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荔香說著話,一屁股就坐下就不肯起來了。打開自己的包袱,故意當著錢靈犀的面,把衣裳一件一件往外拿。
錢靈犀也不生氣,只是換了副挺詫異的面孔看著她,“嫂子真的要住在這里?”
徐荔香氣鼓鼓的道,“我就住這兒怎么樣了?不就一床紅被子么?我用用又怎地了?”
錢靈犀無比同情的看著她,“原來嫂子想用大紅。哥,大哥!”
房子不大,她不過是在門口喊了兩聲,在客廳里正和錢文佑陪客的錢揚威頓時過來了,“靈丫,什么事?”
錢靈犀往徐荔香一指,“二嫂想討一紙休書,你給她吧。”
徐荔香頓時就炸毛了,聲音立即高了八度,“你這話什么意思?”
錢靈犀故作害怕的往錢揚威身后躲,“不是你想用大紅住正屋嗎?這都是正妻才有的禮遇,學堂都教了的。可是哥哥已經有大嫂了,你這么做,不是想討休書是干嘛?”
錢揚威一聽,明白了,這是徐荔香的老毛病又犯了,肯定跟董霜兒爭,又鬧到妹妹跟前去了。訕訕的低下頭來,“靈丫,算了,你嫂子不是故意的。我一會兒好好跟她說,讓她讓出來也就是了。”
徐荔香原本給錢靈犀的話驚著了,可是后面一聽錢揚威維護自己,頓時改了口氣,作出一副受氣小媳婦狀,“我這哪里是占什么正屋了?橫豎都是廂房,哪用分什么正偏的?三妹你也不早說。等我連床都鋪好了,衣裳都擺好了又要我讓,這不擺明欺負人么?”
錢靈犀差點樂了,這位二嫂可真是活寶,居然還怪起自己,那好,她就跟她講講道理了。“二嫂,你既然知道自己是妾,替大哥大嫂鋪床不也是份內之事?我還以為你一看這被子就知道了呢。哪里知道你想都不想的?你要真的生氣的話,你這幾件衣裳我幫你收了,這總該行了吧?”
“不許動!”徐荔香快步上前把她扯開。“不許碰我的東西!”
錢靈犀冷笑起來,“二嫂,恐怕你忘了吧,你現在住的這個屋子,還有屋子里的東西,可全都是我給置辦的。”
“你――”徐荔香氣得想動手了,但看一眼錢揚威,她到底沒這個膽子。再說了,她們能來榮陽可全是仗這個忻,真的得罪了她。哪里會有好果子吃?
“哎喲,我頭暈。”徐荔香假作不支,往床上直挺挺的一倒,耍起了無賴。
錢靈犀唇邊笑意更深,看來還是鄉下出來的好對付。別看徐荔香挺橫的,其實手段有限得很,無非一哭二鬧三上吊,沒啥新意。
“表哥!請你過來幫忙看個病吧,我二嫂頭暈。哥哥你放心,陳表哥可是御醫世家的傳人。治些尋常的小毛病,那是手到擒來的功夫。”
陳晗很快過來了,接錢靈犀的眼色就知道該怎么說話了,笑嘻嘻的道,“我看錢二嫂并無大礙,不過是旅途勞累,脾胃失和所致。也用不著吃藥,餓上一兩日便好了。”
徐荔香一聽臉色頓時變了,鄉下人可不象城里的嬌秀,吃的跟貓似的,要是一頓不給飯吃,肚子都餓得受不了,這要餓上兩日,她沒病也餓出病來了。
在給徐荔香看病的時候,錢靈犀已經讓跟來的丫頭替她鋪好了床,此時非常誠懇的上前道,“二嫂,你的床已經鋪好了,要是不舒服,不如過去休息吧。大嫂雖然不介意你在這里休息,但國公府的規矩可嚴得很,要是讓人傳些不好的風聲過去,到時別說大哥了,就算是爹娘只怕也很難保得住你。”
徐荔香被她這一番軟硬鎮住了,猶豫了一時,到底是人生地不熟的新地頭,不敢太過放肆,冷著臉起身回房了,不過也留下一句話,“我身子一向好得很,應該沒那么嚴重,我去歇一會兒就沒事了。”
這意思就是一會兒吃飯不要忘記叫她,但錢靈犀立即道,“二嫂就別勉強了,好生在屋里歇著,一會兒熬點米湯給你送來。晚上就別跟我們出去了,在屋里睡會兒吧。”
徐荔香臉都快綠了,回來的路上,她明明看見錢靈犀讓人買了不少大魚大肉,晚上肯定有好吃的,卻只給自己喝米湯?那能塞得住牙縫么?
他們一會兒吃了飯,還要去國公府拜見錢玢的,這樣的大場面她一路來時不知想象了多少次,眼下卻不讓她去?絕對不行!
“我覺得我這會子好象好多了,已經沒事了。”為了表示自己身體好得很,她還主動接過丫頭替她收拾的包袱,僵硬著臉問錢靈犀,“公婆的床鋪鋪好了沒?要是沒好,我去幫忙鋪起來吧。”
錢靈犀忍笑道,“好啊。既然二嫂沒事,那就是最好的,你把行李放下,咱們去忙吧。”
陳晗偷偷向錢靈犀伸出大拇指,錢靈犀毫不客氣的笑納,只是眼神一瞟,瞧見錢揚威的表情著實有些尷尬。
無奈的在心里嘆了口氣,錢靈犀暫時把有些話咽了回去。
房屋的糾紛解決了,董霜兒做起事來還算麻利,幫著林氏在廚房里忙活了一通,準備好了四冷八熱十二道菜,雖然賣相差些,但自家的手藝還是很地道的。
石氏等人自然不住口的夸著香,石明睿下了學也給接來了,和陳晗一道作為主力軍,很給面子的把林氏煮的一大鍋飯都吃了個干凈,末了還得又去煎了數張蔥油餅來才夠吃。
不過這樣的舉止,對于熱情好客的主人家來說,卻是最大的獎賞了。吃飽喝足,一家子換了干凈衣服,去國公府拜見。
特意選在吃了晚飯之后才去,也是避免留飯的許多尷尬。這一點上,錢文佑一家子極有自知之明,他們知道自家再如何注意,在這些大戶人家面前也是上不得臺面的,也就不去丟那個人,受那個罪了。光看著一桌子好菜,又不敢下筷子,那還有什么意思?
徐荔香當然也跟來了,錢靈犀沒有故意刁難,人嘛,都是要開開眼,見見世面的,至于見了之后,她有些什么變化,那就是她自己的事造化了。
雖然是掌燈時分進的國公府,好些景致看不真切了,但畢竟是國公府,這給從來沒出過門的錢文佑一家帶來的震撼還是巨大的。
坐在紫檀雕花的圈椅上,他們連扶手都不敢碰一下,生怕弄壞了賠不起。等到見過了錢玢夫婦,從國公府里出來,一家人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但徐荔香已經興奮之極的拆荷包,看禮物了。但她得的不過是幾錠小銀子和兩匹普通春裝綢緞而已,董霜兒的東西卻比她多了一倍不止,甚至還有一套銀質吉祥頭面首飾,讓她妒忌得眼都紅了。
不過也因為如此,她開始有幾分相信錢靈犀之前所說,她要用大紅就得收休書的話。不過是個名份,但國公府在對待上卻差了不止一個檔次,要是當真給人曉得她搶了正室的東西,還不知人家要怎么教訓呢!
但徐荔香心里卻又生起不甘來,若說她排在董霜兒后頭已經是沒辦法改變的事,但他們為什么不坐國公府里,而在住在外頭的破房子里?
如果沒有比較過,徐荔香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但凡事就怕比較,一旦讓她見識到國公府一個體面管事都穿金戴銀,跟闊太太似的,讓她怎能甘心住在那樣的窮街陋巷?
徐荔香決定去找錢揚威好生談一談,鼓動著他鬧進國公府里去撈好處。但錢揚威已經被久未見面的三妹請了去,錢靈犀見到家人,心里便安定了,也要準備離開了。但有些話,她得在走之前,跟家里人,尤其是大哥好生談一談。
“哥,你對將來有什么打算?”
錢揚威臉上一紅,只覺這個小妹不僅是出落得更加漂亮了,還有種無形的氣質讓他自慚形穢,“我,我就跟著爹唄。爹娘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錢靈犀很想撫額,“那你自己就沒什么想法?比如學門手藝,做點小買賣?”
錢揚威訥訥無語,明顯是什么都沒有想過。
錢靈犀有些頭疼了,話不禁尖銳了些,“那你到底來榮陽干什么?”
錢揚威唰地一下臉通紅了,捏著衣角笨拙的解釋,“我知道,你那個……嫂子她們不懂事。我就帶她們來看看……真的,就是來看看。”
錢靈犀真不忍心對著這樣老實的大哥說什么重話,但有些話如果至親的人都不說,那就是坐視他在泥淖里越陷越深。所以,她決定當這個惡人,當頭打一棒子下去。
“哥,嫂子她們還是孝子嗎?所以不懂事也是值得原諒的?那你呢,你也還小,一樣不懂事?”
錢揚威錯愕的抬頭,微張著嘴,臉上血色褪盡,是一片難堪的白。
錢靈犀冷冷的看著他,“我問你,兩個嫂子進門后總共燒了幾回飯,幫爹娘洗了幾回衣裳?平素是爹娘在照顧你們,還是你們在照顧他們二老?”
看著哥哥開始發抖的嘴唇,錢靈犀硬著心腸,話說得越發不留情面,“眼下你們來榮陽,就是來看一看,開開眼界。那你有沒有算過,這一路來,你們三人總共花了多少錢?這繼續住下去還得花多少錢?就算你沒本事養活二老,你自己和兩個媳婦的花用總該由你掙出來吧,否則人家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倒該改成嫁漢嫁漢,公婆來管了。你說,天下有沒有這樣的道理?”
錢揚威給妹妹質問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要是地上有道縫,他肯定立馬鉆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