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要害妹妹,而是要害送親的我。
“對了,董瑛不知道你拜師學藝,更不知道你當時有任務在身,會離開送嫁隊伍。”采蘩想不到竟會是那樣,劫殺卻是謀殺,意外卻是人為,非要讓悲局變得更悲。“我真不懂,到底為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可以枉顧無辜人的性命。我爹,姬鑰和雅雅的爹娘,還有師父,明姑娘,就為了那些人的私利,白白死去,連聲冤枉都不能喊。而我,沒出息,躲在童氏之下,只能裝作無關之人。”
“這就是人心不足吧。明明已經得到了很多,卻還想要更多。董氏對我不好,但對妹妹還算不錯,所以妹妹遇害,我也沒往她身上想。然而,最終還是她的算計。看來我不死,她是不會死心的。”有些仇恨,無名而起,卻永遠都化解不了。
“董瑛和天衣教有如此密切的聯系,而胡黎卻說董瑛不是天衣教徒,董瑛的娘家在長安么?”采蘩覺得其中必有奧妙。
“董家是漢族,董父官職不大不小,六品刑司司典,掌管地方送上都城的大案和犯人。以董家家世來說,與獨孤氏不可并肩而論,但定國公一次進山打獵,躲雨巧遇董氏,兩人避了一夜雨,回城后董家便派人來說親,說小姐在家要自盡,覺得沒臉見人了,定國公因此答應了親事。當然,我以為與其說定國公是保人名節。不如說是他看中了對方年輕貌美。”獨孤棠對他爹是怎么看都不順眼的。靈域
采蘩就要客觀些,“我倒以為是董瑛有心計,讓你爹不得不娶她。用的招數實在不算新鮮,不過想你爹是武將出身,可能不會想那么多吧。再者,就算他心里有數,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姐為了嫁他煞費苦心,至少是真情實意。”
“真情實意?算了吧,還不是看中定國公的一品爵位。倒是董父,如今官升兩級。已是四品典正。但他能升官與定國公關系不大,而是余相那派的人提拔的。定國公為此還不太高興。”獨孤棠告訴采蘩。
“你爹為何不高興?”采蘩qiguai,“岳父升官,又不用靠他打通關系。外人說不了閑話。不是挺好的?”
“獨孤氏。羅氏,崔氏,尉遲氏四姓。不參與余氏和朝堂別派的黨爭,所以董父仰仗余相高升,定國公覺得他有投靠余氏之嫌,連累獨孤氏一向的清白名聲。后來,董瑛力爭其父是憑借自己的實力通過考績升上去的,而余相本是他的上司,并無投靠的意思,定國公才作罷了。確實,董父與余相除了公事上的難得jiechu,私底下完全沒有往來。”獨孤棠道。
“完全沒有往來?”采蘩頗不以為然,“倒有些刻意了。董瑛利用天衣教,如果我們由此往上推,就是董父知其事。董父的上官是余求,而余求又是什么樣的人?他權勢滔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甚至敢跟皇帝叫板。就算有朝一日想與天齊高,我也不覺得驚訝,畢竟他離那張龍椅只差一步了吧。若說他就是天衣教背后的影子,又能迫使你師父為他效力,十分合情合理。”
獨孤棠沉吟片刻,“采蘩,猜測容易,但這么大的罪并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定的,需要找出根據來。”雖然說得謹慎,但他和采蘩的想法不謀而合,“余求近來獨霸氣更盛,皇上面前都有些無所忌憚,皇上并非昏君,不會任他如此囂張下去。雙方要動,恐怕就在春日。”
“原來你們早有準備,是我關公面前耍大刀了。”采蘩面無半點擔憂,因她明白這些不是她能插手的事,只推過一張帖子來,“暗地里風起云涌,卻還有人閑得沒事找事。”
獨孤棠看過卻笑,“有人要造反,有人要吃飯,各自都忙活,不是挺好嗎?你安心造你的紙。說起來我錯過了你重現左伯紙的時候,心里一直有些遺憾。這回南陳女匠大放異彩之時,我決不缺席。”
“什么大放異彩啊?”采蘩敲著那張帖子,“根本就是高麗人借著宣揚綿繭紙的機會一爭國輝罷了。一張紙雪里白,正照百色人心。高麗人雖愛他們的母國,其他人也未必輸給他們這份心。不過我就難辦點。生長在北周,如今南陳人,幫哪國都有些牽強。”
“那就幫自己吧。”獨孤棠一笑,“讓那些對你心懷惡意的人看看,你到底離他們有多遠,可望而不可即,慚愧得再不能算計你。”
“他們若知慚愧,就不會糾纏至此。不在意他們怎么貶低我,若還想置我于死地,我卻也不會聽之任之。”采蘩目光堅定,“我以為逃開就能活下去,卻終究避無可避,要懂得活的意義,并且面對過去而無懼,方能真正重生。”
獨孤棠不知她所說的重生是真的死里復活,但解其深意,贊嘆道,“說得好。避無可避就迎頭而上。姬蓮如今困在國公府,只要我不回去,她動彈不得,暫對你構不成eixie。倒是沈珍珍頗有手段,如今又成了余求的女人,說不準要想什么陰狠花招。雖然,就我想來,不外是針對你的身世。”
“呃?”采蘩以為自己把女人錯聽了女兒,心里卻別扭無比。
“你沒聽錯。”獨孤棠知道她的別扭,“沈珍珍已是余相最新養起的小夫人,說是認女,不過為兩人私通找個冠冕堂皇的來往之由罷了。”
“怎么會?”采蘩切實一驚,“東葛青云又沒死。即便死了,沈珍珍富庶,不至于和差了兩輩的老人私通。是我至今還沒看清沈珍珍么?竟為了報復我,不惜出賣自己。”
“倒也不用把沈珍珍看得那么目光短淺。報復你,恐怕只是部分的原因,最重要是她想要當一個風光的上流貴婦,娘家的富有畢竟與已經出嫁的她無關。她料到東葛青云變成這樣后,她會失去娘家的支持,所以給自己找了一個可保一世的靠山。余求喜偷吃,尤其是正值芳華的少婦,沈珍珍早合他的心意,苦于東葛青云是個好幫手而不能下嘴,如今終于可以快活。”獨孤棠雖和父親不合,但在對待余求的態度上卻一致。
“惡心。”采蘩突道。
“的確不是能讓人聽了愉快的事,哪怕你不是沈珍珍的朋友。但這種事在高門中屢見不鮮,有不得不屈從的,也有厚顏無恥的,總為了一個目的。我們聽過了,慶幸自己還能獨善其身,也就罷了。”說自己壞的人,心中反而有一片純凈。
“我好像該謝謝沈珍珍才對。要不是她突然將我送上絕路,我若真和她一起嫁了東葛青云,是不是也會變成像她yiyang厚顏無恥的婦人?”可怕!為了榮華富貴,要做到這個地步。夫還在,就與他人茍且,還是以義父義女之名,真是惡心。靈域
“無論如何,沈珍珍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今后她對付你的手段可能化暗為明。暗為陰計,不與人知,自然也不好鬧大,但明來必沖你要害,讓你絕對不能反擊不能翻身。采蘩,我告訴你沈珍珍的事,是要你心里有個數,也希望你能將和沈珍珍之間的恩怨再跟我細理一遍,包括牽涉的人,物,事,最好無一遺漏。”而他會做余下的。
采蘩明白輕重,叫外面的丫頭們拿進烹茶小爐來,上了點心,與知己秉燭夜談,也是告訴這個將娶自己的男子她過去的故事。她也很想知道他對過去那個虛榮的自己,會否鄙夷,會否失望,會否后悔,然后掉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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