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三虛初期境修為,便有逼近三虛巔峰圓滿的實力,老夫很久,很久,未曾見得過如你這般的青年俊彥了,呵呵,不過越是這般,教訓起來,才更有意思,尋常小輩,老夫還懶得出手。”
老人的身軀愈發有些佝僂,微微咳嗽一聲,蒼白的面頰卻是有了幾分紅潤,仍舊掛著讓人覺著別扭的古怪笑意,緩緩伸出一只手,遙遙看向皺著眉頭的青衣少年,道:“出招吧,后生。”
三虛巔峰圓滿,這是青蠻第一次聽聞這個詞匯,他說自己的實力已是逼近這三虛巔峰圓滿,雖然自己現在還未展現全部實力,但青蠻相信,這老人說得已是八九不離十,他說自己是逼近,卻仍舊還未達到,恐怕,若實力盡展,便是所謂的三虛巔峰圓滿了,只是青蠻卻并不曉得,這般境界的實力,究竟又是該怎樣?
“管他呢,先將眼前這廝應付過去再說,不過他倒也真是強悍,若非我全身的筋骨早已更換,變得極為堅韌,之前便已是被他的威壓壓得動彈不得,何談反擊。但這太古兇獸的血脈筋骨也是不凡,承受住這般強硬的打擊,卻也未有絲毫迸裂的跡象。這老人定然沒有瞧出這些,否則要對付我,他只需將此事張揚出去便行。”
趁這間隙,青蠻心念急轉,老人刻意讓他先出招,這般時刻,他自然不會傻到去禮讓前輩什么的,經歷過一次生死,青蠻現在的認知便是,天下間,除了生死,皆是小事,只要性命還在,一切皆有可能,若性命都丟了,那所有的抱負,夙愿都將化成一縷浮華夢。
所以,或許十年前在這般時刻,哪怕對方是敵人,他也會因其是長輩而不會拋卻該有的禮數,但現在,他卻不會。
驀地,青蠻眼眸精芒一綻,手腕兒向上一抖,劍鋒拔地而起,挑起一抹赤炎,斜劃而上,看似極為普通的一劍,卻蘊含著劍之大道,不繁復,不刁鉆,但卻如蒼穹傾落,無處可逃。
“好劍..!”
徐澤濡第一次主動出口,讓司馬云逸詫異不已,輕笑道:“徐長老不是不怎么喜歡青蠻這小子嗎?現在怎的還說起他的好來?”
這二人雖有口齒之爭,但都是表面上的,雖非師承一師,但卻皆為天劍宗門下,上百載,乃至數百載的相處,情誼自然亦是不差,只是這二人的性格卻都有些古怪,不異處在一起去。可有什么說什么還是能做到的,不會在心里暗自腹誹計較。
徐澤濡瞥了他一眼,輕哼一聲,“人如何,徐某并未多言,只是說他這招劍式卻是已經體悟劍之大道,極為難得。”
司馬云逸淡笑兩聲,也不再多說,繼續將目光放在演武臺上。
“大象無形,須彌影手!”
馮天笑輕而易舉的招架住在天劍宗長老口中都有著極高評價的一劍,順手一帶,如鬼魅般的手指好似輕柔的在劍身上敲擊幾下,全身包裹在赤炎之下的水墨發出如流水般的清脆聲響,他衣衫一帶,衣角沾染了些許,劍身猛的顫抖起來。
青蠻神色一變,回執一掌,掌風向上,卻是擊打在劍身上,“鏘…!”劍身不再搖晃,二人各自倒退半步。
不消片刻,這次馮天笑主動進攻,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手勢打出,破空聲頻頻響起,青蠻也不示弱,雙臂一展,將水墨祭出,手捏劍訣變化,精彩絕倫的御劍術,教天下修士看得目瞪口呆。
“后生,打哪兒呢?老夫在這兒。”
青蠻聽見傳來冷笑之聲,心神一凜,也不去看,側身一讓,人已挪出數丈,只是他快,馮天笑的身法更是驚世駭俗,“砰…!”一聲悶響響起,他扭頭一望,卻是一臉慘白笑意的馮天笑,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他身后,枯瘦的手指微微隆起,好似爪子一般,印在青蠻后心,那寒雪仙尊為青蠻所準備的衣衫,卻是連一擊也未抵擋住,便分離破碎,在他身后,出現五個清晰的指印。
只是,馮天笑卻是沒有露出得手的笑容,反而有些詫異,心道:“這小子所習的佛法當真如此玄妙,能夠鑄就這金剛不壞之體,連本尊的一掌都不能將之穿透?”
心中正想著,青蠻已是開始反擊,憑空出現數道殘影,成品字將其包圍其中,各持一劍,本尊張口:“一劍逆山河!”
狂暴劍氣席卷而出,馮天笑皺眉,身形一陣閃爍,人便已出現在演武臺邊緣處,然而,以他這般迅捷的身法,卻仍是沒能完全避讓青蠻方才那一劍。
“好小子,看來老夫不拿出些真本事,還真是制不住你。”
馮天笑顯得氣定神閑,青蠻淡笑著看向他,卻是知曉,方才那一劍定然已是將其擊中,只是對方有未受傷,他卻是瞧不出什么端倪。
“他生氣了,這便是好事,能擊中他便是有著擊敗他的可能。”青蠻暗自給自己加油打氣,雖然現在,他們二人之間仍舊有著極大的實力差距。
可戰斗便是這么回事兒,實力是一部分,氣勢是一部分,愈戰愈強,還是越戰越弱,其實,最初都是發乎于心。
正思量間,馮天笑便是動了,他四周的氣機開始瘋漲,青蠻凝眉:“他的威壓還能提高?”
下一刻,青蠻便是知曉答案,一股堪稱恐怖的氣息,迎面而來,以至于,剎那間,他全然無法思考用什么招法來抵擋,只能慣性的單手持劍一擋,只是一接觸,他變神色大變,另一只手亦是擊出,抵在劍尖上。可饒是如此,他的身形也在連連倒退。
“老夫現在便讓你見識一下,什么才叫做半步寂滅的實力,你與老夫之間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馮天笑神色一冷,卻是收斂了所有笑意,橫身而出,整個人暴漲出懾人光華,口中狂暴一聲,一拳崩出,震斷虛空,直接將虛空氣機壓迫成一個肉眼可見的圓弧,而青蠻便是雙手持劍,在那圓弧正中苦苦支撐,赤芒更盛的劍兵都是被壓迫成一個彎弓的模樣,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此刻,長老會不少長老的神色也是凝重了許多,皆是知曉,‘切磋’了這么半天,這馮天笑總算是開始發難了。
青蠻半弓著身子,甚至能感覺到身體不自主的微微顫抖,那是體內元力急速運轉的結果,然而,無論他如何將元力注入劍兵中,仍是無法將劍兵繃直,哪怕分毫。
“這才是他真正的實力嗎?”
青蠻亦覺駭然,可氣機又是不敢有絲毫松懈,這要一松,不說馮天笑迎面而來的攻勢,便是那劇烈的反彈,也足以將自己震得重傷,那時,當真便沒有一絲希望,只能任人宰割了,他咬牙支撐片刻,腳步卻是輕輕動了起來,猛地,轟然向前踏出一步,身后卻是浮現出一尊金光燦燦的古佛來,手拈佛印,神情肅穆。
“咦…?還有余力?”
在馮天笑看來,青蠻唯一的選擇,便是維持目前的境況不變,無法向后撤除,而如此這般,那么,再稍等片刻,任憑這后生的元力有多么雄厚,也是禁不住這般劇烈的注出元力,結果便是他力竭,這樣的后果是什么,可想而知。
只是,青蠻運轉佛元,竟還能往前踏出一步,委實讓他有些意外,當然,也僅僅只是有一絲意外而已。
青蠻好不容易施展佛學,讓自己松了一口氣,可還未歇息片刻,便猛然抬起頭來,只見一道朱紅華光自上而下襲來,越來越近,眨眼間,已能清晰可見,是一個造型古樸的尖錐形物事兒,約莫與劍兵一般大小。
只是其它,青蠻便無暇探究了,只覺頭皮一陣發麻,他能清晰感受到這尖錐上傳來的森然之意。
“是他?”
青蠻咬牙打算拼著重傷也要硬承一擊的時候,卻是遙遙看清了尖錐所來的方向,正是來自赫連畫舫,而出手之人,自不必說,乃是赫連蒼穹。
赫連蒼穹一直密切關注著演武臺上的情況,之前對馮天笑,那是信心滿滿,以為馮長老一出手,只消片刻,便能取了那青蠻性命,只是現在看來,不知他對馮長老的實力高估了,還是對那青蠻的實力低估了,總之,事情的發展并未如他所料那般順利,雖然算起來,還并未過得多久,但在他感覺,卻已很是漫長,本來想一同上臺,協助長老擊殺此人,但轉念一想,這樣不是失了自家顏面?堂堂半步寂滅修士,還需要旁人出手相助?所以,他也只能一直忍著,只是方才,他總算尋到一個千載難逢的時機,便是那青蠻被馮長老死死壓制住,動彈不得。如此,他便毫不猶豫的使出了殺手锏,那柄尖錐雖非他的本命異寶,但品階卻是極為不低,而且此物之中蘊含有一個極為特殊的法陣,平時無甚大用,但今日卻算是非它不可,它可以頃刻破除普天之下幾乎所有天階以下的陣法,雖然而今的防護陣法亦是極為強橫,甚至有著天階異寶王朝玉璽的加持,但想來,以自己的實力再配合這巧奪天工之物,要破除它亦是不難,在他看來,用此物擊中青蠻天靈,那么,便是寂滅修士也難救。
可偏偏,在赫連蒼穹清晰見得青蠻那逐漸放大的瞳孔中夾雜著一絲駭然,認為萬無一失的時候,終究還是發生了變故。
一股浩然劍意彌散開來,頃刻凝結成一柄擎天之劍,竟是直接將巨大陣法劃開一道豁口,劍影轉瞬間便插入演武臺正中,恰是擋住了那剛巧破開陣法的尖錐,“砰…!”那宛若流星般的尖錐驀地一頓,接著便是轉變了方向,狠狠向一側彈開,再次撞擊在防護大陣之上,這次,這尖錐卻是無力二次將陣法破開,無力跌落下來。
“可惡….!”
赫連蒼穹被這番變故震驚得目瞪口呆,失神怒吼一聲,再一看,長老會中,一襲倩影飄然而下。
身著銀盔的秦風亦是神色一怔,旋即微微凝眉,便又閉目養神,心中卻掀起驚濤巨浪,“上官千湄,一劍便能劃開有著王朝玉璽加持的防護大陣,果真了得。”
青蠻亦是剎那失神,目光卻是被那徐徐而下的身影給定住,只是頃刻,耳畔一股惡風襲來,便是回神兒,五指一掌,一個佛門‘卍’字旋于手心,手臂傳來一陣劇疼,但馮天笑的攻勢,卻是再次被他成功擋住。
因為第三方插手的緣故,原本勝券在握的壓迫,也是被那柄擎天劍影給撼動,青蠻得以脫身,馮天笑接連一擊卻是未曾得逞,也沒有急于上前,反是足尖一點,向后退出數丈,片刻之后,才定睛看著忽然插手的絕美女子,好一會兒幽幽道:“終是忍不住出手了嗎?老夫早便有言在先,讓你們一起上,可偏生不聽,直到現在才出手,是想讓老夫多費一番手腳?”
從其言語聽來,卻也沒有絲毫擔憂之意,反是極為暢快,好似對付二人,比之對付一人更為輕松愜意。
青蠻:“你….!”
青蠻略一側身,一縷靈識用以防備,目光卻是落在她的身上,只是,剛一開口,卻被她打斷:“無需多言,你既然先行插手,雖無大用,可本尊卻也不愿因此欠你分毫,自然不會置之不顧。”
她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出塵仙子,眸中不染一絲塵埃,話語雖是輕柔,但卻讓青蠻亦覺絲絲涼意,望著那不曾看向他的女子,柔聲啟口道:“你還是不愿認我?”
只是,上官千湄卻好似并未聽見一般,冰冷的目光徑直看著一臉古怪笑意的馮天笑,“你是赫連家的長老,上仙界的宿老,或許,并未將我輩中人放在眼中,但本尊今日卻偏生要與你一斗,我有一約,你受我一劍,若能不傷,今日之事,自由我一人承擔,生殺予奪,悉聽尊便。”
她微微抿了抿朱紅的唇角,略微一頓,美眸寒芒一放,“只是,你可敢一應?”
“不可!”
這讓天下人為之驚駭的言語剛一吐出,青蠻便是搶先說了一句,而后神色焦慮的看向上官千湄,不知她從哪兒來的勇氣,能說出這般近乎荒誕的言語,馮天笑的實力何其強橫,與之交手的青蠻最是清楚不過,除非他如在蓬萊閣與澹臺流蘇最后一戰那般,使盡諸般手段,將佛魔道三脈融合為一,顯露妖獸真身,這才方才有著勢均力敵的可能,但除此之外,全無對抗之法。
上官千湄不弱,相反,還很強,強到了讓青蠻都不敢妄言取勝的地步,但是,他還是不認為,昔日的姐姐,弱水姑娘,能夠有著一招擊傷馮天笑的手段,哪怕是輕傷都不可能。
青蠻與之相斗數十回合,碰到對方一下都是極為難得,而且還是在對方有所疏忽的情形下,這樣或都沒能傷到對方分毫,更遑論,上官千湄直言說出這般要求,這不是讓對方刻意準備,做好完全防守?
“只此一招,你傷不了他的。”
情形緊迫,青蠻也是顧忌不了許多,直言而道。
上官千湄:“你怎知本尊傷不了他?對于我,你很了解么?”她依舊冰冷,青蠻一時啞然,心中卻是回響起她那言語,“對于我,你很了解么?”
除卻青蠻外,天下自有不少修士,認為上官千湄這是送死之舉,其中包括天劍宗的長老,徐澤濡,他顯然是氣得不清,對于青蠻還好,無論青蠻怎樣,他都未將其看作是天劍宗門下,可上官千湄卻又不同,她不單是天劍宗門下,是天劍宗舉足輕重的人物,更是青云劍尊的嫡傳弟子,若是她有了什么閃失,那整個天劍宗都將會蒙受無比巨大的損失。
“千湄怎么這般胡鬧?這種話也是隨意說得?”徐澤濡吹胡子瞪眼,儼然有些亂了方寸,欲要起身,“我去將她帶回來。”
云霞仙尊道:“不必!”
這次,不單徐澤濡有些不可理解,便是司馬云逸也有些不認同了,雖然他不喜歡徐澤濡的性子,但在此事上,他還是認同對方的觀點的,上官千湄這番作為,委實與其身份不符,這時候,她看著才像是一個入門不過數十載的晚輩,而非新晉的天劍宗長老。
“我知道,你們心中都有一個疑問。不過,這個答案,我現在暫時卻不能告訴你們,你們稍安勿躁,只需相信湄兒便是。”
二人面面相覷,沒想到師姐竟是給出這番不算理由的理由,只是片刻之后,二人皆是似有所悟,一同朝著虛空之上望去。
“被發現了么?呵呵,天劍宗果然非是尋常修門,便是本尊以秘術探聽,都能被發覺,哼,不過也罷,只要知曉你們暗中施手段便好了。”
赫連蒼穹自上官千湄吐出那番驚人言語之時,便是悄然運用秘術想要探聽長老會中其余三位長老的談話,想看看他們究竟是何反應,究竟是什么給了他們如此大的膽子,允許上官千湄做出這等事,只是,在聽到緊要關頭,卻是被人發覺。想來,知曉這其中緣由的,三人之中便只有那實力最高的云霞仙尊了。
他暗暗傳音,卻是向著演武臺上一臉平靜,瞧不出喜怒的馮天笑言語了兩句,大致便是讓他有所準備,這上官千湄應是有些暗藏的手段,以至于那云霞仙尊都不介懷她如此這般。
馮天笑不屑一笑,卻是沒有回話,在他看來,赫連蒼穹這番傳音全然是多余,毫無戒備,放開身心讓一個三虛巔峰圓滿實力的修士全力一擊,他雖然實力超然,但也沒這么愚蠢,至少為全力招架。
而一個全力戒備,有心防護的半步寂滅修士,哪怕是真正的寂滅修士一擊,只怕也難以將其傷到,這便是馮天笑不講上官千湄放在眼中的緣故,任她天資逆天,要做到這一步都絕無可能,除非是河圖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