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多玄妙,南枝木怎么也未想到,她竟然有著自己的孩子。在從老嫗那兒確定她沒有說錯,且聽其解釋一番緣由后,這才逐漸接受這個事實。
老嫗的身份是整個天涯海閣中碩果僅存的護法,論資排輩,幾乎可與景云魔尊相提并論,這些年來,這尚未取名,只有一小名兒丑兒的稚子便是一直由她帶著的。
幼子自當是小孩兒心性,對于這個一直以來不知所蹤,甚至從未見過一面的娘親他在經過最初的愣神兒后,取而代之的便是無盡欣喜,除了那不可分割,不可替換的血脈相連外,他只是單純的認為這個娘親很漂亮,和她待在一起的感覺比和滿面皺紋的烏奶奶在一起強上不少。
“丑兒?”
蒼槐樹下,烏護法一臉祥和,雙手交于身前,安靜佇立一旁。那對相認不久的母子則是一同在槐樹下輕聲細語。
南枝木眸中泛著異彩,看著那雙清澄得不染一絲塵埃的眼眸,卻是多了絲說不清的意味兒,心中莫名悸動,下意識的,對于這孩童乃是她的孩子生不出分毫懷疑。
“娘親,娘親,你真是丑兒的娘親嗎?為何都這般久了,你才來看丑兒?你是不喜歡丑兒嗎?”
丑兒半趴在南枝木身上,倒是沒顯現什么生分之感,半仰著小腦袋好奇說著,只是言語中多了一絲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的委屈。
“娘親?那丑兒認為我是你的娘親嗎?”
南枝木微微一笑,卻是反問,很是自然的伸出手去理了理他那肆意垂散的發絲。
丑兒卻好似本問住了,撅著嘴巴想了一會兒,又是將目光投向一旁的烏奶奶,見得她徐徐點頭,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堅定道:“丑兒認為是的。丑兒一看見娘親,便喜歡上了娘親,你若不是丑兒的娘親,那又是誰?”
稚童說出了一個在他看來極為有理的理由,后者頷首失笑。
“丑兒認為是,那便是了。不過,不是娘親討厭丑兒,是娘親也才剛剛找到你啊。”
“娘親為何剛才找到丑兒….?”
“因為…..”
一晃大半個時辰過去了,烏護法望著槐樹下愈發融洽的母子二人,沒有再出言叨擾,輕笑著嘆了口氣,緩緩折身離去,將這難得的靜謐光景留給她們。
中州皇城,演武比斗仍舊如火如荼的進行著,便是常無忌也上臺戰了一場,他的對手并不算弱,是個化脈初期境修士,乃是宣武一處修門的長老級人物,經驗老道,不過常無忌自然也非泛泛之輩,在漠北前線十載,手段亦是層出不窮,加上各種渠道收集來的奇珍異寶,更是讓不少人大開眼界,直呼過癮,這哪是在比斗,分明便是一場規模不俗的法寶展示會,意料之中的,常無忌輕松拿下一局。
不過,后來的長老會評點,卻是讓不少人瞠目結舌,本該得到贊揚的他,卻是被其中一位長老大言過錯,其言辭絲毫不留情面,說他利用法寶取勝,算不得真才實學,且心思奸猾,多使些讓人不堪入眼的齷齪手段,諸如此類云云,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定要被剝奪此次資格,不過好在,雖是言語教訓了一番,但最終都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沒有什么實質性的處罰。
若換一人這般說,以常無忌的脾性,便是大不了不參加此次演武,也有與其好生辯駁一番,說出個好歹來,法寶怎么了?那不是本大爺自己憑本事取來的?手段怎么了?能制勝便是好手段。不過面對石臺上那高坐之人,那卻是只能憋著,半句不敢多言。因為出言之人,正是一向不怎么待見他的丈母娘,云霞仙尊。
“唉…晦氣….!”
常無忌一回到觀演臺上便是垂頭喪氣,絲毫沒有勝利者的姿態,仿若斗敗的公雞,卻是云青兒不以為意,嬌笑出聲,“好了,娘親亦是為你好,誰讓你隨身帶那么多東西的,明知道娘親不喜歡這些,還要故意賣弄,你這不是誠心的嗎?”
“耶耶….外婆好厲害,外婆好厲害。”
小平安更是手舞足蹈,好像挨訓之人根本是他爹,惹得常無忌火冒三丈,啪啪幾下便是拍到他屁股上,“你這小兔崽子,你老子我都敢笑話,存心找抽不是。”
“哇….嗚….!”
小平安自然也是使出了殺手锏,放聲大哭,常無忌一件這般便是無可奈何,果然,他耳根一疼,便是見得青兒方才嬌笑的模樣已然不再,而今儼然是一副母老虎的姿態,氣勢洶洶,“常無忌,你再敢動一下手試試…!”
常無忌還想在青蠻等人面前維持一下為夫的尊嚴,只是僵持不消片刻,便是罷手求饒,好一番討饒之話說盡,云青兒方才放手。
王天虎等人自是見怪不怪,青蠻也是頗為了解,皆是笑而不語,也算給常無忌留了些許顏面。
這時,演武已是進行到下一輪。
“咦….又是火兒?”
待得司儀宣布比斗之人后,青蠻微微詫異片刻,沒想到,火兒這么快便是要進行第二場比斗,不過,這樣的事兒雖少,但也不是獨此一例,還是有一些修士已經比斗兩場了,想來,火兒現在也是早已恢復了。
不過,當司儀念出另一人的身份時,青蠻便是再次皺了皺眉頭,抬頭看了眼虛空之上的畫舫,暗暗道:“怎么又是七風堂?”
七風堂怎么說也是上仙界修士,相較于參演的其它修士而言,總是為數不多,按理說,能夠遇得一次,便是少有了,不想,這次仍是七風堂,這接連兩次的與上仙界修士比斗,火兒可算獨一人了。
青蠻沉吟片刻后,搖搖頭,也不去多想,自然明了,如此盛會之中,更有各方修士坐鎮,應是不會有人刻意作假,這一切都只是碰巧而已。
另一邊,七風堂畫舫上,之前那與南明離火平分秋色的黃于則是面色大喜,一改頹色,興奮道:“好,又是這小子,哼,這次也算他自己倒霉,竟然還遇到我七風堂,不單如此,還遇到修為比本尊還要強橫幾分的黃修兄,呵呵,待本尊與黃修兄言語兩句,這次你不死也得脫層皮。”
此次將于南明離火比斗之人,其身份與黃于差不多,皆是黃家分支人物,后來加入了七風堂中,實力在整個七風堂中都算不俗,比之黃于更是強上不少,足有化脈中期境修為。
作為七風堂修士,此番到一重天前來參加這演武,本就是一榮俱榮,之前黃于竟與一個一重天小子斗成了平手,便是讓整個七風堂都為之蒙羞,作為七風堂一員,黃修本就面上無光,即便黃于不說,此番他也打算好好給那紅發小子一個教訓,更遑論黃于還是他平日的好友之一。
“那便多謝修兄了。”
黃于在正欲下去的黃修身旁低聲言語了兩句,后者微微頷首,輕笑道:“你我兄弟,你的事便是我的事,而且此事還關乎我七風堂顏面,你放心吧。”
這時,七風堂二少,黃東庭也是緩緩踱步而來,瞥了眼黃于二人,最后目光落在黃修身上,不急不緩道:“這紅發小子有些古怪,不過以你的實力,倒是無需擔心,不過,我還是有一言要提醒你,切莫在拿個什么平手回來,若真是這樣,你也不用回來了。”
黃修面容一僵,旋即肅然拱手:“二少爺,你放心,黃修定不辱沒七風門庭。”言罷,便是手持本命神兵,縱身一躍,飛向演舞臺。
黃修去后,黃東庭這才看向有些手足無措的黃于,之前黃于上舫之后,便是受得了少堂主黃少梁一番教訓,不過黃少梁性子沉穩,加之父親黃震有言在先,知曉此事也不能過于責備黃于,所以說了兩句便是將他放過。不過,之前黃于卻是沒能見得黃東庭這個二少爺,本以為此事會就此揭過,沒想到還是被二少爺給遇到了。
整個七風堂中,無論是黃家中人也好,還是七風堂普通弟子也罷,畏懼二少爺黃東庭要遠遠超過少堂主黃少梁,有些,甚至覺著寧愿被堂主責罵,也不想被二少爺給惦記上,黃東庭的雷霆手段,早已是人人皆知。
“二…二少爺…!”
黃于小心翼翼的看向神色愈發冰冷的黃東庭,不知如何說起才好,只能斷斷續續的喚了一聲。
“你最好祈禱黃修此次能為你扳回一次臉面,否則,回到門中后,你二人都趁早做好承受本尊懲罰的準備。”
“是..是..!”
黃修噤若寒蟬,連連點頭,手心已滿是冷汗。
化脈中期修士!當得黃修登上演武臺,不少能瞧不出其修為的修士皆是驚詫的呼出一聲,“破空巔峰對化脈中期,真根本就不可能勝,除非這天下間又誕生一個白帝訣雪。”
“青蠻公子,你也不必擔心,這演武,非是尋常比斗,看的也不是修為一點,貴弟子能有這般實力,亦是極為了得,假以時日,必成大器,長老會絕對讓這么一個有潛力的奇才被埋沒的。”
知曉青蠻與南明離火的關系,王天虎便是安慰道。青蠻沉吟片刻后,微微頷首,此次火兒的對手竟是化脈境修士,這委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正如大多數人所想一般,以火兒目前的實力對陣來自上仙界的化脈境修士,的確是沒有分毫勝算,更遑論,他自身除了那柄當年在藥王莊中贈他的那柄劍兵外,更無其它異寶。再一看,黃修手中那柄雙刃長劍,華光外泄,耀眼奪目,顯然便是極為厲害的玄兵,兩者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青蠻倒是絲毫不擔心火兒為被淘汰出局,正如方才王天虎所言,平魔盟多半是不舍得這般奇才弟子流落于外,再者,即便真被淘汰出局,那些沒有什么,從青蠻的角度看來,他更是希望火兒不必現在便加入平魔盟,正邪之戰死傷難測是其一,第二點便是他年歲尚幼,心境還是最好維持原本的單純,過早的沾染血腥,于他以后的修行,反是適得其反。
他想了想,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七風堂畫舫,只見舫弦之上,一個頗為年輕的錦衣修士,正一臉冷色的望著演舞臺,眼眸亦是隨之微微緊了兩分,暗道:“七風堂,你們可別不守規矩的想要借此傷人才好…!”
舫弦之人,他曾今亦是在蓬萊閣中見過的,據張青所言,便是殺害他華胥門弟子的那個七風堂二少爺黃東庭,此人早已名聲在外,心狠毒辣,心胸狹隘,絕不是什么善類,因此,見得他如此關注演武臺,青蠻難免不會多一層顧慮,如果七風堂真想借此下死手,青蠻還真是有些難辦,倒不怕得罪了七風堂,只是這防護外界干擾的陣法,的確是極為強橫的,他也沒有十足把握,能擊破這陣法,干擾演武臺中人。還有,即便真有這能力穿透陣法,可二人比斗也是在剎那之間,能否來得及,也是未知之數。
想了片刻,青蠻也是沒能想到一個完全之策,只能暗自收斂心神,加注意力放在演武臺上,若是發現火兒有性命之憂,他不介意與七風堂在這天下人的面前大鬧一場。
南明離火也是不傻,見得此次來人竟是化脈境修士,整顆心都是提了起來,渾身氣機不敢有分毫松懈。
“演武,開始!”
隨著司儀一聲落下,那道土黃身影便是動了,惹來一陣嘩然之聲,修為遠超對手,兵刃也是遠遠強于對方,黃修卻還選擇先下手為強,在禮儀深入心底的一重天修士看來,的確是有些過了。
不過這也沒有違規,兩人公平比斗,也從未有過規定,實力高深者不能率先出手。好在南明離火早有準備,在黃修出手的剎那,便是心念一動,憑空一劃,身形橫著移出的同時,一面琉璃色澤的光幕便是打出。
化在殘影之中的黃修見狀,心中暗自冷笑,這般弱小手段,也妄想擋住本尊一擊?一個念頭閃動,單手一掌拍出,四處的氣機都被壓縮一團,轟的打出,正中在光幕之上,發出‘咔嚓’一聲脆響,卻是將其打得寸寸龜裂開來。
“好強!”
挪向一方的南明離火見得這般情形,心中暗驚,自己全力出手的一招,本想能夠暫阻其攻勢片刻,沒想到在對方這么隨意的一掌之下,便是瀕臨破碎。
“給我破!”
只聽一聲低喝,黃修整個身影穿過龜裂的光幕,這次直接將其震散。“嘿嘿,小子,往哪兒跑,你以為你能快過本尊嗎?”
見得南明離火身形躍動,黃修譏諷一笑,手中玄兵向天一指,嗡,演武臺四處的虛空一陣顫動,緊接著,火兒飛躍的身影竟是陡然停滯住了。
這時,人們方才看清,一個朱紅的‘禁’字閃現在虛空之上。
“封靈劍?”
青蠻眉頭一皺,便是認出了黃修所使的兵刃,這劍兵究竟是什么來歷他并不知曉,不過他知曉,一些奇特的神兵異寶,皆是與生俱來一些奇異的特性,例如這‘封靈’便是極為有用的一招秘籍,一般地階巔峰異寶皆是附帶有這能耐。
這種‘封靈劍’也根據劍兵的不同,威勢各不相一,例如青蠻的水墨青花也有這封靈之效,不過除了這封鎖虛空靈氣,還能全面禁錮敵人自身靈力的作用,當真強橫無比,但凡修為低于三虛境的修士,都是難逃被封鎖的結局,若青蠻再加以自身手段進行施展,便是要封鎖尋常三虛修士的靈力,讓他寸步不能,也非是什么難事。
不過從目前的情形看來,黃修的本事也就僅限于封鎖虛空的靈力,否則一開始,他便能直接封鎖了火兒自身的靈力,讓他無所遁形,不過饒是如此,火兒的境況也很是不妙,無法御空而行,這樣一來,可躲閃的地方無疑便是少了十之七八。
單在這演武臺上,以黃修的速度,要進攻對手,簡直太輕松不過。
果然,南明離火只覺虛空靈力頃刻間宛若磐石般堅硬,根本無法流動,更遑論為自己所用了。當下便是面色一沉,只能翻轉而下。
與此同時,黃修便是怪笑著跟上,一劍直直刺出,劍芒使得火兒眼前一花,下意識的橫劍一擋,鏗鏘一聲,虎口劇震,好在他有所準備,劍兵才沒有脫手而出。
“本尊,便看你能擋幾劍?”
一劍不成,黃修卻也不急,目前還有不少時間足夠他好好折磨這小子,雖然頃刻便能將其重傷,拿下此局勝利,不過在他看來,卻是便宜這小子了。怎么也要將其折磨夠了,方才予其最后一擊。
殺人,他終歸還是不敢這么明目張膽的,畢竟這兒也不是七風堂一家獨大,高手還是有的。
“哧….撲…!”
接下來,便是黃修一人的表現了,在他的迅捷攻勢下,即便火兒使出諸般手段進行抵擋,但仍舊是險象環生,太高的境界差距,太過懸殊的兵刃差距,這些都是難以彌補的,剛過一半的時間,他的衣衫也是破爛不堪,受傷的身體正不斷往外滲出血水,漸漸染紅了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