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9年4月13日,周五,大明帝國歷崇禎二年三月二十日。
中華美利堅共和國明珠島海外領地方政府在今天正式成立了,最終篩選留下來的正式居民不過2000出頭,起步規模貌似比之前國家建立的那幾個海外領的底子強了很多。而早在一個月前,2000多號因瘧疾滯留的大明流民已經被葡萄牙船隊和四艘短襯衫級飛剪商船帶走了。
一套小型的明珠島地方政府班子今天正式上崗,代理市長是前蝴蝶島雙子港市稅務官亨利,當初五月花號上的一名裁縫。在嚴曉松的東方經營布局方案還沒有得到國會最終通過前,亨利得到的內閣指示很簡單:這個遠離本土的明珠島海外領在未來一年僅僅作為一個東方移民和物資中轉站,以及為明珠島海軍基地提供基本的后勤支持。除此之外,并不指望這個生拉硬扯出來的海外領能夠短時間內發揮出多少經濟價值,能維護本身的基本運作就萬事大吉。
僅僅平整出來就作為市中心廣場的大片空地前,一座混木結構的市政廳建筑還在緩慢建設中,但象征國家主權的政府升旗儀式已經開始了。近千名陸軍士兵站成了一個大大的方陣,在國歌的伴奏下對著冉冉升起的國旗行注目禮。
廣場四周,是上千雙茫然的目光,雖然早就“認命”在這些華美番夷的統治之下,但經歷了諸多磨難的大明難民們依然對被告知的未來感到彷徨不安。
幾天前就開始正式執行的海外領國民生活補貼政策,讓這些從疫情中脫離苦海的前大明難民們再次見識到了這個華美番國的奇特統治政策。大量的布匹、糧食和農具的下發過程,讓人有一種“改朝換代展新顏”的莫名其妙的熱血沸騰,但等到《移民定居安置貸款合同》送到每個人面前的時候,就又是一次“剛離狼窟又入虎穴”的體驗。
但不管怎么說。這些被政府告知參觀升旗儀式的前大明難民們,終歸意識到了一個無法更改的事實:從今天開始,自己就不是大明之人了,由不得辯駁,也無從辯駁。
“南海義勇軍”的大首領劉香,“呂宋華商聯合會會長”李國助派出的心腹代表,以及跟隨遠征艦隊來到亞洲的葡萄牙代表、英格蘭代表、荷蘭代表,都同時參加了明珠群島的主權宣示與政府掛牌儀式。
和歐洲人一臉若有所思甚或是憂心忡忡的表情相比,劉香和李國助的心腹代表就興高采烈得多了。在他們看來。在這么一個廣袤而瘴疫橫行的南洋上進行跑馬圈地,一個巴掌大的地方實在沒啥大不了的,何況今后這里還是自己最大的依仗之地。
但在那幾個歐洲官員的眼中,這無疑是荷蘭東印度公司被一番教訓后,遠東利益格局重新洗牌的序幕。不過。和荷蘭政府代表以及東印度公司代表那如同被洗劫過的蒼白表情相比,英格蘭和葡萄牙的代表多少還有點笑容,因為他們已經預見到這次選擇和華美國站邊,未來在遠東的利益只會增加不會減少。
預定的“遠東會議”,幾個月后將在西班牙的菲律賓殖民地首府馬尼拉召開,屆時一個早就被荷蘭東印度公司飛揚跋扈了幾十年的餐桌將重新排位置。雖然大家都知道這未必是華美國在安好心,但至少爭吵總比戰爭要好吧?
度過危機后的華美國遠征艦隊。正在做著最后的出航準備工作。連續好幾天,都有從暹羅開來的葡萄牙商船、大明海商或是英格蘭東印度公司的商船,送來大量的暹羅稻米。
如今準備裝上艦隊運輸船的暹羅稻米,已經超過了1000噸。最終這個數字將超過2000噸,它們將成為不久之后運抵臺灣的救命糧。
歷史上的暹羅稻米貿易,是東南亞貿易圈的重要組成部分,僅是出口到大明沿海的暹羅稻米。在17世紀前期就達到了每年十萬石以上的規模。甚至在相當長的時期里,稻米還成為東南亞香料貿易的結算貨幣。就連荷蘭東印度公司都經常把稻米和布匹一起作為職員工資下發。
這是一場可以讓任何大西洋商人都嫉妒的貿易,即便明知道對方也在大賺特賺,但一石不到七錢銀子(折合每噸10美元)的暹羅稻米進價,還是讓跟隨嚴曉松返回明珠島的趙明川大跌眼鏡。就算華美國內已經初步解決了糧食問題,擺脫了歐洲糧商的高價勒索,但在糧價大幅度降低的國內市場上,一噸小麥的價錢也要100美元。再聯想到此時的依然讓人崩潰的歐洲小麥物價,趙明川是百思不得其解。
當然,倘若用后世的經濟知識很容易解釋這種現象,但現在沒人有“狄祖恭導師”那樣子的閑心去給趙明川解惑。另一方面,李國助推薦的幾家大明海商終于完成了備貨,幾大船的大明商品運抵明珠島,讓一幫子前來東方打醬油,結果差點被一場流行病坑死的國內暴發戶貿易代表終于興奮起來。
雖然從明珠島往北美本土的商業貨運還無法展開,購買的貨物還只能堆放在臨時庫房里,然后利用返航的運輸船隊捎帶上路,但楊小華等人還是加大了后續訂貨量,讓這些被李國助拉來的大明海商喜笑顏開。
現在,基本上大明沿海一帶都充斥著“華美番國南洋剿匪”、“抓捕劫掠華人、販賣華人的海盜”的消息,大張旗鼓的造勢讓北上時機已經成熟。
按照最新調整的方案,為第二批運輸船隊護航的蒲公英號護衛艦將臨時加入遠征艦隊序列,負責明珠島周邊巡邏,總指揮部將在明珠島留下小部分陸軍兵力駐防,而剩下的全軍主力將北上臺灣海峽。
嚴曉松和卡特琳娜的第三個孩子,或者說是第一個寶貝女兒,終于在4月15日那天降生。雖然出生地不是地道的大明領土,但卡特琳娜依然喜滋滋地以“東方珍珠”的意義,為這個被人夸贊為“長得很像母親”的女兒起名為嚴艾珍。
還沒來得及為孩子的出生舉辦一次慶祝會,一天之后,嚴曉松就陪同張春銳登上了遠征艦隊旗艦共和號輕巡洋艦,沒有進行任何出航儀式,艦隊直接開拔。因顏家老七叔和七姑的病才剛剛康復,不得不繼續留在明珠島休養,所以隨艦的顏家返鄉團中只有顏顯屏和丫鬟小雨二人。
1629年4月20日,周六,大明帝國歷崇禎二年三月二十八。
黃昏時分,西南風的助推下,一支由5艘輕巡洋艦、2艘武裝運輸艦、1艘海軍工作艦、以及3艘大型機帆商船組成的艦隊悄然出現在廣州以南幾十海里的洋面上。
艦隊收帆減速,但并非戰備狀態。水兵們在船舷站坡,陸軍官兵也在運輸艦甲板列隊。每個官兵都換上了嶄新的軍裝,似乎現在正有什么特殊的隆重儀式要進行。
“準備!”
“放!”
灰鯨號運輸艦上,馬卡洛夫軍士長雙手一揮,一具在出航前就準備好花圈被兩個士兵投下了海,緊接著甲板上列隊的士兵開始朝天鳴槍。
“聽說前宋后裔、華美先賢當年遭受大難,就是從這里出海的……”望著北方的海天一線,喬肆仿佛又想起了陸軍總參謀長何語上校說過無數遍的“故事”。
“很偉大,值得我們所有人為他們送上敬意。如果沒有他們,就沒有我們如今的國家。”
斯科特站在船舷邊,也是若有所思。回響起出航前鄭重其事的準備工作,斯科特總算能理解為什么陸軍長官們對這次遠東軍事行動所抱有的那種奇妙的亢奮情緒。
“北邊也是我們的故鄉,長官。”喬肆回過頭,眼底出現幾絲苦笑,“在七年前,我還有于山,和明珠島上的人并沒有什么兩樣。”
“但你們已經學會了用新的眼光看待這個世界。”斯科特點了點自己的額頭,終于露出一絲笑容,“我們也親眼目睹著我們的國家在成長,或許有那么一天,這個東方的帝國也會像歐洲一樣感受到我們的成長。”
“可什么時候能接回我娘呢……”
列隊的士兵中間,于山捏緊了自己的步槍肩帶。自言自語之中,包括于山在內的少數幾個華裔士兵都在望著北邊出神。
花圈不斷投入大海,甲板上槍聲不絕,此時此刻,每艘戰艦上都進行著相同的儀式。但除了極少數人,絕大多數的官兵并不知道這場祭奠的真正含義。
“陽江市啊……多少年了?可能現在還是個破爛漁村吧,當初我怎么就選了這么一一個地方來溜達呢……”
共和號船舷邊,嚴曉松等穿越眾都呆呆地看著北方,但無一例外的一個個表情詭異。
“漢娜姐,你在想什么?你們來過這里嗎?”
望著臨時從藍鯨號運輸艦上趕來的同伴,顏顯屏十分好奇。為什么遠征艦隊的大多數華裔軍官會不惜繞一段航程,在這片海域舉行這么一場奇怪的祭奠?而且好像還沒人有什么反對意見。
“很久以前的事吧?那時候我還很小,不太記得清了,就好像做夢一樣……”唐漢娜艱難地笑笑,轉身朝艙室走去。
儀式隆重而迅速,很快人群就解散,只有特定的一部分人繼續留在共和號的軍官餐廳里進行了一場宴會,據說宴會上,張春銳打破戰備禁令,允許大家喝酒,結果在場的海陸軍官們都喝醉了,唐漢娜更是哭哭啼啼地被人送回了藍鯨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