,才能順利面圣吧?”
周十九笑道:“武官不能參政,皇上不問起,我是不能主動談論,”這樣輕易就被她看透,“放心……”
琳怡頜首,“我相信父親的為人,無論什么時候父親都不會做出賣官鬻爵之事……今天家里安裝門,晚了些抱歉啊啊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