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5年11月11日,周日,國家青年節。
受愛爾蘭戰爭的影響,今年的國內市場消費心態一直很謹慎。但針對年輕人的節日促銷活動,以及這種節日本身所帶的噱頭,還是帶動了首都民眾一定的消費熱情。各種現代折扣營銷手段的推廣泛濫下,17世紀版的“血拼”也不是稀罕事,而參與這些活動的,居然還以牽兒帶女的家庭主婦為主。
應對愛爾蘭戰事的國防軍依然在曼城集結待命無所事事,“第一屆青年節國民相親”聚會也順其自然地首先在曼城區警備司令部的大院拉開了序幕。
今年才從歐洲或大明萬里迢迢移民而來的部分年輕未婚女子,帶著羞紅的臉坐進了一個帷帳之中,人人眼前都有一個可以向外窺望的小口子,而女人們的手里,還有一摞信紙,每張紙上都用墨水涂著大黑點。對于絕大多數還處于文盲狀態的新移民妹紙們而言,黑點的數量就用來對應即將前來“面試”的大頭兵們。
廣播中傳來珍妮版的歌曲《為愛癡狂》,在歌聲的感染下,舉著同樣帶黑點木牌的華美陸軍士兵一個個走到帷帳前,或嘻嘻哈哈,或靦腆羞澀,或自得意滿。總之各種腦殘加自以為是地展開了自我介紹,更甚者還嚷著要讓相親組織者把帷幕給撤了,好看看妹紙們的真容。而女人們,則撲通著小心肝偷偷在帷帳開口處觀看。
只要覺得自己看得過眼,就可以把對應的黑點信紙給一邊的相親組織者,然后就會有人近一步安排接下來的一對一相親事宜,也算是用一種前衛的方式來個一情定終生的速配。
天氣這些天已經急劇轉冷,陶心梅此時剛好才從渡口下船,懷里還小心地捧著一個用厚棉布包裹的小陶罐。這是她特意為懷孕的珍妮熬的雞湯,打算好好感謝這個對她演唱事業輔助甚多的“前情敵”。
應該說,和珍妮前段時間的那場私下爭辯,終于讓陶心梅看到了一個真正珍愛自己愛人的女人形象。一個開口閉口完全不提自己感受,一切都為了丈夫去著想的珍妮,使陶心梅看到了自己的差距,也許就是如此的珍妮,才讓程大熊能夠專一律己吧。
也許是想通了不少,此時的陶心梅更加感激程大熊夫婦對自己爺爺的說服工作,自己依然可以繼續待在電臺做自己喜歡的事了。
街口的告示牌已經貼上了海報,那是自己即將在明年元旦節第一次開唱的個人演唱會的宣傳。為了全面包裝自己,程大熊夫婦還親自把演唱會門票送到了總統夫人李萍老人的家里。想必有了總統的肯定,自己的爺爺就再也不會強迫自己退出了。
從曼城南區警備司令部的院墻邊路過,又聽見了那首《為愛癡狂》的歌曲,珍妮那溫柔的歌聲讓陶心梅既羨慕又傷感。
“程哥,前天國會大會上,你不應該提出《審計法》的修正議案。”曼城廣播電臺的某間小會議室里,劉云環抱著手臂,對窗口前的程大熊連連搖頭,“現在國內‘兩派’的關系已經有點讓人添堵了,而且這個時候偏偏是你這個‘中立派’提出來,難免會讓人以為……”
“以為什么?以為他們有把柄在別人手上?”程大熊打斷了話,冷冷地看著眼前又來到訪的國土安全部長,更加認定對方已經認定了自己手頭的東西。
“程哥,不為別的,撕破臉皮的事,現在對國家只有壞處沒有好處。”劉云嘆著氣,臉色十分嚴肅,“人心惶惶已經達到目的了,這種事可不能快刀斬亂麻來處理的。”
“那什么樣的事對國家沒有壞處?國營遠洋運輸公司和國營遠洋漁業公司十年時間,就被一幫子人從內部至少吃掉100萬美元算嗎?”程大熊忽然有點憤怒,聲音也高了不少,“退一萬步講,就算和這個國家、和普通人沒任何關系,那這些錢又本應該是誰的?你有份嗎?我有份嗎?”
“還有,無論是哪一派,又有哪一個沒有自己的私營產業,靠著國營集團業務吃大戶的人還少了嗎,這里面還有多少貓膩藏著?500萬?1000萬?”程大熊不怒反笑,頗有點自嘲的意味,“看看每年的國家年度預算審議,一個個面紅耳赤大義凜然憂國憂民,又有多少人早就私底下等著瓜分這些財政撥款?鐘老說得對,我們制定了很多法律和規矩,完全可以利用程序正義去滿足我們的私心,但為什么就不走這條路呢?非要去做我們曾經最厭惡的事,甚至最后還會把一切都怪到自己的屁股上!”
小小的會議室里,程大熊的形象和尋常有了很大不同,優雅、含蓄和矜持不再,幾乎是怒不可遏地一連串地發炮,而劉云則默然地看著,一語不發。
陶心梅的好意可惜沒有得到“響應”,周末的廣播電臺里不光值班職工很少,而且本應該領導組織青年節廣播節目的程大熊也臨時有事離開了。
聽說程大熊正在其他會議室會客,陶心梅在思索一陣后,還是打算直接在程大熊的辦公室等著,好親自將這份代表著自己悔悟和感激的小禮物交給程大熊。
還有點小八卦的臺長秘書帶著神秘的笑容將臺長辦公室打開后,就識趣地退走了,并不打算觀看接下來可能會有的“節目”,對于陶心梅和程大熊夫婦關系的各種版本傳言,在臺里已經難辨真假了。
即使專門配了秘書,但大部分時候,臺長辦公室都是珍妮親自在整理,無論是書架還是桌案,都顯得整潔有序。部分辦公用品帶著鮮明的個人特征習慣放置在常人很少在意的位置,處處展示著屬于程大熊和珍妮私人生活的小細節。
陶心梅將依然保溫的雞湯陶罐輕輕放到書桌上,結果卻感覺罐身明顯不“穩”,似乎報紙下面蓋住了一個東西。陶心梅好奇地揭開那層報紙,只見下面放著一本略微發皺的賬冊。
“……好吧,無論是在國會,還是在這里,我該說的都說完了,東西就在我桌上,你要怎么處置都可以。放心,除了我,沒人看過……不過,其實你應該清楚,打我翻開之后,它在誰手里已經不重要了。”
走廊里沒有一個人,劉云默默抽著煙,程大熊也漸漸恢復了平靜,兩人停步在臺長辦公室前,后者直接拉開了房門。
房門開啟,但門前的兩個男子都同時一愣。辦公室里,陶心梅正呆呆地站在書桌旁,手里翻著一本賬冊,一臉的茫然。看到程大熊出現在門口,陶心梅趕緊把賬冊放回桌面,然后紅著臉退開幾步,微微低下了頭。
“既然你有客人,我就先去街對面的飲料店坐坐……”劉云的瞳孔忽然一縮,然后幾秒鐘后又恢復了正常,只是輕輕一笑,就轉身退開了。
劉云采取的回避態度,讓程大熊心里忽然涌起一陣怪異,再看看房間里有點局促不安的少女,程大熊忽然有一種想要拉住劉云的沖動。
“程先生,我熬了點雞湯給珍妮姐……之前你沒在,我就讓丁姐姐給我開了門……”似乎覺得對方好像有點在意自己“不請自到”,陶心梅心里撲騰的厲害,一邊說一邊還偷偷撇了眼自己剛才無意中翻看的那本賬冊。
“嗯,我會轉達你的好意。”慢慢取過因為自己一時大意沒有鎖在抽屜里的賬冊,程大熊只是輕輕點頭,“以后不要翻看我的東西,知道嗎?”
“我只是隨便翻了兩頁……”陶心梅知道自己犯了錯,頓時漲紅了臉。
飲料店,劉云正襟危坐,而在他的對面,程大熊也是面無表情,一本賬冊靜靜地放在桌面。
“她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姑娘,而且也沒看到什么……希望你不要疑神疑鬼。”程大熊端起咖啡杯,若無其事地說著。
“呵呵,那事情就告一段落了。不過,程哥,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個人也是支持你在國會上的想法,但這種事,根本就不是你一個人能推動得了的。”劉云將賬冊收到懷里,終于笑了起來。
“你不是說事情鬧大了對誰都沒好處嗎?怎么又在給我出主意了?決定權不在我手里,我也沒興致去和他們繞彎子了,這事到此為止吧,以后和我沒關系了。”程大熊一口喝光最后的咖啡,轉身走出了飲料店。
掏出香煙點上,劉云看著程大熊遠去的背影,腦子里思索著對方剛才突然轉變了態度和立場的話語,眉頭越來越緊。
“打發”走劉云后,回到廣播電臺的程大熊把自己鎖在辦公室里,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看到桌上的那罐包裹的雞湯,又聯想起劉云,程大熊忽然覺得有點不踏實。
“程先生,內閣總理辦公室發來緊急通訊稿,希望我們馬上播出!”丁秘書此時敲開了房門,捧著一個文件夾快步走到書桌邊,遞上了一份墨跡未干的通訊稿。
“嗯?政府的新聞通告?”程大熊一奇,慢慢取過文件,才瞟了一眼,就皺緊了眉頭,“荷蘭西印度公司入侵巴西,封鎖了累西腓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