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立國一百余年,從洪武年開始一直到現在,倭寇之患從未斷絕過,而大明立國之后卻仍將日堊本列為十五個不征之國。
做這個決定當然不是太祖朱元璋他老人家腦子被門夾了,盡管從歷史流傳下來的畫像上看,朱老先生的頭型確有被夾之嫌,——橫著夾的。
列日堊本為不征之國,是因為那時的大明剛剛立國,日堊本又正處于南北朝的敏感時期,南朝的政治形勢日趨惡化,從政治需要來說,對大明友好比交惡更劃算,
眾所周知,日堊本這個民族的尿性是很不堪的,欺軟怕硬已成了他們的本性,而剛剛立國的大明,其軍堊隊士氣氣貫長虹,論戰力更是將征服了亞歐大陸的蒙古人打
回了草原,面對如此強大的鄰居,日堊本除了跪舔別無選擇。
不能否認的是,日堊本人一旦跪舔了,無論姿勢,力度和深淺,都是非常適度且愉悅的,這個屬于天賦異稟,不管是男是女,他們天生似乎就懂得怎樣令人舒服,至少當時太祖朱元璋就被跪舔得很舒服,于是忘情呻吟過后龍顏大悅,圣旨一下,日堊本被列為不征之國。
當然,太祖陛下也有他老人家的忌憚,日堊本雖是島國,但不是那么容易被征服的,這事忽必烈干過兩次,兩次皆鎩羽而歸,朱元璋剛剛鼎定江山,大把的榮華富貴等著他去享受,征服日堊本這么無聊且冒險的事他是不會干的。
一百多年前太祖皇帝立下不征日堊本的規矩,今日日堊本長崎的岸邊,卻有八艘來自大明的戰艦巡弋游走,虎視眈眈。
長崎本是日堊本的天然漁港,大明禁海而不止,私自與日堊本貿易的大明商人頻繁來往,長崎便成了兩國商賈裝卸交易的碼頭,商人們的銀子和物產大把大把在這個小城進出流動,百余年下來,長崎的繁華可想而知。
八艘巨艦像八只猙獰恐怖的怪獸,靜靜停泊在離長崎陸地不足十里的海面上,艦上代表大明的龍旗飄揚獵獵,無聲中散發出迫人窒息的殺機。
正在附近海面打漁的日堊本漁民們起初很好奇,用料兩三千的巨大艦船本就不多見,更何況大明禁海一百多年,日堊本的漁民根本沒見過正式的大明戰艦,那一面面高高飄揚的龍旗對他們來說非常陌生。
然而當艦船兩側的木制隔板打開,一門門黑色的炮管從艙洞里伸出,冷幽可怕的炮口徑自對準了長崎岸邊碼頭時,漁民們這才驚覺這八艘巨艦來者不善,于是紛紛嚇得驚叫,拼命劃著船朝長崎岸邊疾馳而去,一邊劃船一邊帶著哭腔聲嘶力竭地朝岸上的人們叫喊著什么。
戰爭的陰影,就這樣突如其來地籠罩在這個繁華的小城。
參將兼天津水師提督楊德全赤紅著雙眼,冷冷瞪視著甲板上跪了一地的人群。
這些人皆是這支艦隊的將領,此刻他們臉色蒼白,分外難看。
日堊本自洪武年開始便是大明的十五個不征國之一,所謂“不征之國”,意思不僅僅是洪武年間不征,而是指大明皇帝不論傳了多少代,都不得對日堊本動用武力,這一條已寫進了《皇明祖訓》,歷代大明皇帝不得違反。
而今日,眼前這位五大三粗的魯莽將領居然下令對長崎港開炮,一輪炮擊下來,楊德全固然爽快了,但以后他們怎么辦?京師的皇帝陛下和那些官老爺們還不得把他們活吃了?
“楊將軍,倭寇是倭寇,日堊本是日堊本,二者不可混談,咱們可以殺倭寇,但絕不可對長崎開炮,否則回了天津,咱們可吃罪不起啊!”一名將領跪在楊德全面前,語氣萬般無奈地懇求。
楊德全面若嚴霜,冷冷盯著這名將領:“你別跟老子講什么大道理,老子只知道倭寇是日堊本人,日堊本人就該打,他們可以登咱們大明的岸,攻咱們大明的城,咱們卻攻不得日堊本的城,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將軍,日堊本為不征之國,這是太祖爺一百多年前定下的祖訓,連當今皇上都不敢違了祖訓,咱們若炮擊長崎,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啊!”
楊德全怒道:“老子也不想打啊,可誰叫咱們碰上了大霧,誰叫老天爺把咱們送到長崎岸邊,這全他娘的是天意!天意你懂嗎?咱們天津水師首航,不轟他娘的幾炮再回去,這就是出師不利,寶劍出鞘,不飲血而空回,便是大大不吉,以后水師會倒大霉的!”
將領們被楊德全這番話噎得白眼直翻,這種扯淡的理由也說得出口,他這分明是胡攪蠻纏呀。
誠然,這支艦隊的最高將領是楊德全,他是參將,是水師提督,但他下的這道軍令無疑是非常沖動且不智的,大抵是曾經的福建漁民生活受了太多倭寇的欺辱,令
他對日堊本有著刻骨的仇恨,又或者這幾日海上迷航令他承受了太大的壓力,當然,也不排除水師啟航之前楊將軍恰好失戀所以心情不好……
不管怎樣的原因,但這道軍令卻萬萬不能執行的,將領們心中已有了心理準備,哪怕拼著陣前抗命的罪名,也不能對長崎開炮,否則等待眾人的至少也是斬首的后果,嚴重一點的話,滿門抄斬也說不定。
眾人跪在甲板上,紛紛直起了腰板,正打算再勸勸楊德全懸崖勒馬之時,旗艦了望塔上的軍士忽然喊了一聲。
“將軍快看,日堊本國的戰艦出港了!”
眾人心中一沉,急忙跑到船舷便踮足眺望,卻見長崎的出港口海面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片密密麻麻的船艦,船頭方平,其型四方,船舷兩側貼著鐵甲,指揮艙頂上則高高掛著各式各樣的猛獸或鬼怪及“八幡菩薩”字樣之類的旗幡,看起來兇煞異常。
然而看起來兇煞的日堊本船艦跟大明水師新下水的兩三千料巨艦比起來,卻顯得那么的渺小,遠遠看去,就像一群小矮子圍著八個巨人色厲內荏的叫囂,有一種很可笑的懸殊比較。
軍事上再怎樣孱弱,大明終究是地大物博巧匠輩出的宗主大國,無論是造船,火器火炮發明還是戰場經驗,大明仍比日堊本強大得多,可以說除了軍士個人戰力和膽氣與日堊本所謂的武士浪人有所不如之外,其余方面皆比日堊本強大。
所以論兩軍戰力,或許十幾名倭寇可以追得上千明軍滿地潰逃,但若是雙方用火器火炮對陣,日堊本還真是毫無優勢。
此時的日堊本正值幕府戰國時代,小小的島內竟分布著幾十個大名,而每個大名手下所握兵馬多則兩三千,少則幾百,兩三千兵馬盡管連朱厚照出行時的儀仗都比
不上,在日堊本卻已算是非常了不得的一方豪雄了,往往一名身材矮小的將軍騎著一匹騾子,后面跟幾個吆五喝六的武士,然后跟上幾百個手執釘耙鋤頭的農夫,兩
幫人廝殺在一起,在日堊本來說已算得上一場曠世之戰,包括那匹被將軍騎的騾子都會被記入日堊本史冊,人和畜生一同光宗耀祖。
鋪天蓋地而來的日堊本戰艦浩蕩而來,各式各樣仿佛參加選美大賽似的旗幟和布帆,一時可謂遮天蔽日。大明艦隊旗艦上的諸將領傻傻地看著這一幕,甲板上一片死寂……
楊德全的眼睛睜圓像兩只銅鈴,怔怔瞧著對面數里之遙繡著各種菩薩,靈龜,仙鶴,鬼怪等等圖案的旗幟,訥訥道:“這幫家伙……是打算嚇死咱們嗎?”
此時甲板上的氣氛與剛才截然不同了,將領們盯著越來越近的日堊本船艦,靜謐中一股無形的戰意漸漸彌漫四周。
這是一支秦堪親造出來的新水師,將士們并非尋常軍戶出身,大部分皆是從民間招募而來的熱血漢子,他們和大明衛所的軍堊隊不一樣,他們不窩囊。
主動開炮轟擊長崎確實違了大明祖制,但若是日堊本船艦主動向他們尋釁,事情的性質便不一樣了。
日堊本船艦越行越近,有大船也有小船,甚至連打漁的扁舟也參差其中,微風搖曳的船頭,隱約看見一名穿著黑色和服,梳著髡頭,中間的頭發被剃光,抹著一層黑漆的武士模樣的人站在方平的船頭上,指著大明的艦隊聲嘶力竭地嘶吼著什么,他的臉孔漲得通紅,神情頗為憤怒激動。
歷史再一次證明,語言的溝通是多么重要,那名站在船頭的日堊本武士喊得那么辛苦,而止戈號上的楊德全和諸將卻一個字也聽不懂,眾人站在船舷內擰著眉頭仔細理解了許久,終究不得要領,正打算將隨軍的通譯叫來,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日堊本武士喊了半天,見大明的八艘巨艦仍然毫無反應,既不開戰也不談判,武士正在驚疑不定之時,未料座船身后一陣嘶嘶作響,不知從哪里尋摸來的一門老式
火炮炮口忽然一聲巨響,一顆鐵彈不偏不倚打中一里之外的一艘大明巨艦,艦體中部頓時中彈,奈何射程太遠,日堊本的火炮又太落后,鐵彈根本沒打穿巨艦,直接
被反彈落入海里。
止戈號甲板上,目睹了這一切的水師諸將們愈發安靜,安靜中,一股滔天的戰火仿佛被點燃。
水師提督楊德全緩緩扭過頭,盯著靜默不語的將領們,語氣平靜得像一片不起波瀾的死水。
“各位將軍,日堊本國長崎港向我們發了第一炮,現在,你們告訴我,要不要打回去?”
仿佛引爆了一只火藥桶似的,甲板上頓時炸了鍋。
“打!打他狗娘養的!”
“楊將軍,日堊本國無端開炮,惡意尋釁我大明上國,若不還擊豈不辱我大明國威!”
“這下師出有名了,京師的官老爺也怪不到咱們頭上,將軍,下令開炮吧!”
群情激憤,利箭在弦,軍心可用。
楊德全仰天大笑一聲,笑容一斂,瞬間化作一片猙獰。
“給老子開炮!兩個時辰后,長崎方圓十里的海面上,老子不想再看到任何一艘日堊本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