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樸充分領會了楊逸那道命令的含義,他帶著兩千人馬,并沒有深入夏境,而是猛攻西夏在橫山的各個寨堡。
這次環州共出動五千人馬,除了種樸這一路外,其他的都是五百人一營,分散進入夏境,盡情的燒殺搶掠。
元祐九年間,在高滔滔對外婉轉承歡的政策下,幾乎沒有一名宋軍進入過西夏境內,這一結果導致夏軍極其囂張傲慢,同時各處防御工事也極為松懈。
九年來,他們入侵宋境,宋軍都不敢出城應戰,防守!用得著嗎?
趙照親政后,停賜西夏歲幣,兩國之間局勢變得緊張了些,夏軍也有意識地加強了一些防備,但九年養成的松懈習慣,又豈是一朝能改的?
除種樸外,其它五路宋軍直接越過橫山,四處砍殺,象劉老虎率領的全騎兵營,都殺到耀德城外了,那里離靈州已不到兩百里,夏軍竟然沒有完全反應過來,連有效的圍剿都沒有。
種樸的兩千人馬猛攻橫山各寨,也是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四天時間,連下四寨,最后兵臨歸德川一線的蛤蟆寨下,這是西夏在歸德川這條通道上的主要寨堡,依山而建,俯控著歸德川岸邊的這條通道,易守難攻,一但攻下這座寨堡,順著歸德川北上西夏再無險隘可守,宋軍完全可以直接兵臨鹽州城下。
種樸兩千人馬到達蛤蟆寨時,寨里的夏軍還是一片慌亂,將領大聲呼喝著,驅趕士卒上城防守,種樸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他們在橫山掃蕩各寨已經四天了,蛤蟆寨作為歸德川最重要的險隘,竟然還連點準備都沒有?這……這還有什么好說的!
種樸第一時間便下了攻城令,兩千宋軍除了三百后軍,全壓了上去,現在沒什么梯次進攻之說,打的就是夏軍的措手不及。
嗡……
不論神臂弓,或是普通弓箭,一時萬箭齊發,如同鋪天蓋地的蝗蟲向寨墻上射去,鋒利的箭頭打在夏軍的盾牌和盔甲上,啪啪作響,若是射在身上,則是帶起一蓬蓬的鮮血,和響徹山谷的慘嚎。
蛤蟆寨的寨墻不到兩丈高,負責防守這里的是野利部的人馬,守將野利樂哥眼看宋軍黑壓壓的沖上來,帶有倒鉤的云梯都架了寨墻上,自己的手下還在忙著往城上搬滾石擂木,熱油鍋還沒生火呢。
他娘的,野利樂哥自己的怒火卻快沖天了,大罵不止,一手提刀大吼著:“快!快!都上城來,來不及了,你他娘的還不快把那該死的擂木扔了,先上城擋住宋軍這一波進攻再說!快啊!”
當!一支勁箭射來,野利樂哥揮刀砍開,然而那箭大概是霸道的神臂弓射出的,野利樂哥雖然砍中了箭身,但勁箭呼嘯著,只是偏斜了一下,還是頑強地射進了他的左臂!
“將軍!將軍!你怎么樣?”
“滾開!殺,快把宋軍殺下去……”
彪悍的野利樂哥竟然將箭身墊在城碟上,猛然揮刀砍掉左臂上的箭尾,然后撲身向右,把一個爬到墻頭的宋軍士卒給砍落城下去。
城下的種樸也看出夏軍倉促應戰,防守極為薄弱,他大喝道:“擊鼓!兒郎們!跟我殺!”
種樸雖不以勇猛見長,但這個時候正是一鼓作氣攻下蛤蟆寨的最好機會,若是無法一次攻下來,夏軍有了準備,想憑兩千人馬攻下這座寨保,那可就難了!因此種樸也不惜親自上陣,以鼓舞士氣。
果然,隆隆的鼓聲中,見到主將親自提刀沖上來,前面的宋軍士卒人人悍不畏死,手舉鐵盾,嘴咬鋼刀,玩命的往上爬,城下的弓箭手甚至越過了盾牌手的掩護,冒著漫的流矢沖上前就近射殺城上的夏軍。
更有士卒點燃了霹靂瓜,直接就往城上砸,夏軍有盔甲在身,黑火藥填充的手雷砸上去,事實上殺傷力并不大,一個手雷有時甚至無法殺死一個夏軍,但那沖騰而起的火光硝煙,還有那雷鳴般的爆炸聲,對夏軍的士氣卻能造成極大的打擊。
整個山谷沸騰了,宋軍如同洪水一般漫上城頭,蛤蟆寨就象一艘驚濤駭浪中的破船,隨時都有可能沉沒,喊殺聲響徹云霄,硝煙彌漫使得天地一片昏暗,城上城下兩丈不到的高度,視線竟然都變得模模糊糊;兩軍的尸體在城下疊了一層又一層,暗紅色的血液凝結了又被新的血液漫過……
蛤蟆寨在血戰,事實上離蛤蟆寨不過十來里的哈德嶺上,就有嵬名族的四百夏軍,夏將嵬名山破也接到了蛤蟆寨危急的消息,但他卻按兵不動,絲毫沒有救援的意思。
原因很簡單,野利一族這些年和梁家走得很近,當初和梁乙逋狼狽為奸,對其它部族極盡排擠打壓之能事。
嵬名氏名義上是西夏的皇族,但自李元昊之后,就幾乎沒有掌握過皇權,梁家兩任太后,為了控制皇權,對嵬名氏更是一再的打擊,把嵬名氏弄得可用氣若游縷來形容。
現在野利樂哥被宋軍收拾,正是嵬名山破愿意看到的,用一座蛤蟆寨換利野家的一千三百士卒,值得!況且,宋軍不可能就這么占著蛤蟆寨不走,嵬名山破已經做好的宋軍撤退后去接收蛤蟆寨的準備。
可惜嵬名山破注定是個悲劇,他在哈德嶺上眺望蛤蟆寨的時候,做夢也沒想到一支五百人的宋軍竟從他背后殺來,要知道,嵬名山破的背后可是西夏腹地啊!
這支宋軍的指揮叫梁定新,他這回老實地遵守了楊逸的軍令,絕不深入超過兩百里。梁定新在環州軍中名聲并不響亮,絕對沒有劉老虎那樣來得嚇人。
不過這有什么關系呢?狼行千里吃肉!
這次越過橫山作戰,梁定新的狠勁絕不在劉武之下,所過之處雞犬不留,甚至可以說是寸草不生,因為梁定新很喜歡玩火……
這次他得到種樸率軍攻打蛤蟆寨的消息,立即游弋到哈德嶺一帶,本意是來幫種樸打援的,沒想到正撞上嵬名山破的四百夏軍。
沒辦法,俺是狼,要吃肉!
梁定新都掩殺到屁股后面了,嵬名山破才如夢初醒,連有效的抵抗都來不及組織,就被殺得潰不成軍……
事實上,夏軍的戰力就算正面對戰,也干不過西軍,更何況兵力少了一百,又忽遭突襲,這一戰,嵬名山破只帶著幾十名丟盔棄甲的夏軍逃出哈德嶺,其它的,都成了梁定新嘴里的肉。
楊逸離開了阿甘山,那幾間茅舍卻被蘇東坡占了去,按老蘇的說法,鹽井關系重大,如今草創,若不留個主官坐鎮,恐怕要出亂子。
楊逸也沒揭破他的小心思,這丫的根本就是留戀山間的那份清雅,閑來溪邊垂釣,醉后隔著草舍與民夫對吼,雨濕林花可為詩,山影日斜石上眠,霧散晨曦霞千道,月照山空幽鳥啼……
多美的事啊!楊逸都想!
可惜他必須離開了,橫山北面已經殺得如火如荼,每天的戰報如雪片飛來,蘇東坡可以不理軍事,他卻不行,從戰報上來看,這次五千人馬越過橫山,殺得那叫一個狠,鹽州以南,韋州以東,橫山以北這片地兒幾乎被劉武他們殺成了白地。
各個將領各有各的特色,劉老虎用蠻,梁定新用火,謝敬亭用毒,老謝這人快五十了,心腸可一點不比別人軟,每到一地,殺完了還在水里下毒,黨項百姓被屠了一蕞,追來的夏軍又被毒死一蕞,老謝禍害的能力那是翻倍的算。
這次突襲,效果跟預期的一樣,西夏幾乎沒有什么防備,殺過去見人就砍便是,劉老虎他們在前面砍得過癮,楊逸在后面卻必須幫著收拾局面,黨項人向來睚眥必報,怎么應對夏軍隨后而來的報復,這將是楊逸接下來腦細胞死亡的最大誘因。
環州西大營里,往日人滿為患的大營,此刻空空蕩蕩,楊逸和軍中都虞侯余慶良在大帳里攤著地圖,一點一點地計算著,西夏需要多少時間集合軍隊,最可能走哪條路線,自己的五千人馬什么時候能撤回來,撤往哪里,要準備多少軍械,軍資糧草籌集多少,哪里最適合做為戰場,能不能把夏軍誘到理想的地點……
楊逸突然覺得,應該物色幾個參謀了,他娘的,再這樣下去,自己非得未老先衰,英年早逝不可。
“報!知州大人,鎮戎軍折知軍有回信!”
楊逸頭也不抬,從傳信兵手上接過信筒,打開信紙看完扔給余應良,沉聲問道:“定邊軍呢?趙若銘還沒有回信嗎?”
“稟知州大人,還沒有!”
“時不我待,再派信使,趙若銘這狗娘養的到底怎么回事?來不來你倒是放個屁啊!他娘的,若是敢扯老子后腿,老子非平了他定邊軍不可。”
事太多,偏偏這要命的時候,定邊軍知軍趙若銘竟然打馬虎眼,楊逸豈能不大怒,余慶良和傳令兵對望一眼,見過強悍的,沒見過這么強悍的,立即明智地決定讓自己腦子來一回間歇性遺忘……
“站著干嘛!還不快去!”
傳令兵嚇得一哆嗦,一溜煙奔出了大營,比兔子跑得還快!
“老余啊!趙若銘未必靠得住,咱們必須做好定邊軍不來的準備!”
“是,知州大人!”
“傳我命令,讓種樸他們全軍撤回,即日起,環州全境進入最高戒備狀態,各堡各寨枕戈待旦,厲兵秣馬,所有細作全部出動,全力偵知夏軍動靜,各處烽火傳信地一刻不得離人!”
“是!知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