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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獨孤棠領著,再沒有人能拖拖拉拉耍心計,一路快馬加鞭,但凡有官驛才會歇上一晚,這天已到隆州,十日不到就完成了近半的行程。.但在兩州邊界的鎮上補充食物和水的時候,苦不堪言的余礱找上獨孤棠,說什么明日都不肯再趕路了。
“為何?”獨孤棠是可以聽道理的人,“過了隆州就入漢中,然后從雍州入長安,統共不過再十日。北齊歸入周境,長安慶賀連連,各路封賞不斷,礱公子卻要錯過這般的熱鬧?”
余礱因為看央不順眼,連帶看獨孤棠也不順眼了,語氣不佳,“這才剛進臘月,離過年還有二十多天呢,死趕活趕做什么?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天天都在路上,我受得了,我夫人也受不了。”
“不怕遇到北齊那些人?”央就坐在一邊,嘴角冷勾。
“十日前他們在通州,十日后還可能在這附近?恐怕早就出周境了。”余礱也冷笑,嘲央沒腦子,“再說,他們敢在官道上打劫么?我帶有二十多名隨護,是爹親自挑選的好手,而且會這么倒霉偏偏劫我?你們要走只管走,橫豎我是不走了,要多休息兩日。”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勉強,請礱公子自便。”獨孤棠無所謂余礱跟不跟,當下應允。
余礱對央眉毛一揚,得意得走了。
桌對面的尉遲覺伸過手來,對央道,“愿賭服輸。”
央一撇嘴,沖窗紙上走過去的影子罵聲笨,掏出一錠銀子給尉遲覺,卻問獨孤棠,“老大。差不多就是這里了吧?”
兩人賭余礱能不能堅持跟到長安。央以為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雖然任性妄為,至少還分得清好歹,如今既然自己鬧著要走,那就怨不得他了。
獨孤棠點頭。從懷中拿出一張地圖攤平,說道,“韓平的大軍進駐了蓬州,到涪陵這段沿江防守。齊人不可能過得去,只有走隆州。通州到隆州快走三日慢走五日,他們有兩三百人,照所搶的銀兩來算根本支持不到邊關。所以他們一定會再行劫。這里是兩州邊界,官府容易疏忽的地帶,又有不少南北商客趕著回家過年。必經的要道。”韓平是丑奴的父親。
尉遲覺也是四方將之一。“龍涸口傳信來,穆族有異動,恐怕準備接應齊人。”
“接棺材吧。”央難得肅冷,“余相借故不放黃煒李鶴,卻也看不了我們的笑話。”
四方將的另兩人,一個叫黃煒,欽天監黃明大人之子。喜武,為周帝御前侍衛隊長,隨周帝親征,護主有功。一個叫李鶴,其祖父是當朝國舅爺,其父李段掌刑司,他自己從小捕頭當起,后從軍職,直屬余求帳下。兩人年輕有為,在對齊的戰場上屢建奇功,成為北線兩把最銳利的尖刀,令余求十分看重他們,不斷提拔拉攏,想收為己用。
圣旨雖說四方將來迎,到的只有獨孤棠,央和尉遲覺。蘇徊升六品輕騎都尉,作為屬官本應隨行,但這時卻和邈手留在齊真山。換句話說,迎使是幌子。北齊流亡貴族捧出一個小皇帝,怕動搖北齊民心的周帝不能容忍,因此暗中令羅揚派兵肅清。羅揚則把這個任務交給了獨孤棠。
同時,余求以齊地仍有北齊皇族余孽為借口,不放黃煒李鶴二人。他權力滔天之后,為人就專橫跋扈了。為了不讓羅氏獨孤氏在齊戰中搶功,余求說北線為主戰場,直接調走了定國公和南線主力,但他沒想到的是,羅揚手下有能臣強將精兵,或勸降或奇謀,往往以少勝多,又將北齊各路降將收服帳下,到戰爭結束時,兵力比先前竟增了數倍。而且,定國公之子,也就是羅揚的小舅子獨孤棠,活捉了北齊太上皇,也就是實際意義上的齊帝,令周帝十分高興,對羅揚一干人等加官進爵封賞連連,風頭比他還勁。
暫且不管這些朝爭內訌,看到余礱也在的時候,獨孤棠就有了個主意。余礱是余求最疼愛的孫子,娶了富裕的鮮卑貴族阿古氏,一向愛享受又張揚。當然,余礱若乖乖聽話跟著,這個主意就作罷了,現在卻能將計就計。
第二日,余礱和阿古氏用著早膳,一邊看著忙碌準備出發的其他人而悠然自得。
阿古氏對一旁站著布菜的繁花道,“你的同鄉好姐妹要走了,去道個別吧。”當著余礱的面,她是貼心可人的大婦。
繁花卻不動,露出淺笑,神情仍淡,倒是不冷,“等夫君和夫人用完了早膳,妾身再去。夫人說得對,妾身畢竟是余家人了,凡事要先顧著這個家。”
余礱這幾日見繁花恢復了以往的靈秀,心中歡喜,不自覺對她說話的語氣也柔,且難得插口妻妾之間,“你有這份心就好。雖說童大姑娘也是去長安,但你倆再要見面總不會似同路這般容易,你去道個別,再順便看看有什么好幫忙的,不必急著回來,這么些丫頭伺候呢。”
“多謝夫君。”但繁花不動,等阿古氏發話。
阿古氏本來看余礱對待繁花的態度轉變,心里已冒出酸泡來了,卻見繁花沒有恃寵而驕,仍乖看自己臉色,她就好過些,“夫君既然這么說,你就別呆著了,快去吧。”
繁花輕掬禮,到客棧的后院去找采蘩。瞧她拐杖放一邊,鋪一身晨光坐靠著廊柱,看弟弟妹妹玩耍,不由又羨慕。
“我照你說得做了,似乎真有用。”繁花坐到采蘩身邊,“不過就是適時笑一笑,將對方當成陌生人,表現得不在意,想不到余礱的眼珠子又轉回我身上來了。如此膚淺,是得怪我自己識人不清。”
采蘩推過去一盤點心,“想明白了就好。”她教給繁花欲擒故縱的訣竅,只不過,前世用來勾引,這世用來擺脫,“他對你好,你就欲拒還迎,而且在阿古氏面前要特別聽話,既別露出驕色,也別假意謙遜,一字不用多說,做好所謂的本份。”
“我不明白的是,這么一來阿古氏還會憎惡到要賣我嗎?”繁花生活在大山里,很聰明,但不通人情世故。
“但凡虛偽的人也最怕別人虛偽。余礱對你越好,你在她面前越乖,阿古氏就會越覺得留你不得。因為她清楚,妻妾之間爭寵,誰在乎誰輸。原本你比她在乎,自然她拿捏著你。如今她比你在乎,所以她會怕。怕你會用手段,也怕你不爭等同于爭。追根究底,她是不可能喜歡你的,因為她不愿意和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否則也不會處處要壓過你。你處處小心,盡量別讓她過早起心思,等我們在長安碰面,到時候看看能否水到渠成。”阿古氏和沈珍珍可當閨蜜,同種類型的“賢妻良母”。
繁花點點頭,“你自己也一路小心。這幾日阿古氏偶爾會問起你我小時候的事,我照商量的說了,只覺得還會有人對你的身世窮追不舍。不知怎么,好像我倆前世是姐妹似的,一見面心就偏你。”
采蘩垂眸笑,差點有淚,前世繁花也說過一模一樣的話,“不是好像,是一定。繁姐姐,你我今生做姐妹要長久一些,可好?”
繁花失笑,“敢情你還記得上輩子做姐妹太短?”
采蘩捂嘴,“是啊,半年都不到。”
“真的咧!”繁花正要起身,袖子卻讓采蘩拽住了,就覺她放進一樣東西來,于是挑眉看她。
“姐姐可聽說了前些日子通州出現劫商的強盜?”采蘩抬眼,目光燦亮,“想不想為官府立個暗功?說不定有額外的好處。”
繁花沉吟半晌,“你有好處,還是我有好處?我看你笑得賊兮兮的。”
采蘩道聲冤枉,眼睛朝那邊正在系馬鞍的獨孤棠一轉,嫵媚如花盛,“他們有好處,你有好處,我這個中間牽線的,沒有。姐姐要是可憐我,好處到手記得分我一點,不然白費我唇舌工夫。”
繁花啐一口,“你滑得跟泥鰍似的,一村的人都讓你騙了,別以為我會相信。沒好處的事,你能做么?那個獨孤少帥跟你總眉來眼去的,當我瞎子不成?”
采蘩笑瞇了眼,桃花面芳艷,不羞不急,“姐姐不是瞎子,但目力確實不太好,已經看錯一個,就別看錯第二個。誰眉來眼去?那是光明正大的。”
繁花被她戳中痛楚,卻發現沒有想象中的難受,反而好笑,“嘖嘖嘖,一個姑娘家這么厚臉皮,也就是我,自己沒好到哪兒去,所以不能說你。說吧,想我如何做?”
采蘩絮絮說了一遍,繁花瞪起眼好一會兒,然后無聲點頭,走了。
獨孤棠過來問,“她答應了嗎?”
“嗯,她是真對余礱死心了。”死心了,才會同意這么做,采蘩嘆一聲,“男人都不懂珍惜,把人逼到絕情才又想起好來,卻是為時已晚。”
獨孤棠立刻轉身走。
采蘩喊喂,“不是說你。”
獨孤棠笑聲沉沉,“是,但我心虛。且怕你殃及池魚,避一避風頭得好。”
聰明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