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王朝悠悠萬載,可謂一重天,乃至諸天中都是最負盛名的存在。雖然天下修士并未明確將之列入仙林之內,但上至太古氏族,下至旁支末流,卻從未有人忽略過它。
若論正道正統,主宰天下蒼生的大楚王朝當列其一,無有能出其左右者,便是三大圣地道門總壇的玉虛宮想要與其爭一爭這位置,亦須得仔細惦念下‘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個字的分量。
傳聞在太古之時,天下尚未劃為三等,這諸天修士,人魔鬼畜便是皆受王朝約束。直至平遙仙人劃分諸天,那些上仙界的生靈得天獨厚,實力日漸膨脹,加之遠離王朝,經過萬載之久,方才使得這王朝君威逐漸旁落,不再受上仙界之人所重視,更甚者,一些從小便出生在上仙界的人物,到而立之年,尚還不曉大楚王朝為何物,聽聞在一重天中,自是不屑一顧,只當是個下仙界的弱小修門。
大楚王朝前有三殿,崇文殿、講武殿、玄修殿,這三殿幾乎囊括了大楚王朝所有的權利,便是身份尊崇的皇族,亦是深受這三殿制約。
雖然在數百年前,大楚王朝還存有其它幾處正殿,但皆因世事的變化而煙消云散,唯有這三大殿屹立不倒,而似今日這般開立第四大殿,亦是數百年來未曾有過的事了。
青蠻亦是在董相國為他言談了一番王朝過往秘辛之后,方才心中驚詫,原來這伏魔殿殿主的名譽,遠超他之前所料。
不過這份消息,據董相國言說,現在卻是不能傳揚出去,原因未明,只是楚帝尊詔令上如此吩咐。青蠻于此自然沒有異議,說起來,這般做法倒是免去了他的后顧之憂,若真個教世人知曉,自己不但擔任了那平魔盟盟主,而今還兼著一個前所未有的伏魔殿殿主,那可真是匪夷所思了。屆時,定會有懷著不同心思的各方人士前來尋他。這對于無拘無束慣了的青蠻而言,卻是有些難以適應。
次日清晨,崇文殿內。
原本空曠肅然的崇文殿,此刻卻是有著數百人相對而立,除了原本的文武百官及公卿王侯,剩下的皆是來參加此次誓師大會的各方人士。
當然,能入得這兒的自然都是各大修門世家中舉足輕重的人物,那些門下弟子,及尋常長老,護法,全都在崇文殿外的玄武門外等候消息,那兒更是人山人海,加之已是列入平魔盟的王朝兵將,竟有近十萬之數。
這般數目,比之尚在前線與魔盟抗衡的正門修士人數只多不少,不難想象,這么一股龐大的力量開進前線,將會帶來何等翻天覆地的變化。
崇文殿內氣氛還算融洽,青蠻當選平魔盟盟主的消息雖讓眾人震驚,不過絕大多數人,不是在早些議會之時便已知曉此事,便是在近日聽得了消息,所以,除卻各自的目光悄然變動一番,望向那居于高臺之上目光清澈的年輕男子外,亦無其它異議。
“參見青盟主…!”
這兒幾乎聚集了一重天半數以上的仙林泰斗,在決議正式頒布之后,盡皆一臉肅然的拱手作揖,倒是沒有人膽敢在此刻生出什么事端。
不過心中卻是還想,這下可是天劍宗一家獨大了,這青蠻雖說并非正式的天劍弟子,可其與天劍宗的關系,可謂世人皆知,僅從那次平魔演武青蠻受傷后,天劍宗的反應便能瞧出一二。
但凡加入了平魔盟的修士,無論曾今是何門何派,或是王朝人士,皆不可以從前身份自居,一切事宜,當得以盟主號令馬首是瞻,便是從前不可違抗的師命,在與盟主令發生沖突時,亦須得先行遵從后者。
這亦是平魔盟盟主權利駭人的地方,換句話說,只有平魔盟一日未曾解散,那青蠻麾下,便是有著十萬大軍,半數以上的仙林宿老,綜合實力,整個一重天中,幾無任何勢力能夠與之抗衡,便是放眼諸天,那亦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崇文殿內,不單正式宣布了青蠻身份,亦是再次確立了平魔長老會成員,與之前的并無變動,仍是二十一人,不過被青蠻誅殺的黃震,卻是被另一個來自三重天的修門掌教給替代了。
長老會確立之后,在場之人亦是暗送一口氣,原因無它,青蠻手中掌握的權利實在太過駭人,不過有這長老會制約,卻是教眾人放心不少。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大體適宜亦是確立,眾人亦將前往玄武門所新設立的平魔盟盟碑處,進行最終的宣誓,屆時,平魔盟所有成員齊聚一堂,亦將當眾宣布出最低階的平魔兵卒之上的所有職位任命。
原本又想尾隨眾人的青蠻這次卻是沒能如愿,在眾人的執意相請下,沒奈何,只能步于人獸,一人當先,無人在其身側。
這般情形,青蠻亦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在皇朝內侍的引領下,一干人等徐步向玄武門而去。
“怎么還沒來?都快兩個時辰了…!”
“唉…再等等吧,這確立盟主可不是小事,乃是關系著我等今后的命運…。”
近十萬人雖是井然有序,但人數太過,難保不會有竊竊私語者,這交織在一起,便是極為吵嚷,鬧哄哄的一片,有的人等得有些不耐煩,有的則是抿嘴不語,不過從神色中亦是能瞧出一絲焦慮不安。
盟主一刻未現身,他們心中便是不能安定下來。
“來了…來了…!”
這時,一些眼尖的修士,亦是見得遠處旌旗飄揚,由王朝禁衛與內侍開道,一行人便是緊隨其后,這般陣勢,除卻那些個方才在崇文殿中的巨擘級人物們,還會有誰。
所有人都是為之一震,斂住呼吸,雙目透著一股急迫光芒,遙遙便望了過去,近了,越來越近了。
終于,所有開道王朝禁衛分列兩排,漫天的鑼鼓聲亦是在此時響起,那隨后而來的重要人物,終是顯露出了容貌。
當人們看清那一馬當先,行在眾多仙林巨擘之前的青色身影時,不由的神色一怔,旋即,只余一大片急促的呼吸聲接二連三的響起,連成一片,氣氛霎時凝固。
“茲有邪魔宵小,妄侵我中原浩土。天下蒼生惶惶不可終日,正道同門血染萬里河山…..”
甲胄環身的秦風攜兵而立,手中一卷金光奪目的詔令徐徐展開,上邊宣讀的正是此刻天下情勢,諸如邪魔猖獗,天下岌岌可危云云….當然,最終的目的自是為了引出平魔盟的正式成立,及青蠻這位平魔盟盟主。
所有人安靜聽著,秦風的言語一字不漏的鉆入耳中,當聽得青蠻二字時天下人幾乎是同時瞠目結舌,不過,卻沒有平地起驚雷,反是出奇的沉默,沉默得有些壓抑,似乎所有人都還未及消化這個驚天消息。
洋洋千言,秦風一語念罷,旋即合上卷軸,一雙濃眉遍掃四方,最后落在身旁那面色還算沉靜的年輕人身上,沉吟片刻,“鏘”長刀出鞘,金鐵的交鳴聲響徹虛空,使得天下人為之一振。
所有人都是注目而來,不明所以。
驀地,秦風長刀向地,卻是恭敬的向著青蠻行了一禮,口中呼喝道:“參見盟主!”
似是早有準備,秦風一動,青蠻身后的數百仙林宿老亦是齊齊動了,依法照舊,無不恭聲道:“參見盟主!”
這參拜聲似是蘊含仙靈之力,虛空元氣為之一蕩,下方那幾乎一望無垠的正門弟子,王朝兵卒,皆是心中激蕩,以王朝軍將先行拜倒,效仿秦風一般,刀兵向地,“參見盟主。”
軍令如山,王朝軍素來聽命行事,從不計較得失,或是錯與對,將軍有何吩咐,他們便怎么做,雖然許多人對這個新任的盟主還一知半解,但這并不妨礙他們屈身參拜,軍中戰神,他們心中的第一人秦風都是如此,他們又如何還能無動于衷。
王朝軍的拜倒,便好似萬里堤壩開了一個豁口,先前那些正門修士還未反應過來,現在卻是連忙的躬身見禮,有的是被身旁之人連拉帶扯,有的是見得高臺之上的自家掌教至尊亦都如此,自然不敢造次,還有些是兀自沉吟半響做出的決定。
相較于王朝軍,各大修門的弟子顯然是要散亂許多,不過架不住人多,雖是稀拉拉的呼喝開來,但數萬人相繼如此,不可謂不聲勢浩大,須彌間,恭迎盟主之聲響徹天地,四方雷動。
而此刻,作為天下人最中心的青衣少年卻是微瞇著眼,眼中劃過縷縷悸動,那一聲聲呼喝,瞬間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雙肩好似在這一瞬壓上了從未有過的重擔。
“呼….!”
他深吸一口氣,又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心底總算暫時恢復清明,好似做了什么決定一般,嘴角勾起一絲隱晦笑意,“嗡…!”手腕兒輕巧一震,水墨頓時現于虛空,他一掐劍訣,傾身而出,劃出一道長長的劍芒。
這忽然的變化,讓下方的所有人楞了楞神兒,只見他們口中的盟主御劍凌空,頃刻便至那巨大的平魔盟盟碑之上,衣袂飄揚,長劍舞動。
清脆嘹亮的摩擦聲響傳入眾人耳中,劍芒激射,只見那本無一字的石碑上,一個個鬼斧神工的劍刻大字顯現,正是——平魔盟,除此之外,石碑底部,還篆刻下兩個小字署名,青蠻!
平魔盟碑乃是平魔盟的象征,石碑刻字的那一刻,便是宣告著平魔盟的正式成立,霎時間,所有人都回過神兒來,心中更是激動不已,更有年輕子弟,手舞足蹈,高聲吶喊著青蠻的名諱。
最后一個弧度劃落,平劍,收劍!青蠻立于盟碑之巔,徐徐張開雙臂,似是在擁抱什么,從未這般暢快淋漓。
平魔盟正式成立的消息,在一日之間,傳遍天下,諸天之中亦是議論紛紛,有的議論著這平魔盟究竟能在正邪之戰中起到怎樣的作用,有的卻是議論著這權勢滔天的第一任盟主,驚詫于他的年輕,亦驚詫于他的實力。
二重天,牧野之地。
牧野圣地,荒玉殿中一如既往的沉寂幽清,而古老的門戶之前,仍舊是牧野道藏座下兩大弟子守候。
那一襲紺青長袍的冷峻男子左手負劍,眉宇間含著一絲鮮有的凝重,悄然向著身后那尊瞥了一眼。
雖是眨眼之間,卻亦是被他身旁那容顏不俗,淡雅出塵的曼妙女子給捕捉到,牧野芬沉吟片刻,突兀道:“啟師兄是在擔憂畫兒的安危?”
這啟師兄與她一般,同樣以牧野為姓,不過這二人身上皆是沒有流淌著牧野家的血脈,不過作為牧野道藏唯一的兩個親傳弟子,得以賜姓牧野倒也是合情合理。便是一些外族人,若實力足夠,通過了族中考核,亦同樣可或牧野之姓,他二人的實力自是沒得說,但憑這一點,便是無人膽敢胡亂言說什么。
牧野啟看了她一眼,卻是沒有否認,輕輕點頭,略帶一絲悵然道:“如何教人不擔心?畫兒的體質天生便是異于常人,早年便是一直依靠族中的靈丹妙藥方才得以勉強存活,后來好不容易得到那諸天異寶九玄草,還得以研制出七玄草,才使得畫兒的命運有了轉機,非但不再有性命之憂,還得九玄草之助,滋養根骨,修為節節攀升,但是現在….你看…!”
說到這兒,牧野啟便好似有萬千怒氣涌上心頭,眉頭皺得厲害,一時竟是不想再言說下去。
他尚且如此,從小便將牧野故畫視作親妹妹的牧野芬又何嘗不是如此,只是她生性柔和一些,心中縱有怨念,亦是不會輕易吐出,她哪里會不知曉,這一切,皆是因那名為青蠻的少年造就,自他入得牧野家的那一刻,畫兒的一生,便隨之改變,哪怕畫兒是嫁入了澹臺家,成為了那上仙界第一奇才的妻子之后,仍是無法擺脫那人的牽引。
“青蠻….!”
她心中默念一聲,想到這個人,腦中便是浮現出一張好似極為憨傻的年少面龐,只是何曾想,世事變遷,那曾今不為她所在意的少年郎亦是這般驚世駭俗,便是畫兒受得那人這般折磨,師尊他老人卻仍是不允牧野上下任何一人去尋他麻煩為畫兒討個公道。
最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在她映像中幾乎從未參與俗事的師尊,竟是為了那小子,不惜以一分神現身下仙界,為那小子成為今日的平魔盟盟主大肆的一番推波助瀾。
“畫兒乃是師尊的嫡親孫女,放心吧,以師尊的能耐,畫兒縱是沒有那九玄草,亦定能無礙的。”
牧野芬如此說道,其實,心中卻也沒底,在畫兒年幼還未及得到九玄草時,生活是何等艱難,便是師尊他老人亦束手無策。
牧野啟置若罔聞,卻是緊了緊手中兵刃,眉間浮現一抹煞氣,“而今那孽障竟是當得了平魔盟盟主之位,便是想要向他下手,亦極為不易了。”
牧野芬驀地一驚,有些驚慌道:“師兄,你可莫要違背師尊之言。”
師命!
這兩個字好似一座大山,此言一出,煞氣涌現的牧野啟頓時恢復幾分清明,雖然還是怒容未散,但雙目中更多的卻是無奈…良久…沉嘆一口氣…幽幽道:“三年…那小子說三年,若是三年之后,他未能如約歸還九玄草,屆時,便是師尊亦斷不會容他!”
牧野芬默然,自然知曉他所說的三年是什么,那是天下間流傳甚廣的一個約定,乃是從蓬萊遺址最后那一戰中傳出,當時,青蠻竟是不惜一切手段奪取亦被澹臺流蘇收取的玄玉棺,而后來,澹臺流蘇似也感受到了青蠻的壓力,想要放手與之一戰,便將玄玉棺交給了一旁的牧野故畫。
可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青蠻為了這玄玉棺,竟是主動向牧野故畫出手,想要索取此物,牧野故畫初時不允,青蠻便是強搶,險些傷到了牧野故畫。
不過,在場之人皆說,那時的青蠻,亦是神色無奈,想來亦是無奈之舉,他說,今次虧欠,必當三年之后奉還,屆時,九玄草亦會物歸原主。
牧野芬輕嘆一口氣,卻是沒有接過話頭,心中暗道:“九玄草,乃是傳承靈寶的前身,何其珍貴,那青蠻當真會舍得歸還么?”她卻是不會相信,一個連玄玉棺都舍不得放棄的人,如何會舍棄比之更為珍貴許多的九玄草。
荒玉殿內。
青煙裊裊,靈氣盎然,一副懸掛在清瘦道人身后的水墨畫散發出熠熠光澤,那人雙眼深陷,目中光華外放,攝人心魄。只是一瞬,卻又恢復平和,眼眸中閃過一絲柔和色彩,看著身后的那副水墨畫漸漸收斂光華后,從中顯露出一個嬌柔身影,嘴角便是浮起一抹笑意。
他伸手一覆,那畫中的人兒便是漂浮而出,直至落在玉石堆砌的長臺上,方能瞧清其容貌。