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于醒來了!”
天涯海閣,無垠血海深處,這個開辟出了一個獨特的地方,約莫數丈見方,這獨特地方之下的血海方寸之地風平浪靜,波瀾不驚,而在此之外卻是血浪掀騰,濤勢驚天。
“你…是誰?”
眼眸盡是茫然的女子微微晃動一下身子,有些不太習慣的四下打量一番,隨后,看向身前這滿目蒼老的男子,心中生出一絲熟悉之感,突兀開口,嗓音清明而略帶一絲沙啞。或是因為太久沒有開口說話的緣故。
景云魔尊:“我是誰?”他眼中有著一絲壓抑極深的狂喜,成功了,感受著自她體內深處散發出的澎湃魔元,他知曉,他親手鍛造了一個奇跡,一個能夠振興天下魔門的奇跡。
“枝木,你連為師都不識得了么?可憐的孩子,這些年,當真苦了你了。”
景云魔尊神色戚戚,全然沒有分毫往日的一重天第一魔尊的樣子,更似個尋常的老者,眉間滿是皺紋攀爬,身形也好似瘦了幾圈兒。這一切,卻并非他裝出來的,而是他與姬嵐聯手開啟上古奇陣,借用這漫天血海之威,將那三千生魂的怨力整個種植在她身上,為此,他足足消耗了半生功力,修為境界更直接跌落至化脈初期境,這般巨大的損耗,卻是換來了這個將這九幽血域及正門玄功完美融合,更是將上古奇珍九玄草成功煉制為本命靈寶的奇女子,得天之獨厚。
道與魔,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
醒轉不久的南枝木只覺識海一片混沌,許多記憶斷斷續續,聽得景云魔尊之言,腦袋一陣疼痛,悶聲一聲,輕輕顰眉,半響過后,卻是不過浮現出許多‘往昔’情形,繼而斷續開口,“師..師尊?”
景云魔尊輕輕頷首,一臉欣然,這般模樣多是出自真心,在南枝木身上所耗費的心血,可謂超出了他以往任何一個弟子,哪怕是曾被他內定為繼承人的大弟子鬼泣亦是遠遠比不得的。
“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南枝木微微皺眉,想了想,啟口道:“有些難受。”并非是景云魔尊施法有所差池,只是她永遠也不會知曉,就在這短短數日,在她身上發生了何等驚世駭俗的變化。
“有些難受,這是自然,你大病初愈,還未完全康復,需得靜心歇養些時日才行。”
景云魔尊寬慰道:“你放心,門中一切安好,那些正門修士便是再厲害,也打不到這兒。”
半日后,景云魔尊將南枝木帶出了無邊血海,而在南枝木走出了血海的剎那,在這天涯海閣存在時便早已存在的上古魔地,便是頃刻消失,整個化作一縷紅芒,自南枝木眉心沒入,后者微微一怔,旋即似想起什么,卻是什么也未詢問。
天涯海閣一切如常,仍舊有著無數妖仆周到伺候,面見景云魔尊皆是停下手中之事,恭敬見禮,“參見主人,參見小姐。”
這些皆是沒有去往前線,跟隨著景云魔尊有些年月的精怪魔修,自然也是景云魔尊早有吩咐,所以,在見得這女子時,亦是一臉謙恭,絲毫沒有生分詫異之感。
南枝木卻是緩緩行于景云魔尊身側,感受著這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微微頷首。
行了半響,終是來到景云魔尊平日所居的天涯內閣,此刻,內閣中的亭臺水榭之中,卻還有一人,早已在此等候。
“枝木丫頭啊,你總算是大病初愈了,可讓本尊好生牽掛了些日子啊。”
南枝木怔怔看著這個面目平平的儒雅男子,沉吟片刻,卻才猶疑道:“姬師叔?”儒雅男子聽得這三字,笑意更盛,一抹微不可察的精光向同樣笑意盈盈的景云魔尊看了一眼,旋即笑道:“來,坐下,讓師叔好好看看。”
姬嵐此次會了南枝木之事,雖未如景云魔尊那般修為大退,但損失也是不小,連他一直珍藏許久的太古魔氣,也是度入不少入得南枝木體內,以此來改變她的根本。他付出了這么多,當然不是無私的慷慨之舉,南枝木在他那顛覆正門的計劃中,有著不可估量的作用,現在他要做的是,與這個重新恢復記憶,連他都不敢有絲毫小視的女子打好關系。
在與姬嵐見過面后,景云魔尊便是帶著她去見了另外一人,乃是她的師弟,對于此人,南枝木卻是沒有多少映像,經得師尊提點,方才依稀想起,這位師弟名為金蟬,昔年與她的關系也是極好的。
“枝木,為師與你金師弟還有相商,你先行回房歇息吧。”
“是,師尊。”
南枝木確是有些乏了,她雖然很是奇怪為何那金師弟看她的什么為何與旁人并不相同,不過她此刻腦袋的確很是難受,卻也無心思去想這些,獨子一人行走在海閣之中,憑著記憶,回到了曾今她所居住的那間小閣。
而此刻,在外閣,之前一直隱忍不發的金蟬終是忍無可忍,一臉兇煞之色的看著神色冷漠的景云魔尊,喝問道:“枝木師姐到底怎么了?你對她做了什么?她為何會喚你為師尊?”
金蟬面目略有些猙獰,高大的身軀深深往下弓著,巨疼難忍,那是腐蝕靈魂的疼楚,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留下,他一手艱苦支撐,一邊繼續道:“還有?師姐她什么時候成你天涯海閣中人?我告訴你,別妄想傷害她,否則…..!”
“否則如何?”
景云魔尊卻是頗有些憐憫的看了他一眼,嘲諷道:“現在的你,已是自身難保,若你聽本尊之言,尚且能茍活些時日,如若不然,只怕,再過不久,便會被生魂業力所吞噬,生生世世掙扎于輪回苦海中。”
金蟬身逾一丈,便是弓著身子,仍舊比景云魔尊還要高大些許,后者微微抬眸,似笑非笑道:“至于枝木,你便不必多問了,她乃本尊最重要的弟子,我自不會害她,你只需明白,本尊這么做,于她而言,是最好的選擇!”
“滿口胡言,枝木師姐若是清醒,絕不會答應做你的弟子,更不會加入魔門。”
早在做得那件駭世之事時,金蟬便已知曉惡有惡報,不過為了師姐,受盡萬般折磨卻也值得,至少,他還能親眼見得師姐醒來,只是他未曾料到,這反噬來得如此之快,這短短幾日的功夫,他便有些力不從心,支撐不住之感。
而師姐的蘇醒,也未曾如他之前所想一般,而是詭異的像是變成了另一個人,不是,是一個全然忘去過去,只有著一份子虛烏有記憶的師姐。
“你不是她?你怎知她不想?”
金蟬:“混賬,師姐來此便是為了青蠻師兄,她恨不得屠盡魔門中人,為青蠻師兄報仇。”
景云魔尊雖是修為倒退,可縱橫天下數百載,一代魔尊,又豈能僅僅以修為論強弱,他眉峰微微一凜,一股強橫的威壓憑空生出,直教金蟬有些喘不過氣來。
“青蠻?你還不明白嗎?便是因為他,你師姐才落得今日這般下場,強抑腹子,暗修魔功,只身犯險,而不求助于那些所謂的正門修士,若不是他,何止如此?你當本尊是強逼硬迫?這本來就是命數,一切有因便有果?你該恨的不是本尊,而是你那青蠻師兄。此人空負虛名,什么重情重義,根本便是無稽之談,昔年他以身換取人質,在天下人面前博得個美名。你當他真是如此大義?”
景云魔尊當頭一喝,聲色如雷,接著冷笑連連,道:“實話告訴你也無妨,當年,青蠻自被我天涯海閣囚禁不過數日,便被三重天一位大人物給接引去了。并無什么性命之虞,你當他不知曉這些?可笑,他就是知曉這些,所以才做出那些掩人耳目之事,欺騙了天下人。可他即便安然在世又如何?見得自己的女子蒙難,可曾見他伸出援手?可曾見他現身相見?他寧愿見她死,也不愿輕易戳破當年那個局。”
一連串的真相,聲聲入耳,金蟬從方才的暴露繼而驚愕,到現在的茫然,“不可能,青蠻師兄雖是對不住師姐,可我知道,他是好人,他斷不會見死不救,更不是有心沽名釣譽。”
“不可能?”
景云魔尊冷哼一聲,“本尊問你,幾年前,若不是本尊出手,以你師姐的境況,她焉能活到今日?還有你,若非本尊念你師姐弟情深,又如何會招攬你入我魔盟,甚至還告訴你師姐便在我天涯海閣?只怕,你現在還在天涯混跡,尋不到一絲線索吧。”
金蟬皺眉不語,景云魔尊之言至少有一點值得肯定,當年他尚未與師姐分開時,便是隨他一同去過中州皇城那楚天河那兒居住過一些時日,當時,師姐的情形雖未與人言說,他卻多少了解一些,當真是病入膏肓,連那楚天河也直言束手無策。可見,正如景云所言,若非他出手,師姐當真可能活不到今日。
見金蟬沉默,景云魔尊亦是輕嘆一聲,負手幽幽道:“你便真希望讓她記起一起,再不顧一切的去尋找那青蠻嗎?她苦,你也苦。你本就很苦,何必苦上加苦。”
南枝木在桃紅的木榻上小憩片刻,門扉半掩,卻是無人膽敢來叨擾她。不知在想著些什么,她總是有些怔怔出神兒,驀地,閣樓外傳來一陣響動聲,緊接著,便是傳來人聲,聽上去,像是個稚子幼童的嬌笑聲。
閑來無事,她伸手推開窗戶,眸光輕轉。
“唉喲…我的小祖宗誒...你便不能消停會兒…當心跌著。”
一個臉頰布滿皺紋,發絲有些灰白的老嫗亦步亦趨的彎著身子,面色略有些無奈,又帶著些許笑意,她身著粗布衣衫,身上亦無華貴佩飾,看上去,身份應是低微。不過讓南枝木心驚的是,這看似尋常的老嫗竟是個有著三虛境修為的高手。
她低眉沉吟片刻,卻是始終記不起這實力非凡的老嫗究竟是誰。
“咯咯…咯咯…烏奶奶,你來追我啊,你來追我啊….!”
在老嫗身前幾步之外的是個看上去應是只有四五之齡的孩童,饒是這般年幼,卻是生得唇紅齒白,眉目清朗,細潤的黑發肆意垂散,唯一美中不足的卻是他那身顯然經過精心縫制,且還附帶著縷縷元力的異寶衣衫,已是不知在何處敷弄得花一塊白一塊。
“撲哧….!”
或許是沉睡得太久了,見得這一老一少的追逐嬉戲,南枝木竟是忍不住輕笑出聲,卻是未曾想到,如此的心境起伏,本該是萬萬不會發生在她這修為足可媲美魔門頂尖高手的人之上。
“好俊俏的小孩兒。”
她低語一聲。
這一聲輕笑卻是驚動了閣樓下方的二人,老嫗眼中一抹精光稍縱即逝,旋即隱沒,抬起頭來,仍是有些混濁的眼眸,露出殘缺了幾顆的牙齒輕笑道:“大小姐,原來你回來了。”
她竟是認識自己。南枝木微微詫異,不過轉瞬想來,應是自己傷重太久,很多事都記不清楚,這位前輩自己以前應是認識的。見她與自己作禮,自不好倚在樓閣觀望,飄揚身姿,艷紅的衣袍微微散開,輕輕落地。
“前輩。”
她含笑還了一禮,卻是覺著有人在拉扯她的衣袍,側眸望去,便是忍俊不禁。原來是那粉雕玉石琢垂髫稚子正用柔嫩的小手拉扯著她的衣袍口子,一雙明眸愈發清亮,童音響起:“姐姐你是誰?你好漂亮。你來和我玩兒好不好?”
童言無忌,南枝木莞爾一笑,正欲與之言語,卻是聽得他‘啊呀’的驚呼一聲,她有些詫異的望去,原來是那老前輩在其話音剛落之時,便是一個結實板栗敲下,“我的小祖宗,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她,你可不能喚姐姐。”
南枝木卻是喜歡這小娃的,正欲問個為什么,卻是那稚子搶先開口,肉呼呼的小手煞有其事的叉著腰,方才那一板栗極為結實,疼得他淚水都在眼眶里打轉,不過卻還是忍著沒掉下來,撅著小嘴問:“為什么?”
老嫗略有些猶豫,瞧了眼同樣疑惑的南枝木,緩緩吐出了讓南枝木心神劇震的一言,“你不是時常嚷著要見你娘親嗎?怎么現在見著了,卻反是要喚她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